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心微微一笑：“多谢。”
贺时乐在她离开之前，问：“红珠她……怎么样了？”
蓝心道：“她之前只是有些想不通罢了。”
贺时乐语无伦次：“我只是个外人，对你们之间的事并不了解……但无论怎么说，你们姐妹俩之间没什么是好好商量解决不了的……抱歉，是我冒犯了，我只是不希望……呃……我希望她没有不开心。”
蓝心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勾起嘴角，好整以暇地等他说完了，才道：“其实，关于这件事，我们的矛盾由来已久。”
蓝心与红珠一开始就确定要继承陈牧的剑法，但她们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最终是红珠强烈要求下，由她来学习剑法，而蓝心则学习锻剑，想为红珠锻造一把更适合她的剑。后来，随着红珠对剑法的领悟越深，剑法本身的属性与她的天赋相违背，对她造成的伤害就越深，这一点红珠与蓝心都心知肚明。蓝心又一次要求红珠停下来，由她来继承剑法，但被红珠拒绝了。她们在这方面的争执由来已久，而贺时乐送来的这本剑法又一次掀起了两人之间的矛盾。
红珠对贺时乐送来的剑法感到疑虑，无论从直觉还是思考之后的角度，她都在排斥练这套剑法。而蓝心则恰恰相反，她看出来这套剑法对红珠有益无害，即使它与记忆中的有所差别，但她宁愿让红珠练这套剑法，两人因此争论了两天，最终红珠妥协了。而红珠之所以妥协，和她们终于将陈牧的骸骨埋葬了也有关系，卸掉了心里的包袱，红珠也不再那么执着。
“你别看她整天嘻嘻哈哈的，其实她心里的哀痛和执念比我更甚。”蓝心垂下头，低声道：“红珠重情，总是将别人的感情看得很重，她总是不动声色地照顾别人的感受……我希望她能更为自己着想。”
贺时乐心里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拉扯，为红珠的过去和现在而揪心，红珠在他心里的形象更加深刻而鲜明，他只觉得与红珠之间隔着的那层玻璃变得清晰了一些，也更加映出了他的感情。
这次谈话不为红珠所知，她还在练剑，但发现贺时乐常来观摩红珠，这艘船是贺时乐的，她练剑的地方又是公共场所，自然管不了贺时乐怎么看。
红珠非常用心，这剑法又适合她，因此有如鱼得水之感。但这套剑法终究比较深奥，即使做了最详细的注释，也有一些她无法理解的地方。她和蓝心一起讨论的时候，蓝心思忖半晌，让她去找贺时乐试试。
贺时乐也不用剑，怎么能帮她解决问题，但蓝心坚持让她去问，红珠就去问了。
贺时乐拿着剑法，表情微僵，对红珠说等他想想，然后转头就进入识海找陈牧求救，陈牧早就知道了经过，尽心尽力地帮他解释，指导，还用剑做了示范，确保贺时乐完全明白。等贺时乐学会了，再去帮红珠解决问题。
“你还真会啊。”红珠拖着下巴：“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吗，那你还挺有练剑天赋的。”
贺时乐不敢邀功，顾左右而言他：“如果你还有问题，也可以来问我，我随时都可以。”
红珠后来果然又再来问他，贺时乐还是请教陈牧，陈牧教会他之后又去教红珠，这一套流程非常麻烦低效，系统05看在眼里，问：“你为什么不现身，亲自教导红珠，她们应该会很高兴的。”
陈牧沉默半晌，道：“任务完成之后，我还会跟着你离开这个世界。她们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何必现身让她们再经历一次分别呢。”
第83章 第五个愿望
平静的时光总是流逝地飞快, 没过多久，木船就抵达了中云州。
这里盛产各种矿石，为了购买蓝崔矿, 木船暂时停了下来。贺时乐找了一家客栈稍作休息, 蓝心和红珠去找蓝崔矿了，他则留在客栈里修炼。
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几次, 想起来在一个偏僻的山谷内, 生长着一片野花，因此中云州的特殊地质和气候，这里的野花大多是深色的，一齐开放的时候堪称一片绚烂至极的盛景。贺时乐当年无意中闯入看到花海时, 只感慨如此美景却不为人知，驻足欣赏片刻便离开了。现在忽然想起来, 他却不由地意动。
陈牧鼓励贺时乐主动向红珠提出邀请，于是当天晚上, 贺时乐鼓起勇气邀请红珠明天和他去一个地方，红珠答应了。第二天, 贺时乐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出现在红珠面前, 他显然打扮过了，穿着低调却精美的长袍, 每一根发丝都精心策划了位置，连衣角都带着潇洒的心机, 这是陈牧的馊主意，他坚定认为要吸引自己的女儿，必须在外貌上格外出众，系统05开始还不屑一顾，后来实在看不下去加入了对贺时乐的装扮之中, 把陈牧准备的黑色风衣换成了白色长袍。
“红珠不喜欢那种风格。”系统05确定。
陈牧退而求其次，在贺时乐腰间搭配了一枚红色玉佩，于是贺时乐看上去离翩翩公子只差一把扇子了。红珠看他的第一眼就愣住了，陈牧得意洋洋地说看来我的选择是对的，但紧接着，红珠便笑出了声。
贺时乐羞窘不已，很想换回之前朴素简单的衣服，但红珠拉住了他，说：“快走吧，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说起来，她之前和贺时乐打交道许久，却从未注意过贺时乐的脸，现在才发现贺时乐称得上器宇轩昂，英俊潇洒。两人前往山谷之中，开始还聊了些趣事，后来便沉默下来，偶尔挑起一些话题，也是匆匆便结束了。直到贺时乐看见熟悉的山脉曲线，一条河流脉脉流动，如同丝带缠绕着陡峭的山脉，他振奋精神，带着红珠走入山谷之中。
此时月色正好，朦胧的光为眼前的山脉和河流铺上一层柔和的白纱，静谧悠长，唯一的遗憾是，并没有花朵开放。目之所及是一片绿草随风而动，如同一波又一波的绿浪。
而在他的识海之中，系统05和陈牧已经认出了这个地方。
天子峰。
陈牧当年将鸿德老祖斩于此地，剑气也劈开了天子峰，之后后方河水从此横贯而过，改变了地势，百年以来，竟然形成了一片山谷，里面生机勃勃，远离俗世，不为人知。
贺时乐愣住了，说：“我明明记得就是这个季节……”
红珠倒是笑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进入草丛之中，这些野草到了她的小腿，仿佛踏进浪花里，但又格外柔软。
“因为今年太冷了吧，所以花提前谢了。”红珠的指尖轻轻拂过草丛，仰起头，月光让她的轮廓看上去有一种朦胧的美，唯独双眼十分明亮：“但是，这些花明年还会再开，每年都会再开，总有机会再看的。”
贺时乐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红珠在月下使了一套完整的剑招，她如今已经修炼到了第三重，可以说是突飞猛进。红珠收回剑，看着剑身反射的月光，道：“我姐姐总是为我感到担忧，我希望她能放下心。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心意相通，但现在我发现我们之间有更多不同的想法，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你送的这本剑法很适合我，谢谢你，姐姐以后应该不会再为此担心了。”
“能帮上你就好。”贺时乐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番话。
红珠缓缓道：“贺时乐，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她顿了顿，又说：“修真界是一个残酷的地方，杀人夺宝，弱肉强食，我和姐姐为了收集父亲的遗物四处探索，尽量避开了其他人，但仍然遭遇过很多危险，你确实是唯一一个会愿意为别人做些什么的人。这样的人，在修真界往往都不会有好结局，但我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好人有好报，我第一次救你，就是这样想的。”
贺时乐心里涌过一股激流，使他产生了坦白自己的冲动：“其实，我想竞选仙草门的继承人，正是因为我想改变修真界的规则，哪怕只是一点点。地位越高，能做的事就越多。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可笑……”
他从未向其他人说起过，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天真，但他还是决定去做。
红珠笑了笑：“我觉得你能做到的。”
空气又安静下来，贺时乐长久地注视着她，惊觉自己看得太久，又仓皇地移开视线。
陈牧忽然说：“你现在向她表白的话，成功率会很高哦。”
贺时乐脸色涨红，这是个很诱人的提议，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再回去的时候，贺时乐与红珠之间有了一些无言的默契。蓝心对此心知肚明，并没有表现出肯定或者否定的态度。
一路还算顺利，木船总算是抵达了仙草门，在规定的时间内，总共有两位候选人带回了自己的宝物。其他的要不因为各种原因主动退出，要不已经消失了。
贺时青本来应该参加竞选，但忽然宣布放弃，所以剩下的候选人只有贺时烈与贺时乐。
在竞选开始之前，贺时乐将红珠与蓝心安排在客房。仙草门十分豪华，面积广阔，种满了奇花异草。贺时乐回来的时候，看见红珠正与一颗兰草说话，那珠兰草近日来一直萎靡不振，仙草门内很多专业的修士都找不到解决办法，但因为这兰草并没有特殊之处，仙草门已经决定任由它自生自灭，搬到了角落，无人搭理。此时红珠和兰草对话之后，注入一些灵力，兰草便精神抖擞地伸展开叶片。
贺时乐好奇，红珠解释说：“她只是太冷了，但周围温度也不能太高，所以我用灵力直接为她根部保暖。”
贺时乐：“你还会养花？”
红珠摇了摇头，转移话题道：“竞选的事怎么样了？”
“一切按流程进行，三天后开始。”
红珠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贺时乐犹豫片刻后，道：“我今天碰到贺时烈了。他是一个性情暴戾，我行我素的人，如果之后他冒犯了你们……”
一定会冒犯的，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贺时烈应该不至于动手。
“或许，明天你们不必出现，那莲子只需要展示片刻……”
“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红珠说：“放心吧，我不会介意的。”
三天后，到了竞选正式开始的那天，仙草门内所有弟子都汇集在广场之中。仙草门一百年来不断发展，已经占据了这附近整座山脉，将其布置为门派居所，培育着各种各样的灵植仙草异花奇树，也收纳了天下英才作为弟子。此时众人肃穆，穿着统一的白青色制服，场面颇为宏大，而高台之上，坐着的则是门派高层，以及掌门贺英，他是修真界中渺渺无几的分神期，而且即将突破，如果突破成功，他就能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除了仙草门的人，贺英还邀请了不少名门望族的其他宾客前来参观，既是为了展示仙草门的实力，也是给未来的继承人铺路。
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贺时烈是他的亲生儿子，虽然贺时烈脾气是坏了一些，但仙草门不适合由性情软弱的人掌控，而且贺时烈天分也不错，又不缺勤勉，这场竞选基本上可以说是走个过场。
所以他坐视贺时烈用各种方法逼迫其他候选人退出竞选，这也是手段的一部分。
此时身为候选人的贺时乐还站在下面广场，等会他需要把自己的宝物送上去。到了此刻，他反倒没什么紧张的情绪。红珠和蓝心站在他旁边，贺时烈则在另外一边，身后是其他亲传弟子，众星捧月，他高高仰着头，甚至没有亲自拿着盒子，而是由旁边的贺时青负责。盒子里不知道是什么，但贺时青明显在尽力压制它。
贺时烈眼睛一转，落在贺时乐身上，说：“真是好运气，竟然没被我打死。”
贺时乐充耳不闻，这种语言上的伤害对他完全没有影响。
贺时烈继续道：“看来你有了一番奇遇，那你得谢谢我，是因为我，你才能有如今的脱胎换骨。”
这话太不要脸了，红珠忍不住看过去，贺时烈捕捉到她的视线，立刻兴奋地说：“堂弟，听说你带了一把剑回来，那破铜烂铁是比不过我的。但如果你带回来竞选的是这两位小美人就不一定了，没想到啊，你居然还能有如此巧思。”
“住口！”贺时乐道：“她们是我的朋友，放尊重些！”
“哟。”贺时烈反而更激动了，贺时乐的反应让他找到了乐子：“那你把这两位小美人送给我，要是让我爽了，说不定之后我还能放你一马……”
红珠拉住愤怒的贺时乐，平淡道：“何必在意狗叫呢，他现在还能叫几声，之后就叫不出来了。”
第84章 第五个愿望
贺时烈怒火中烧, 但此时竞选已经开始了。伴随着一声沉闷悠久的钟鸣，众人肃穆，山林也随之寂静, 仿佛都在注视着这场早已定下结局的竞选。
在门内弟子的指引下, 贺时乐与贺时烈一同登上台阶。贺时烈低声：“这次竞选之后，不会有人在乎你在哪里, 我不会放过你的。”
贺时青在他身后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贺时乐充耳不闻, 他没有必要回应贺时烈的挑衅。他抬头看着坐于高台之上，看不清面容的门主，而在他的识海之中，陈牧道：“我以前也走过这样的路。”
那时候上面坐的还是鸿德老祖, 他往上走，是为了杀人。
这台阶每往上走一层, 身体承受的压力就越重一层，贺时乐感觉身体的骨肉带着内脏一起往下坠, 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便已经汗流浃背。这是一场考验, 如果不能走上台阶, 那连参加竞选的资格都没有，规则不允许使用任何手段, 贺时烈同样流下了汗，面容扭曲, 咬着牙往上走。
最终站在门主面前的只有贺时乐与贺时烈，红珠与蓝心在稍后一级的台阶上，贺时青与她们并排，贺时乐扫了一眼，便知道他又在隐藏实力。
贺英旁边的侍从淡淡道：“把你们准备的东西呈上来。”
贺时烈看了贺时乐一眼, 缓缓将盒子打开，从缝隙中露出一道道金光，里面的东西还在动，发出细微的嗡鸣声，大家都知道贺时烈带了个活物，因此都极为好奇。当贺时烈完全打开盒子，里面便飞出一只金光灿灿，如手掌大小的金蝉，它看上去状态不佳，疲惫而愤怒，疯狂地向四周飞去，但它双翅之间锁着一条细细的金链，这让它无法脱离贺时烈的掌控。
“这就是传说中的金蝉……”一位宾客感慨道：“听说金蝉早已消失，我只在古籍秘闻里听过它的传闻，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
贺英也非常满意，就算是提前内定了，贺时烈能拿出金蝉，也能让人心服口服。
“即使在灵兽之中，金蝉也是独一档的，有神仙化身一说。贤侄，能说说你是如何得到金蝉的吗？”
贺时烈便讲了一番得到金蝉的历程，他翻阅众多古籍，又走遍大山大川，一路摸索，历经无数冒险和战斗，终于得到了一枚沉寂多年尚未蜕变的金蝉茧，他细心呵护，终于使金蝉破茧而出。
这个故事的每一段都是真的，唯独每一段的主角都不是他，有时候是贺时青，有时候是其他手下，就连培育金蝉茧也是假他人之手，贺时烈只在金蝉破茧的时候来看过一眼。
“贤侄真是有勇有谋。”
众人也很给面子纷纷夸赞，看上去一片和谐友好，直到有人问了一句：“那这位候选人带来的东西是什么？”
气氛凝滞片刻，仙草门内一位长老说：“还有必要拿出来吗？”
“还是看看吧。”
“若是比不过金蝉，岂不是自取其辱。”
贺英看向贺时乐，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仍然平静地捧着那个看上去十分朴素的盒子。贺英挥了挥手，于是侍从说：“把你准备的东西呈上来。”
贺时乐依言打开盒子，盒子内没有任何奇异的动静，打开之后，一颗白色莲子平静地躺在绒布上。
“这是一颗双生莲莲子。”贺时乐道。
“双生莲？”先前说话的长老道：“听说双生莲已经灭绝百年，这莲子可不像幼茧可以沉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一颗双生莲莲子。”
红珠站出来，这颗莲子经过两个月的培育，如今已经到了即将长出破壳的时候，她轻轻送出一小团灵气，包裹着莲子，于是莲子动了起来，它翻了个身，白色的外壳破裂开来，露出里面一点点绿色的嫩苗，那点绿色如此柔嫩而脆弱，代表着生命如何开始，如何创造一个崭新的奇迹。幼苗终于破壳，却已经展现出半蓝半红的色彩，唯有双生莲的种子是这样的，仙草门曾经重金求过双生莲的下落，没人不知道双生莲的珍贵之处。
要说贺时乐赢了肯定是不可能的，只是在场众人一时之间都无法明确地表示金蝉比双生莲更加珍贵。它们都是已经消失已久的天材地宝，无法准确衡量价值，要说特殊性，对仙草门来说，还是双生莲更有意义，毕竟仙草门是以灵花异草起家的门派，若是有了双生莲，便可锦上添花。
看众人低声讨论，贺时烈的脸色不太好看，他看向贺英，贺英面无表情，并没有第一时间直接表明他获胜，这让贺时烈不安起来。
贺英又看了一眼贺时乐，这个小孩倒是不错，如果能忠诚于贺时烈，那就是一大助力，但如果他想的是和贺时烈抢继承人的位置，那就是贺时烈的威胁……日后再敲打一番吧，如果贺时乐还是不知悔改，恐怕得尽早消除掉这个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