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舍有许多不便，后患无穷，利益交换才是正道。
吴间问他要干什么，他说要找一个人，之后吴间并没有答应，陈牧就说给他三天时间考虑。
三天之后，在坐那辆车回基地的路上，吴间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且把所有的记忆都传给他。
吴间今年二十八，在如今的世界算是高龄。他从小生活在叔叔的庇护之下，自身从未遇到过什么危险，衣食无忧，在第五层度过了相当轻松的一段时间。但是他一直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对那些挣扎活着的人们抱着极大的同情，也不认同叔叔将人们分成不同阶层的做法，他认为所有人应该享受平等的待遇，拥有同等的资源，吴间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后来，叔叔死去，他继承了叔叔的位置，吴间为叔叔感到悲伤，同时，他觉得自己成为首领后，终于可以推行自己的想法。
但事与愿违，一切变得更加糟糕了，基地根本没有那么多资源可以让所有人都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资源被迅速消耗殆尽，各阶层更加混乱，阶层的地下势力开始崛起，他手中的力量不断被稀释，到了后来，连第五层的人们和原本的核心势力也不再听从他的命令。
吴间善良，但他软弱，并且无能。就这样又过去几年，他尝试了一些办法，但无一以惨败告终，他的想法始终很美好，但现实残酷尖锐，最终各阶层的区别变得更加明显，那些地下势力的声望也越来越高，相比之下，吴间就成了一个挂着首领名义的吉祥物，那些事务会拿给他看，但他做不了任何决定。
之所以他还坐在首领的位置上，是因为大家想要维持现在的平衡，不愿意打破。
各基地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各大废弃城市内藏着能够拯救人类的遗物，于是某一天，吴间决定前往山城，他带了一些人，带上足够的物资，虽然也有人劝他不要去，但吴间非常坚定，他还是想做一些事，证明自己的能力。后来的事就是陈牧看到的那样，吴间证明了自己确实毫无能力，经过这次意外，陷入极度悲观状态的吴间不愿意再回到基地，既然有人要这幅身体，那就给他好了，吴间自暴自弃地想。同时，他许下愿望，希望陈牧能够拯救基地。
陈牧把吴间的事大致给系统05讲了一遍，系统05瘫在沙发上，垂着眼听，偶尔敲敲手臂，状似思索。
这种人他也见过不少，白日梦想家，系统05对吴间倒没什么想法，他在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他要做事，无论是保护白小春，还是试图解决病毒，或者想办法坐飞船离开这颗星球，吴间这个身份能给他的帮助当然越大越好，单打独斗总归不如借助一个基地的力量，而且，这并不是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
系统05打了个哈欠，几乎快要睡着了，陈牧讲了很久，时间已经太晚了：“你明天随便给我个身份，带我去看看。”
“困了？”陈牧低下头，发现系统05已经合上眼睛，他伸手碰了碰，发现系统05没反应，又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系统05啪的一声抓住他的手：“别烦我。”
陈牧笑了一下，说：“睡吧，晚安。”
他等着系统05的手上渐渐没了力道，又反手握住他的手，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他。
吴间问：【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陈牧：【是。】
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会去找到他。
吴间无法从白大秋的身体看到系统05的灵魂，但他的性格要比宫远和复仇者之主要好很多，不仅没有多说什么，反而为他高兴：【你能找到他真是太好了，如愿以偿总是好事，对吧……】
陈牧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回答，忽然觉得吴间这人还挺有意思。
吴间继续说：【他发现了山城的秘密，他很厉害，我从来没听说过基地里还有这种人，他叫什么名字？】
陈牧愣了一下。
他要找的确实是系统05，但编号愿望系统05显然不会是它的名字。
它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想到这个问题，陈牧的心里忽然焦躁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让心脏渐渐恢复正常的节奏。
愿望系统究竟是什么，系统编号05又代表什么。
系统05陷入了沉睡，所以他看不见金色的灵魂，那一瞬间，他有一种自己独自一人在陌生世界的恐慌感。就算他每次都能找到系统05又怎么样，他们之间的联系仍然过于薄弱，几乎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仍然对系统05了解太少。
……
第二天，系统05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陈牧则毫无顾忌地躺在他旁边，还抢了自己的被子。
为了那床被子，系统05踹了他一脚。然后翻身起来洗漱，等收拾好之后，陈牧已经醒来，并且开始在厨房干活。
系统05安安稳稳地坐着，等陈牧端上食物，两人吃了一会之后，系统05说：“你昨天晚上在这里休息不太好，他们会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反正迟早是要误会的。”
“情人的身份很不利于我做事。”系统05咀嚼着没什么味道的面饼，这是基地最流行的食物，从第十七层到第五层都吃这玩意，但第五层明显吃得要好很多，至少这面饼是白色的。
首领的情人很明显是会被轻视的，但吴间带回来的人，还是第十二层的人，无论如何也会被轻视，也不差这点了。
这时另外一道门被推开，白小春穿着睡衣出来，惊讶地看着正在吃早餐的两人，比起基地首领在他家吃饭，这两人之间那种理所当然的氛围更让人感到怪异。
他们才认识几天，为什么会有一种相处了几十年的默契感。
系统05抬头看了她一眼，说：“给你准备了早饭，你自己去弄，我等会和首领出去，你在家先收拾一下，几天之后我会给你找份工作。”
白小春立刻反驳：“我不想出去工作。”
“那你就没饭吃。”系统05平静地说，他站起身，陈牧把空盘子和他的放在一起，然后系统05就一起端着送进洗碗槽。
系统05和陈牧前往第五层基地中心，陈牧就在这里办公，基地中心共有两层，是这里最高的建筑，呈扇形，陈牧的办公室就在二层最中间的地方。
陈牧给系统05讲了一下基地的不同部门，主要分为安全部，政务部，生物部等等，不同部门负责相对应的职务，其中比较特殊的是生物部，主要负责研发新的药物和疫苗等。
因为医药的重要性，所以他们的权力格外大。每年财务部支出，生物部都要占大头。
各部门事务基本都由部长掌握大权，很多事情只送上来给他过目一下，甚至有的消息他都看不到。
除了各部门权力过大，另一个问题就是各层的地下势力权力过大，他们甚至会培养自己的武装力量。
区区只有三万人的基地，在面临毁灭世界的病毒威胁下，居然还有如此混乱的权利倾扎，真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系统05跟着陈牧走了一圈，大概了解了陈牧目前的状态，大多数人愿意给他表面上的尊敬，一些不重要的权力，例如给白大秋兄妹安排一套房子，但更多的就没有了。
“那我们先找财政部长聊聊吧。”系统05说。
第49章 第四个愿望
这里并没有什么权力制衡的原则, 首领拥有任命各部门官员的权力，所有的部长直接对首领负责，当初吴间的叔叔就拥有极高的声望和说一不二的权力。
财务部部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在这个世界中, 几乎算是年龄最大的一批人，但她看起来还算年轻, 头发乌黑, 挺直脊背，昂着头走进了首领办公室。
当财务部部长进屋之后，系统05便在身后关上了门，部长昨天就听到了关于这个年轻人的传言, 她看到系统05站在陈牧的身边，并且打开了一份文件。
陈牧说：“这是我的新助理, 白大秋。”
财务部长不动声色地坐下，很明显她并没有把系统05放在心上, 系统05的目光扫过去，看到了她的数据。
【李清】
【体内STDE-C-2浓度：46%】
【抗体水平：36%】
【阈值：98】
很危险的情况, 李清这个年龄, 曾经多次注射抗病毒药剂，如今阈值达到98, 几乎可以说现在的药物对她再也没有作用了。
“李部长，我开门见山地说吧, 请解释一下去年关于政务部和生物部的拨款，以及财政收入问题。”
陈牧面前放着的是去年的财务报告，去年财务支出大量超支，基地财政岌岌可危。
在财政部长进来之前，系统05和陈牧短暂地讨论了一下她这个人, 她是由上一任首领直接任命的，矜矜业业在这个职位上干了十五年，声望很高，更重要的是，她坚持对支出的合理规划，多次拒绝了生物部的拨款要求，但在去年，基地各种事件频发，财务部不得不提高支出，以至于去年财政赤字大量增加。
这份报告有一些粉饰太平，避重就轻，含糊其辞的情况，甚至数据造假，主要为了糊弄首领，但即使如此，数字本身的逻辑无法改变，造假也不能太过分。从这份报告就可以看出来很多东西，系统05大概阅览了一遍，便对基地去年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至少比吴间了解得更深入一些。
之所以选择财政部部长，是因为她和生物部之间关系很差，李清忠于基地，忠于职责，虽然并不忠于吴间。
“去年有大量基础设施需要更新改造，因为物资匮乏，通货膨胀，财务部要求提高50%薪酬。”李清波澜不惊地说：“生物部正在研发新药，他们强烈要求提高预算。”
陈牧：“修一根管道五十万圆币，我记得刚修建管道的时候，一根管道才二十万。”
李清：“应该考虑货币贬值和物资价格上涨问题。”
陈牧：“花了这么多钱，并没有修好管道又是什么问题呢？”
李清：“首领，我觉得这应该问政务部部长，我对这些情况并不了解。”
陈牧笑了笑：“那么关于生物部的拨款情况你应该很了解吧，过去十年，每年对生物部的拨款都只有5%的波动，去年却直接多了三千万的拨款，你能解释一下吗。还有去年的收入比之前少了7%，我想了解更具体的情况。”
李清抬眼看他，发现今天的首领似乎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她顿了顿，说：“首领，这都是你签字批准的。”
陈牧转头和系统05对视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说：“李部长，当初我叔叔把您放在这个位置，是出于对您的信任……我也是一样。我叔叔曾经说过，财政问题是基地最重要的问题，让我有事多和您商量，这几年来，我确实和您交流得太少了，就趁今天这个时间，咱们好好聊聊。”
李清眉毛跳了跳，对上陈牧幽深的视线。
陈牧和李清在办公室谈论了三个小时，李清对财务部各项事务信手拈来，令她没想到的是，首领同样对去年的各项数据了如指掌，虽然是报告上的假数据。这期间系统05一直在旁听，他偶尔去给两人倒杯水，剩余时间都在一旁记录，看上去倒是个很普通的助理。
谈完之后，李清站起来的时候有微妙的眩晕感，身体微微摇晃，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发现那个小助理站在身边，扶了她一把。
出门之前，陈牧言辞恳切地对她说：“李部长，要改变现状，我最需要的就是您的帮助。”
关上门之后，陈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系统05走过来，弯腰整理刚才的对话内容，经过和财务部部长的交流，他心里的计划更清晰了。
陈牧反而在一边皱眉，他思考了一会，问：“为什么给他们发钱没用？”
“在物资总量不变的情况下，发钱只会导致物价上涨。”系统05垂头看他，这是刚才陈牧和财务部部长讨论的话题之一，去年通货膨胀尤其严重，主食价格平均上涨了25%，这给基地的人们造成了严重负担。
陈牧以前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也没有管理经验。在修真世界里，他一心修炼，只为复仇，大部分时候都独来独往，其实一个大型宗门差不多就三万多人，但他从未进入过任何宗门，也没有了解过组织是如何运行的。
今天和财务部部长的谈话，大部分都是系统05临时教他的，他还有很多概念无法弄懂，但陈牧记忆力好，也善于用气势伪装自己，勉强唬住了财务部部长。
“现在尸位裹餐的人太多，我们需要改变一些制度，再招一批新人。”系统05说：“我们要做的事很多，你需要一个智囊团，光我不够。一个组织内部的中层力量非常重要，如果只有你，再强硬也不能成事。”
陈牧缓慢地点了点头。
系统05指了指刚才的笔记，说：“去年中心财政降低，其中各层地下势力掠夺了大量财富，他们的出现是因为中心权力缺失，再烂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但他们拿到的钱可不会给中心交一分税，也不会投入建设和组织。”
陈牧问：“要先解决他们吗？”
系统05：“不，我们招安。”
在这之前，每一层都由中心集中管理，效率很低，政令也无法传达下去，其实每层有自己的管理者倒很合适，但那些管理者必须是首领的人。
陈牧：“他们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怎么会愿意给自己戴上枷锁呢。”
系统05微微一笑：“所以我们要先给他们一点麻烦……让政务部部长来吧，至于生物部，咱们最后解决。”
第五十九号基地最近发生了一些大事，但细究起来，似乎都是从一件件小事开始的。首领新成立了一个部门，叫内议部。他召开考核，每一层的居民都可以参加，通过考核的人可以进入第五层，并且加入内议部。在此之前，政务部很多职务都是内部推荐，甚至世袭。
虽然首领这个位置也是世袭来的。
这当然招致了很多政务部成员的反对，他们发起抗议并闹事，于是陈牧顺势撤销了一部分人的职务，和另一部分达成了协议，内议部成员不可以进入第五层，然后，陈牧就下令开始让政务部去处理各层地下势力。
政务部下面还有很多负责不同领域的小部门，陈牧挨个考察了一遍，然后直接换掉了现在的政务部部长。这导致了一段时间的混乱，新的政务部部长并没有干多久就因为巨大的压力主动辞职，陈牧接受了他的辞呈，又换了一个部长。
新部长叫张苏，颇有能力，性格强硬，虽然不太愿意听话，但他有强烈的意愿解决那些地下势力。陈牧抱着卸磨杀驴的想法，张苏想着能捞一笔是一笔，双方倒是颇有默契。
陈牧要求把去年的财政支出梳理一遍，调查过程中，死了几个财务人员，各种数据奇异消失，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但在今年的会议上，陈牧借着这个理由拒绝了政务部和生物部的提高预算要求，还砍了一些不必要的支出，给内议部增加了经费。经过了一场又一场漫长的扯皮，最终支出计划终于得到确定。
除此之外，他还要求建立学校和工厂，统一管理，财务透明等等，每一件事都遭遇了巨大的阻力，但都在缓慢推进中。
有些事可以慢慢做，有些事必须立刻做，有些事可以妥协，有些事必须坚持，始终明确自己的目标，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手段可以灵活多变，但原则一定要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