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时乐：“……”
陈牧用一种看热闹的语气道：“在不触及任务的情况下他这方面反应比较迟钝，没事，来继续讲讲你的心路历程。”
贺时乐心想陈牧的态度也过于主动了，之前他可从来没这么热切地和自己交流过，贺时乐只能认为前辈大概是对感情这方面比较感兴趣。
他和陈牧聊了几句，发现陈牧居然真的三言两语切中要害，解开了他的困惑，前辈意外地精通男女之情，贺时乐聊完之后感觉好多了。
贺时乐离开识海之后，系统05还在皱眉打量着他。虽然失去了一百年的时间，但在确定双生莲现在过得挺好之后，系统05也没什么遗憾了，还没等他放下心，贺时乐就袒露了自己的感情。
他之前觉得贺时乐是个还不错的宿主，行动力强，有目标有想法，很少依靠系统的存在，而且做事很有分寸，在他经历过的宿主中能算得上印象非常好的，但现在，他忽然开始注意到贺时乐身为人而不是宿主的地方。
“我倒是觉得贺时乐还不错。”陈牧悠闲地说：“而且，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算贺时乐喜欢红珠又怎么样，红珠又不喜欢他。”
正如他所言，红珠只是性格热情开朗，因为贺时乐受伤了，所以对他格外细心照顾，实际上她对其他人也是这样，而真正唯一让红珠亲近信任的就只有姐姐蓝心。养伤这段时间，贺时乐一直呆在洞窟了，蓝心也没有再离开，因为红珠没办法一边照顾他，一边外出探索。又过了段时间，贺时青那些人终于离开了，她们便离开了洞窟，在湖边安置下来。
贺时乐一边养伤一边修炼，过着非常平静祥和的日子。这片湖就是当初陈牧养伤的地方，因此也有疗愈的效果，蓝心布置了隐匿的阵法，她似乎是专门的阵法师，手法十分精炼，阵法效果也比贺时乐布置得强多了。湖水被树林拥在怀里，而房屋静静地伫立在岸边，从外面看云雾缭绕，流云如水，树冠若隐若现，如同一副浓妆淡抹的山水画，颇有神秘的意趣。在小屋里能感受到混杂着草木的水汽，窗台正对着湖面，湖上莲花亭亭玉立，随风而动。
这段时间以来，系统05和陈牧就没什么事了，系统05观察着三人的互动，陈牧则更悠闲一些。没有红珠在的时候，贺时乐和蓝心只有几句客套话，场面很容易冷下来，而红珠在的时候，无论是她和贺时乐在一起，还是和蓝心在一起，都能让气氛变得轻松快乐。红珠心思简单，坦率大方，相比之下，蓝心总是不动声色，很难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的想法。
系统05也发现了她们衣着打扮上的区别，红珠扎马尾，手腕上有一串红彤彤的珠链，蓝心则常常用一支蓝色发簪将长发挽起来，除此之外，身上没有任何饰品。
这天是红珠外出探索，蓝心将打磨好的剑交给她，那是一把颇有灵性的细剑，红珠挽了个剑花，剑身便发出水波涌动的声音。
在她们两人中，蓝心擅长术法，会画阵，红珠用剑，会炼药，而她所学的剑法，正是陈牧当年用的。
她是水灵根，本来不适合学习这种充满杀伐之气的剑。
“姐姐，我出去了。”红珠收好剑，靠在蓝心怀里，用力地抱着她：“我很快就回来。”
系统05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们来这个秘境是为了什么？
第76章 第五个愿望
红珠离开之前, 贺时乐塞给她一堆灵符，都是这段时间新画的，贺时乐拿着灵符一一给她介绍, 说让她随便用, 千万不要省着。
“灵符好贵的。”灵符作为一次性用品，虽然不算太贵, 但消耗量很大, 如果光靠买的话大部分修士都难以承担，红珠也没客气，都收下了：“谢谢。”
贺时乐：“早点回来。”
“诶，当然。”红珠笑了笑, 说：“不用担心，其实我们对这个秘境还挺熟悉的。”
看着红珠离开的背影, 贺时乐怅然若失。红珠离开之后，贺时乐就没有什么出门的心思了, 他窝在房间里除了修炼就是画符，外界好像一瞬间变冷了, 连湖中央的白莲都被冻结, 静静伫立，如同藏着心事的少女。
贺时乐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红珠姐妹来这个秘境的目的是什么，一般修士进来, 都是为了尽可能获得更多的宝物，或者得到历练，但红珠和蓝心并不急于外出搜集物品，她们和自己一样，是明确冲着某个东西来的。
红珠想要什么呢, 也许他们可以合作，但贺时乐也知道现在彼此之间还没有积累足够的信任，红珠未必愿意告诉他。一旦他的伤势恢复了，恐怕就没有理由继续呆在这里了。也许他应该更坦诚一些，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一旦和红珠分开，再想见面就很难了。
不管怎么说，都至少要先等红珠回来。贺时乐有时预想该如何与红珠交流，有时又担心红珠的情况，只觉得时间过得非常缓慢。蓝心倒是非常平静地做自己的事，磨剑，画阵，修炼，等待红珠回来。贺时乐试探地问红珠的情况，蓝心说：“她快回来了。”
她们之间有旁人无从得知的联系方式，果然，红珠很快就回来了，虽然风尘仆仆，但并没有受什么伤。
她回来之后，和蓝心聊了很久，贺时乐从窗户看过去，姐妹两人并排站在湖边，时不时低声交谈，表情凝重，两人并没有明着避开贺时乐，贺时乐也自觉没有去偷听。
第二天蓝心又外出了，她走得悄无声息，贺时乐得知的时候她已经离开很久了。红珠检查了他最近吃的药，说：“我把剩下的那些灵符给姐姐了，你不介意吧，你做的灵符真好用，比外面卖的厉害多了，救了我好几次呢。你是怎么学的，自己学的吗？”
贺时乐用的材料都是最好最贵的，再加上他对灵力极强的掌控力，那些灵符都是以水木属性灵气所绘制，在红珠手里能发挥最好的效果，自然比外面卖的灵符更好。
红珠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贺时乐挨个答了：“不介意，其实我本来也给她准备了一些灵符……能用得上就好，我之后再给你一些吧……我不是自己学的，家中长辈请了符修教我。”
红珠笑吟吟地盯着他，等他答完，道：“真好，我和姐姐都是自学的，我的这把剑，就是姐姐亲自锻造的。”
打坐练功是修士每天的必修课，红珠用剑，但贺时乐没见过她出剑，也无法想象她的灵根怎么学剑。
直到这天贺时乐从打坐中醒来，听见外面的簌簌风声，窗外莲花摇曳，水波荡漾，红珠足尖轻点水面，手持那把水声铮鸣的长剑，正专心致志地练剑。剑身游荡，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水珠四溅，闪烁着迷离晶莹的光，隐隐又有一股阴冷锐气如影随形。红珠立于其中，姿态轻柔坚韧，如莲不蔓不枝，亭亭中立，湖中莲花齐齐随她而动。
红珠也是水木灵根，贺时乐出生仙草门，有无数种适合她的功法，其中包括许多剑法，红珠所用剑法他没见过，但他确定，这剑法不适合红珠。
系统05和陈牧却认得，这一招一式完全是陈牧所学，只是在红珠手里，变了种气质。
贺时乐走到湖边，等红珠练完了一套剑法，收剑的时候，红珠抬眼，面无表情，眼里锋芒隐现。她看见贺时乐，眨了眨眼，又露出微笑，踏水而来，那点锋芒和锐气便彻底消失了。
贺时乐想，她真的很喜欢笑。
“献丑了。”红珠说，两人又随意聊了两句，沿着湖边慢慢踱步，贺时乐终究忍不住好奇，问：“你练的是什么剑法？”
红珠微微一顿，笑容不变，说：“是我父亲传下来的剑法。”
“这种剑法……”
“不适合我，是吧。”红珠耸了耸肩：“他是金灵根。”
虽然说血缘关系并不能决定天赋灵根，但这也差太多了。
贺时乐不解：“他为什么会教你这样的剑法？”这种剑法，完全是拖累了红珠修炼的速度，对她有害无益。
“他没有教我。”红珠注视着平静的湖面，声音轻柔地像湖面粼粼的暖光：“他是很好的父亲，一直把我和姐姐养在身边，把我们照顾得很好，如果没有他，我们不可能长大……后来他死了。”
贺时乐止住了脚步，一时不能言语。
倒是红珠用眼神安抚他，说：“他给我们留下了很多东西，足够我和姐姐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剑法是我自己执意要学的，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忘了他，我想尽可能留下一些属于他的东西。我学剑法，姐姐便学了锻剑。”
贺时乐呐呐地说：“抱歉……”
红珠笑了一下：“没必要这种沉重啦，他死了快一百多年，我和姐姐早就接受了这件事。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母亲，呃……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你说，他们不是道侣关系，但他们一起照顾我们，抚养我和姐姐长大……母亲的存在比较特殊，我们也只是自认他为母亲而已。”
贺时乐想问那个“母亲”在哪里，但感觉不会有什么令人开心的好消息。红珠提着剑，手腕微旋，她注视着长剑，叹气道：“但我确实不适合学这套剑法，也许终究还是会失传吧。”
听了红珠的话，最受触动的是识海中的陈牧，他确实将双生莲当女儿养，但这份感情得到回应，红珠也同等地将他视作父亲，让他心里涌起酸涩的暖流。在死之前，双生莲已经接近化形，那时候系统05已经准备离开，所以没关注到双生莲的情况，但陈牧注意到了。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追随系统05而去，只不过把自己多年收集的宝物全都留给了双生连，保证她们能够平安长大。
他没想到一百年后，双生莲还记得他，还愿意做那些事。
“陈牧。”系统05走过来，低声说：“你当初抛下她们走了。”
陈牧强调：“是你先走的。”
系统05瞪了他一眼，但毕竟心里有愧，因此显得色厉内荏，他从来不对宿主之外的人上心，现在居然对双生莲产生了实实在在的愧疚感。毕竟在很多世界中，除了宿主，也没有人会在乎他。
陈牧注意到他的表情，安慰说：“反正孩子也大了，当然还是追老婆更重要，你看她们不长得也挺好的……”
系统05用脚尖轻轻碰了碰他，说：“你去让红珠别练那套剑法了，对她不好。”
陈牧：“……我怎么去？”
系统05：“那你想想办法。”
事实上陈牧也挺愁，她本身就是双生莲化形而来，对水木属性灵气依赖度比普通修士更高，常年修炼不适合自己的剑法，只会损害她天然的水木灵根。
在贺时乐打坐修炼的时候，陈牧把他叫来，说：“你想想办法，劝红珠别练那套剑法了。”
贺时乐：“……”
那套剑法承载着红珠对父亲的牵挂和思念，他怎么敢开口，怎么能开口轻飘飘地让红珠放弃呢。
贺时乐艰难地开口：“前辈，我觉得我不能这样做。”
如果他说出口的话，恐怕会直接好感度清零吧。
贺时乐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她那个死去的父亲对她这样说，也许会有用。”
陈牧：“……”
贺时乐喃喃自语：“但她父亲死了一百年了。”
第77章 第五个愿望
最后还是陈牧想了个办法。
红珠和蓝心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的剑法传承下来, 其实陈牧很想说完全没必要，他所学的剑法名叫《生杀剑法》，杀伐之气极重, 一招一式只为杀人。他用来复仇, 对这剑法本身并没有什么想法。陈牧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将剑法整理归纳成书留给红珠她们，因为他那时候觉得双生莲不必学习《生杀剑法》, 因此红珠只是在模仿当年他练剑时候的剑法, 并不知道真正的《生杀剑法》是什么样的。
陈牧准备着手修改《生杀剑法》，让它变得更适合水木灵根，系统05提供了资料库里所有适合水木灵根得剑法，贺时乐则负责试验修改后剑法的可行性。修改后的剑法表面上仍然是《生杀剑法》的招式和灵力运行方式, 内核则完全相反。
《生杀剑法》一共九重，红珠才练到第二重, 又没有领会其中秘诀，只要改得好, 她看不出来。
陈牧纵然非常熟悉剑法，这对他来说却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任务。要创造一门功法或者剑诀, 和创造者的天赋, 经历，性情等等都有关系, 水木灵根相关的法诀大多温和圆融，随性自然, 以他曾经的人生，怎么说都和这几个词扯不上关系。
系统05经常看到陈牧长久的沉思，他徘徊在湖边，和草木湖水相对沉默。他拿着一根普普通通的树枝练剑，有时煞气横生, 有时沉郁顿挫，有时平静温和，表明他的内心正在经历复杂的波动。
陈牧将自己过往的经历回想了一遍，就像从记忆之河中将砂砾重新捡拾起来，尤其是那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场景，更是一遍遍回想。这个过程如同将砂砾放进封闭的蚌壳内，在剧痛的折磨下分泌出液体层层包裹，打磨成晶莹圆润的珍珠。对他来说，最早最深刻的记忆是那场大火，他家破人亡，从此命运走上了一条血腥而冰冷的复仇之路。在那之前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回想起来所有的场景都蒙着一层白光，他最开始是因为自我保护才尽量避免回忆童年，但后来便真的记不起来了。然后他为了复仇，潜心修炼，那二十年充斥着仇恨和紧迫感，复仇的欲望紧紧地追着他，贴着脚后跟，使他必须时时刻刻向前走。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为了复仇，这条命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对当时的陈牧来说，那是一段将自我情绪封闭的日子，他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在当时他觉得所见一切都是黯淡无关的，他没有朋友，也不曾留下什么佳话，九死一生，如履薄冰，空荡荡从人群路过，孑然一身，他觉得自己只是用骨头撑起来的一张干枯的皮，装着一颗燃烧着怒火和悲痛的心脏，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其实，玲珑塔还挺有趣的，是吧？”陈牧忽然问。
系统05平静地接口道：“确实，虽然很危险，但也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
“万兽门也没有那么疯狂。”
“至少有很多可爱的灵兽。”
“溪月谷的风景也不错。”
系统05：“你埋葬溪月谷谷主的那天，月色正好。”
陈牧记忆中的场景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就像是一道月光照下来，擦干蒙蒙的水雾与暗云。
陈牧大部分时间都在回忆和思考，只有偶尔会拿起剑。贺时乐偶尔会忍不住问进度怎么样了，反而是系统05从未催促。
过了段时间，蓝心回来了，她和红珠谈了一晚上，最后准备一起离开。
红珠很快就找了个时间向贺时乐告别，说：“姐姐得到了需要的情报，这次我们要一起走了。你伤势还没有完全恢复，想留在这里或者离开都可以。”
这段时间以来，贺时乐每天和红珠一起度过。他们走在湖边，谈过那个剑法之后，红珠和他交谈的话题越来越多。红珠给他讲自己过去的经历，和姐姐的一些事，无论多么糟糕的事，她都能用轻松的语气讲出来。红珠说虽然父亲很早就死了，但她的运气一直很不错，虽然没遇到什么好事，但也没遇到太坏的事，而且姐姐一直在她身边。一个修士的经历无非就是那些，但红珠的故事格外有趣，就像被太阳暖洋洋地烤着。贺时乐如此认真地倾听，他觉得自己随着太阳融化了，变成一滩听之任之的水，然后添加无限制甜香的蜜糖和苦涩的酸橘。他把红珠的每句话都记在心里，夜里拿出来翻来覆去地回忆，从中拼凑出一个断断续续的成长经历。
相比之下，他对红珠说得却很少，他同样有倾诉自己的欲望，也相信红珠会倾听，但他发现自己的过去泛善可陈，他讲的也足够无聊，而且，他不想透露自己仙草门的身份。
贺时乐一直在找机会提出同行的事，只是一直拖着，没想到她们这就要离开了。
“这个地方挺隐秘的，别人很难闯入，如果你以后需要疗伤，也可以再来。”红珠又开口说道，她笑了笑：“不过还是希望你不要再受那么重的伤好了。”
贺时乐定了定神，虽然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但他必须说出口：“你们打算去哪里，秘境危险，也许我们可以同行。放心，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
红珠做出思考的样子，摇了摇头：“我们要找一个东西，你也有自己的目的。就这样分别吧，如果有缘分，我们自会再见的。”
她拒绝地十分干脆，贺时乐内心焦灼，情急之下问识海中的两位：“现在怎么办，等分开之后，我们再遇到的机会就很小了。”
系统05说：“我觉得你自己的事也很重要，趁现在先去拿剑如何，你应该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吧。”
贺时乐：“但是，剑法还没有改出来……”
陈牧：“你不是有能够追踪的灵符吗，下到她身上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