“有秀宁看着你就行了。你安心歇着吧,我还得去看看你哥那边。”林昭昭轻叹了口气,“你们兄弟两就不能让我省一点心!”
“你的手臂……疼吗?”沙拉里格声音低声问。
“大少爷你就管好你自己吧。”见沙拉里格还有些良心,林昭昭还算欣慰。
将沙拉里格交给姜秀宁照顾后,林昭昭就马上离开了沙拉里格的毡包,去找旭烈格尔了。
姜秀宁坐在榻边,两只手小心翼翼地帮沙拉里格褪去中衣。时间有些长了,血粘黏在衣服上,难免扯下些还未凝结起来的血痂。
“殿下,疼吗?”怕把沙拉里格弄疼了,姜秀宁都不太敢往下脱了。
“疼什么?你做个事怎么慢慢吞吞的。”原本趴在榻上动弹不得的男人,忽然坐直了起来,也不叫疼了,自己就将身上血染的衣服一把扒了下来。
“……”姜秀宁都有些看愣住了。
“你有伺候过人吗?”沙拉里格看了眼姜秀宁,语气有些不耐,“拿块布帮我把背上的血污擦擦就行了。”
姜秀宁将布放进桶里,很快就染出了一片血水。
在她看来,沙拉里格背上的伤虽然没有伤及筋骨,但看着还是挺重的。
“您这是挨了多少鞭子?”姜秀宁问。
“估计打了三十多鞭吧,实实挨着的估计十鞭子。”沙拉里格趴在榻上淡淡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姜秀宁不解。
“就抽我两鞭子,再往地上抽几鞭子呗。”沙拉里格说,“他打小就知道这样唬人,阴损得很,让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鞭子落你身上!”
“这是大汗……对您手下留情了吧。”姜秀宁顿了顿说。
“谁要他手下留情了?”沙拉里格没好气地说,“他不是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呢!他真有本事把我抽死好了!”
“你们是手足兄弟,大汗再气也舍不得杀您的。”
“别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谁想同他做兄弟了!”沙拉里格白了姜秀宁一眼,“还有你过来干什么?你要是不来她也不会走了。”
姜秀宁手上动作没停,她自然明白沙拉里格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殿下何必强人所难?国后让我过来,就是因为她无空照顾您。”姜秀宁轻声说。
“你要是不来,她定不会放着我不管。”沙拉里格眼神里变得柔软了许多,“她没有骗我,她心里是有我的。”
姜秀宁微微蹙着眉头,虽然她很早就知道了沙拉里格的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但她观察了这么些日子还真没看出国后对她这夫君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国后对您应当是长嫂对弟弟的关怀之情。”姜秀宁还是希望沙拉里格能清醒点,别干什么蠢事,毕竟他们两人已经结亲后就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
“我和她之间的事你知道什么?”或许是因为从未同其他人谈及过这段情愫,沙拉里格难得同姜秀宁多聊了一会儿,“她今日肯为我挨了一鞭子,还违逆我哥的意思护着我,这还不够吗?”
“……国后或许是怕您被打死了。”
“那又如何?这世上除了她敢这样护着我,还有谁能这样对我?”沙拉里格语气微微讽刺,“你难道能吗?”
“臣妾不敢。”
姜秀宁实话实说。盛怒的格日勒汗实在是吓人,姜秀宁自认还没这个勇气为沙拉里格去冒险求情。
“你倒是回答得诚实。”沙拉里格倒也没生气,“你是我的妻子尚且都做不到,她却能为我做到。这难道还无法说明她对我的情谊吗?”
姜秀宁感觉沙拉里格这话说得没什么道理,但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我知道,她喜欢我哥,毕竟她为了我哥连命都可以不要了。但除了我哥,她心里就应当轮到我了吧。”沙拉里格语气意外平和,“她说我和我哥是最像的。我可以等啊,等她哪天不喜欢我哥了,那她最喜欢的人不就是我了吗?”
姜秀宁没想到沙拉里格看着玩世不恭,内心的感情还挺真挚单纯的。
但她想沙拉里格估计是没有听过“爱屋及乌”这句词。至少在她看来,若是有一天国后真和大汗分钗断带了,那国后怕是不会再想见任何与大汗有关的人了。
当然了,这些心里话姜秀宁是不敢说出来给沙拉里格听的。
“殿下。臣妾去给您配一下止血化瘀的草药膏。”帮沙拉里格擦完背上血污后,姜秀宁说。
里屋内安静极了,姜秀宁起身,瞧见沙拉里格已经阖上眼了,趴在床榻上已经睡着了。
*****
林昭昭出来便去寻旭烈格尔了,然而他回到毡包,却没有找旭烈格尔的人影。
“大汗在里面吗?”他又找去了王帐,瞧见巴根正站在外面值守,便立刻上去询问。
“大汗他……”巴根眼神有些躲闪。
“他在里面的吧。”林昭昭心里已有了答案,他想进去却被巴根拦住了。
“大汗不让任何人进去,嫂子就别为难我了。”巴根面色纠结,他也是听命行事。
“他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可是白日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人惹他生气了?”林昭昭还是觉得今晚旭烈格尔说不出的古怪,总觉得是发生了些什么事。
“我……不知道啊……”巴根神情僵硬,“大汗心情不好,您要不还是早些回去休憩吧。”
这时有女人唱歌的声音从帐里传了出来。林昭昭明显愣了一下,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直到他发现巴根低着头,不敢瞧他,林昭昭顿时觉得自己背后一阵发凉,整个人都有些控制不住地颤。
“里面还有其他人?他是不准任何人进去?还是单单不准我进去?”林昭昭深吸了气,努力平静自己的声音。
“……”巴根紧抿着嘴真是一点声也不敢发出来。
“我如果非要进去会怎么样?”林昭昭沉默了一声,低声问,“你要把我拖出去关押进牢里,还是要直接拔刀砍了我的脑袋?”
“属下……不敢。”巴根咽了咽口水。
“不敢就让开。”林昭昭说。
“……”巴根叹了口气,见林昭昭铁了心要进去,他知道自己也没本事拦着,乖乖退到边上去了。
第98章 吐血
林昭昭走进大帐里。
零星的烛火在黑暗里跳动着,几个弹唱的血狄女人跪坐在大帐的中央,在马头琴的好伴奏下歌唱着血狄族的古老的歌谣:
乌拉草原上,诺尔河水边,
牧羊的人啊,睡得正香甜,
蔚蓝的天空下,辽阔的土地上,
花的香味,萦绕在孩子的心头,
那是把睡醒羊羔接回家的母亲啊。
女人们放下了怀里的琴,手拉手开始哼唱舞蹈起来,满脸虔诚安详。她们那空灵清澈的嗓音像是有着某种魔力,能让听者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曲毕,林昭昭回头望向这几个歌女,抬了抬手,让她们先退下去。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大帐里安静得可怕。林昭昭不知道为什么他与旭烈格尔之间会变成这样,他在进来前一直在努力地回想,想自己做错了哪些事,才会让旭烈格尔对他这样的冷漠疏离。
男人坐在烛光找不到的阴暗处,看姿势方才应当是喝了些酒。
“这么暗你看得清她们在跳什么吗?”林昭昭走了过去低声问。
“我只想听她们唱这首歌谣。”男人说。
“这是什么歌谣?”林昭昭问。
“不知道名字。我只记得小时候母亲有唱过。”
林昭昭在男人身边坐下,勉强自己露出一丝笑:“你要是喜欢的,我可以和她们学学看……”
“不用。”
“……你是觉得我唱不好吗?”
“有人会唱。你没必要学这种事。”
“这样啊。”林昭昭低下了头,他的心和手之间像是连着一条看不见的线。心里的抽痛连带着手心发胀发酸。
他压抑的情绪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这般平淡,他很生气,也很委屈,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无力困出了他的心,让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沙拉里格怎么样了?”
“应该还好吧。”
男人摸了摸桌上的酒杯,端起来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我帮你倒吧。”林昭昭瞧见后,起身端起了酒壶。
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明明在进来的前一刻,他心里还憋着一股子怒气,想要向男人兴师问罪来着。但等他真正来到男人的身边,他又放低了姿态,主动讨好起来。
就好像在怕眼前的人忽然开口,让他离开这里一样。
“酒倒出来了。”
林昭昭猛得回神,连忙将酒壶提起来。
“太暗了,我没看清……对不起。”林昭昭道完歉,一股浓烈的心酸涌上了鼻子和眼睛。
眼泪没来由就往下落,林昭昭愣了下,没敢发出一点异样的动静。
他想自己本来就已经招人烦了,还腆着一张脸非要进来在男人面前晃悠……要是现在他还莫名其妙像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恐怕是更要惹人厌恶了。
林昭昭端着酒壶站那儿,他努力眨了眼,想看清酒杯的方位,可是泪水涌得太快,他什么都来不及看清楚。
有人握住了他冰冷僵硬的手,将他紧握在手里的酒壶拿了下来。
“你在哭吗?”男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语气有些不确定。
“……没有。”林昭昭无声呼出一口气,他坐下将自己的头垂得更低了些。
但很快那只熟悉又温暖的大手就摸上了他哭得湿漉漉的面颊。
“你……怎么了?”
见谎言被戳破了,林昭昭哭着说:“我手臂疼。”
男人明显是怔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声开口:“我看看。”
林昭昭将手臂伸了出来,感觉到那人小心地将他的衣袖挽了起来。
桌边的蜡烛被点亮,烛火下,白皙无瑕的皮肤上露出了一道鲜艳的红痕,莫名有种怪异的诱人。
覆着茧的指腹轻抚过这道痕迹,让林昭昭后面莫名发痒。
“皮肉没有破。”那鞭子还余几分力他心里清楚,只能说是林昭昭皮肉太嫩,若是换个人,估计连一点印子都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