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都是真的呢。”系统05躺在床上，无论铺多少层软垫, 这种床都硬得让人骨头疼：“我们听到的故事会因为立场产生偏差, 但事实就是事实，双方所陈述的事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费德勒：“你想做什么？”
系统05：“我想知道真相——村长的死亡激化了矛盾，问题在于，当初的村长是怎么死的。”
按照双方的说法, 村长前往库蛮村，在冲突中被杀, 这就是双方彻底撕开脸皮的起源。
他们俩在库蛮村睡了一晚，第二天系统05很早就醒了, 出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库咕咕领着一群未成年库蛮人正在推着小车搬运矿石。
看见系统05, 库咕咕睁大眼睛, 尴尬地挠了挠头，不过他仍然不信任系统05, 姿态非常戒备。
“你们这是干什么？”系统05问。
库咕咕：“挖矿啊，我们昨天晚上挖的, 今天运到广场去。”
成年库蛮人都要参与战斗，挖矿的工作就交给了这些小孩子，系统05看他身上还绑着绷带，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就那样呗，又死不了。”库咕咕翻了个白眼, 绕过他们走了。
系统05和费德勒去找库咄咄，他正召集其他人开会，系统05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库咄咄计划今天再次进攻米诺陶村，这次进攻的力度要比以前更大，最好能彻底消灭米诺陶人。
开完会之后，他让其他库蛮人去准备，系统05走进来，问：“既然库咕咕已经救回来了，为什么还要攻打米诺陶村呢？”
“他们控制着水源。”库咄咄说：“调查员大人，我们需要水才能活下去。”
“既然之前可以共用水源，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这就要问那些米诺陶人了。”库咄咄瞥了他一眼，思忖片刻，说：“大人，你不会想要让我们讲和吧。”
系统05坦然地说：“既然你们之前可以共处，说不定可以谈谈。这样的战斗对双方都不是好事。”
库咄咄不由得冷笑一声，他为调查员的傲慢感到可笑，又收敛住自己的神色：“大人……难道你要让我们让步吗，两个村庄之间的不公平由来已久，我们已经让步二十年了。如果继续让步，库蛮人只会迎来毁灭，生存靠的是斗争，而不是妥协。”
“你说得对。”系统05说：“我准备去问问那些米诺陶人。那么，今天暂时停战，至少等我从米诺陶村那边回来可以吗。”
库咄咄拒绝了：“不，我已经制定了计划，不可能改变，大人，我们下午一定会进攻，为了避免受到牵连，请您到时候躲远一点。”
他这话相当不客气，看来心里已经认为调查员其实是米诺陶那边的人，没直接对系统05下手也只是顾及调查员的身份。
回米诺陶村的路上，黄沙弥漫，风比之前更大了，黄沙组成的风暴遮天蔽日，连视野都变得更加昏暗。
系统05用布遮住下半张脸，费德勒举着盾牌挡住风沙，两人艰难地行走在其中。
费德勒眯着眼睛说：“越是靠得近，越容易滋生怨恨。他们之前积怨已久，恐怕不是谈谈就可以解决的。”
“不论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村庄和村庄之间的关系，都建立在利益上。和邻居的关系处得怎么样，主要还是看自身的实力与做法……它们之前的关系变化，本质上是实力和利益关系出现了变化。”
系统05顿了顿，又说：“我也不指望两句话就让他们握手言和，无论是和平还是战争，都是为了争取利益，不一定哪种选择会更好……怎么风沙这么大，呸、呸……只是我始终觉得村长的死很蹊跷，这也是他们的故事里最暧昧不清的地方。”
费德勒稍微向前一步挡住风沙，两人来到米诺陶村，调查员的身份就是好用，凯恩还是给他们开了门，只不过进去之后，凯恩的表情就不怎么友善了：“大人，我自认为没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什么你要攻击我们的人，还把那个库蛮人放了？！”
“为了进入库蛮村，凯恩，我刚从那边回来，给你带来一个消息：今天下午库蛮人将出动五十人进攻米诺陶村。”
凯恩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
“他们讨论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那他们也知道你会把消息传过来。”
“是，所以具体怎么做，要看你如何决断，我只是带来这个消息。”系统05摘下了面巾，说：“我在库蛮人那边听到了截然不同的故事，凯恩，所以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凯恩摇了摇头：“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怎么说，库蛮人总是将自己放在弱势的位置上，但事实上，他们才是进攻的一方。”
“我叔叔之前允诺的地方只有那一片丘陵的范围，但库蛮人一直在扩张，不断挤压我们的生存空间。尤其是水源，自从库蛮人来了之后，那口井的水位便一直下降……我之前和他们谈过水源问题，但那个库咕咕仗着年纪小三番两次来偷水，我们只能抓住他。”
“两年前，那时候一切还没那么糟，我的叔叔想去再和库蛮人谈谈。但是，他们对我叔叔痛下杀手……”
系统05问：“具体发生了什么？”
凯恩侧过身，沉默片刻，说：“艾伦叔叔当时就在现场，让他告诉你吧。”
他叫来一个年长的米诺陶人，喊了声艾伦叔叔，艾伦身形佝偻，毛发花白，皱纹深深地刻在他脸上，说到上一任村长，他眼角涌起泪水：“那时候库蛮人已经占据了整片丘陵的地下，还撕毁了曾经的条约，眼看着井水越来越少，村长便去找他们理论。”
他眯起眼睛，边回忆边说：“我们去了库蛮村，不止是我和村长，还有个同伴。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欢迎我们，村长和库咄咄说起水源的问题，没想到他们反而先生气了。眼看着谈不成了，村长便和我准备回去，忽然有人朝我们这边扔了个铁雷，当时已经天黑了，我们也不知道是谁扔的，但是敢当着我们的面欺负村长，也太过分了，就这样，我们和库蛮人打了起来，村长和我的另一个同伴都遭了毒害，只有我逃了出来……”
“当时已经天黑了？”系统05问。
“是啊，黑黢黢的，那天风沙也格外得大，叫人什么都看不清楚，到处都是黑影……村长是为了我们才死的，我们一定会为村长复仇！”
“你们这边没有天黑禁止出门的规矩吗？”
年长的米诺陶人说：“有的，我们平时天黑也绝不会出门，但那天太晚了，我们又不可能在库蛮人那里休息。”
天黑之后很危险啊。
系统05心想，这时费德勒转过头来，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在怀疑复仇者吗？”
系统05点了点头，复仇者会引诱人心底的一切负面情绪，就像当初那个村长的儿子一样，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复仇者的苏醒要追溯到两年前了。
从以往的经验来说，复仇者苏醒后就会开始入侵圣城，一般不超过两个月，这次却持续了两年，显然这是一个更让人不安的消息。
到了下午的时候，库蛮人果然按照原计划进攻，不过他们见到的是严阵以待的米诺陶人，双方谨慎地打了片刻后，系统05让费德勒制止了战斗。
“看在调查员的面上，先至少停战一天。”系统05把凯恩和库咄咄带到水井边，低头往下看，里面的水位确实非常低，凯恩和库咄咄的眼里，充满了对这一口井的志在必得。
系统05说：“那天是库蛮人先动的手。”
“不！”库咄咄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库蛮人也一直记得那个日子：“我们根本没有铁雷这个东西，那是米诺陶人制造的武器。”
凯恩愤怒地说：“你们明明买过铁雷，用来炸矿坑，现在想抵赖吗！”
库咄咄不屑地说：“你也知道那是炸矿坑的，一颗铁雷多贵，我们怎么会用来砸那个老贼，用石头还差不多！”
凯恩：“我叔叔当初收留你们就是个错误，你们挖空了这座山，用了那么多水！到头来却不知感恩！”
库咄咄的角都要变成赤红色：“屁话！你说我们挖空了山，那挖出来的矿石送到哪里了，还不是你家里！一吨铁矿就卖两枚金币，简直是趴在库蛮人身上吸血！”
凯恩也更加愤怒：“不卖给我们，你们还能卖给谁，恐怕连这片丘陵都运不出去！当初要不是叔叔收留你们，你们早就死在路上了！这里的水……”
“你还敢提水？！难道不是你们霸占着水源，逼我们去喝污水，害得我父亲生病死了！”
“水就是因为你们来了才变少的！”
“放屁，是因为你们开了太多的炉子！”
“这水本来就是我们的！”
“这口井也不是你们挖的！你们米诺陶人也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占了这口井，当我不知道吗！”
系统05眯了眯眼睛，旁边的费德勒轻笑了一声，系统05看过去，正好看到他略显讥讽的嘴角。
第29章 第三个愿望
库哆哆那话说完之后, 两人都陷入沉默。他们对视一眼，纷纷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这场对谈完全没有让双方相互理解，反而加深了彼此的仇恨。或者说, 他们之前其实并没有误解, 而是都站在自身利益角度做出了选择。
除了一点，库哆哆坚信没有人攻击原来的村长, 反而是他们骤然发难, 才导致了混乱。
“好了好了，冷静点。”系统05低头看着井水，说：“这口井里的水消耗太快，和你们双方都没关系。”
凯恩：“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圣城的无尽水源魔法阵, 所谓的无尽水源并非凭空造水，只是把其他地方的水运送到圣城而已。离圣城越远, 水源干枯得越快。
“也许只有圣城的人能回答你们的问题。”系统05问：“你们有没有想过一起去圣城？”
凯恩露出一个苦笑：“大人，就算去了圣城, 我们也不是圣城人啊。”
他已经开始对调查员这些傲慢而理所当然的言行感到厌烦，自以为是地让他们和谈, 自以为是地让他们去圣城, 是他们不愿意去吗，从圣城来的老爷果然是天真又愚蠢。
又或者, 调查员知道这一切，只是拿他们消遣而已。
凯恩看向调查员, 但从那张平静而冷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东西。
“我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你们想明白了，就一起去圣城看看吧。库哆哆，别忘了你说的话。”
库哆哆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指的是哪句话。
系统05瞥了一眼旁边的费德勒：“我们走吧。”
马车还在米诺陶村那里, 费德勒和他把马车拉出来，收拾好行李，就这么离开了两座村子，以及他们之间的战场。
他们刚离开后不久，就听到了后面传来的战斗声和惨叫声，系统05没有再回头，当那些黄沙被甩在身后，渐渐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系统05正在马车里看书，他现在看得都是关于圣城的历史，韦伯的记忆中只有一些常识，系统05想知道更多，就只能自己翻书看。
他忽然听到外面费德勒在大笑。
系统05纳闷，掀开车帘，问：“你笑什么？”
费德勒收敛了嘴角，还眼睛还带着笑意：“你刚才想和他们说的是‘生存靠的是斗争，而不是妥协’这句话对吧。”
系统05啧了一声，没说话。
“哈哈哈哈。”费德勒又笑起来：“你想让他们去和圣城斗争，可惜，他们不一定能听懂你的话。”
倒是城主派来的这个监视者听懂了。
费德勒摇了摇头：“他们这样的小地方，不可能是圣城的对手。就算圣城现在废弛颓靡至此，要解决这些小人物还是很简单的。”
“如果他们借助复仇者的力量呢？”系统05淡淡问。
费德勒回头，眼睛亮闪闪地盯着他：“大人，这可不是您身为圣城调查员该说的话。”
系统05也微笑起来：“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我的目标可是要保护好圣城啊。”
费德勒：“如果你是这两个村的村长，会怎么办呢？”
系统05认真地说：“去找复仇者。”
……
马车继续往前，过了那片黄沙丘陵之后，他们渐渐又走进了连绵的山林，这些山很高，山峰处白雪皑皑，在日光下闪烁着金色光芒。他们越走，那些雪线越低，渐渐的，连地面上也都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雪。
与此同时，天亮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们只有极少数的时候可以赶路。系统05越是往前走，越是头脑昏沉，他明明晚上睡得够多了，但白天总是难以保持清醒。
头很痛，眼睛痛，喉咙也很痛，身体各个关节都很痛。
系统05连书都看不下去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运行系统出了问题，结果费德勒停下马车后，走进车厢，把头盔摘下来，低下身体用额头碰了碰他的。
系统05睁着眼睛看他。
深灰色的眼睛眨了眨，费德勒说：“你好像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