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以往的观察来看,燕衔川是个不会在意别人眼光和看法的人,她要是在意,就不会堂而皇之地不分时间地点去诗朗诵,去胡言乱语,这样的表现也符合她的病情。
这是个极其自我的人。
那她想要得到正向反馈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鹿鸣秋越看她越觉得她身上有着很大的谜团,这点不合理不是一句简单的失忆和精神变态就能解释的。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狄金森《我要开花》,大意就是称赞坚定自我,不在意旁人嘲弄和阻拦,大胆开花做自己的人天然高贵。
鹿鸣秋(制定计划)(制定计划)(制定计划)
燕衔川(睡着了)(忽然醒过来)(擦擦口水):什么?出发了吗?
鹿鸣秋:你这样这样,然后我这样这样,你再这样这样,明白了吗?
燕衔川(点头):知道,我是个肉盾打手!
*曲海大厦*
燕衔川:野兽冲撞!彻底疯狂!!
第26章 爆浆番茄7
撤离路线是阿特莫尔制定的, 作为常年混迹在夜城的赏金猎人,他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就如同一个人熟悉自己的胳膊腿一样。
哪儿有地道,哪儿是检修路线, 哪儿没有监控摄像,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中途还换了两辆车, 确保车牌号不被追踪。
新车后座有好几套衣服,挡板升上, 两人换上干净的外套, 把假发摘掉, 和脏衣服一起扔进袋子里,起码从外表看上去不像是刚在血堆里打完滚儿出来。
“靠,前面设了路障。”阿特莫尔锤了一下方向盘。
再往前开就是西区,被称作下等人的老鼠窝, 赏金猎人、流浪者家族还有一些小□□聚集的地方。东野家在这儿设关卡, 真有种鱼塘撒网的感觉。
燕衔川透过车窗看过去, 路口被横着拦上, 十来个人守在旁边,手里都抱着武器, 每辆车都被拦下来审讯一遍才放过。
“他们有权利拦截市民吗?这应该是违法的吧。”燕衔川仿佛一个遵纪守法的友好市民般发出疑惑的声音。
“在夜城,东野家就是法,政府的人不过是他们的走狗。”阿特莫尔嗤笑一声, “别说设路障, 就是把西区整个炸了,搜查部的人敢放个屁吗?”
“我们已经被看到了,现在倒车立刻就会被视为有嫌疑, 监控没拍到, 他们不知道是谁干的, 大家稳住,不要露馅。”
阿特莫尔放慢车速,缓缓停住,车窗摇下,他把胳膊肘搭在上面,好奇似的问道:“这不是希尔队长嘛,好久不见,你怎么还干起拦路的活了。怎么了,又出什么事儿了?”
一个留着黑色短发,穿着紧身作战服的女人垂眼看过来,干练得如同漫步的猎豹,“例行检查。”
“你刚刚去哪儿了,我要看行车记录。”
“送个货,赚点儿外快。”阿特莫尔伸手在显示屏上点了几下,调出行车记录,大大方方地给人看,一双眼睛深情又挑逗地凝视着对方,低声说,“有没有时间,要不要约一次?就喝点儿小酒,我保证。”
希尔的视线从车上的另外三个人身上略过,警告式地看了他一眼,“不约。”
她直起腰,对后面的人摆了下手,横杆升起,“少干点儿违法的事。”她说着,手从车上移开,向后退了一步,去审查下一辆。
前面后面的车都是车门大开,后备厢也被检查一通,他们就只是简单看两眼,这都不能用放水来形容,简直是泄洪。
几人还没问,阿特莫尔就自己开口解释道:“人脉,这就是人脉!”
哈珀哼笑一声,嗤之以鼻的态度一览无余。
安全屋是阿特莫尔的一个据点,一个两层的小楼。一楼堆满了各种杂物,翻倒的椅子,汽车发动机,各种乱七八糟的修理工具摆了一地,简直像个仓库,哈珀见状翻了个白眼,“男人。”
“嘿!我可听到了。”阿特莫尔在前头高声说道。
“现在安全了,来说说怎么搞成这样的,不是说不会闹出大动静吗?”阿特莫尔搬过来几个椅子,唉声叹气地说,“路障都设到西区来,估计全城都在戒严了。”
“塞拉博士脑袋里的芯片自爆了。”鹿鸣秋说。
“本来按照计划,哈珀会带你们出去,假装无事发生,现在凭空少了两个人,东野家一定会查到她头上。”阿特莫尔还要继续说,话却忽然被哈珀打断。
“无所谓,反正我也赚够钱了,早就想离开这儿,就是一直没打定主意,现在正好。”哈珀耸了耸肩,像是不在意的模样。
阿特莫尔又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他拍拍衣服站起来,“反正你自己有主意就行,我去买点儿饭回来,风头没过之前,你们就先在这儿待着,尽量别到处乱走。”
“我们去洗个澡。”燕衔川说。
鹿鸣秋如同屋檐下摇摇欲坠的风铃,脚步虚浮地走进卧室。
“你需要治疗。”燕衔川提醒道,“有药吗?”
“据点有,已经通知金环送过来了。”鹿鸣秋坐在地上,后背抵着墙,呼吸是勉强的平稳,“你去洗澡,我待一会儿就好。”
脆弱。
她像是一只从树上掉下来的雏鸟,绒毛沾着露水,正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还要保持平静不露怯,不让自己被掠食者发现。
燕衔川望了她一会儿,抬脚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从花洒里流出,浇在她的头顶,干结成块的血痂被热水融化,沿着身体淌向地面。
她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回想起在车上的一幕,属于鹿鸣秋的身体重重撞进她的怀里,带着血腥气、火药与枪油的味道。
她很瘦,也很轻,演员的身份让她严格控制自己的体型,平时给燕衔川买的甜点,她一口也不动。
就是这样看似娇弱的躯体中,迸发出令人侧目的坚韧信念,她瞄准时那样专注,眼神里透着淡淡的杀意,更多的是一击即中的自信。
就像是一株吊兰,有着柔弱无害的外表,实际根须蔓延,将花盆的所有空间都侵占。
她思考鹿鸣秋的时间有些太久了,燕衔川猛然惊醒过来,皱了皱眉。
她在怀念什么,那连半个拥抱都算不上的触碰?只有高情感需求的人才会喜欢肢体接触,喜欢与同类进行亲密的互动。她不喜欢,也对此不感兴趣。
燕衔川思索了一会儿,试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太长时间没有接触其他人的身体,心里觉得异样并且不经意地回想是正常现象。
就像是一个人总是不晒太阳,突然中午出门逛了一圈,觉得不适应一样。
下好结论,她继续清洁身体,对着镜面嘴角上扬,还哼着歌。水声和歌声一起穿过隔音不好的磨砂玻璃门,钻进鹿鸣秋的耳朵里,唱歌的人音准极好,她不用费力就辨认出,这是《卡门》的调子。
看来今天的场面让她很高兴。
精神变态很容易对一成不变的平静生活感到无聊。鹿鸣秋有时候会在心里把燕衔川当成被圈起来的肉食动物,对方野性尚存,饱餐一顿会让她平静顺从,但谁也不知道这份饱足感能持续多久。
如果她失去兴趣呢。
燕衔川洗完自己,换上干净衣服走出浴室,鹿鸣秋依旧在地上坐着,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她走到这人脚边,蹲下身子,歪着头去看。
“金环到了,你去拿一下药好吗?”鹿鸣秋忽然开口。
“可以。”燕衔川说。
为了不被外面的人发现,她从窗户跳出去,轻巧落在地上。内脏受的伤对她而言无伤大雅,在远超常人的自愈能力下,现在只剩闷闷的异样感。
她走到路口,从戴着帽子的金环手里取回一个小盒。
“黄雀还好吗?”金环说,面上很担忧。
“应该还可以。”燕衔川想了想说,“还活着。”
金环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忽然又想起黄雀之前给他们打过预防针,说这位叫礼貌饼干的新成员,脑回路有些奇特,她说的话一律不用放在心上。他脸色复杂,“你……算了,让她好好休养。”
“谢谢关心,你也是。”燕衔川说。
金环转过头,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燕衔川沿着排水管爬上二楼,顺着打开的窗户钻进屋里,鹿鸣秋抬起头来看她,她的脸色无比苍白,像是在雪地里冻了三天三夜。
盒子里是一支针剂,燕衔川去洗了下手,“这要扎在哪儿呢?”
鹿鸣秋把胳膊摊开,轻飘飘的话逸散在唇边,“这儿。”
她的皮肤很白,淡紫色的血管躺在皮肤下面,如同攀爬在墙上的紫藤。
燕衔川用酒精擦了擦那一小块皮肤,左手握上她的胳膊,右手拿着针管,将针尖对准血管缓缓刺了进去。
药液被全部推入体内,燕衔川把空掉的针管重新放回盒子里,看了一会儿重重喘息的人,她说:“我可以帮你洗澡。”
呼吸声停了一瞬。
“你身上的血都干了,”燕衔川说。
“谢谢你,我自己可以。”鹿鸣秋扶着墙站起来,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她的喉咙里,但她最后只吐出来两个字,“谢谢。”
她慢腾腾挪去浴室,燕衔川默默盯了一会儿她的背影,确定这个人的确不需要自己帮忙,她才躺到床上。
亏她今天心情不错,又不怎么介意碰一碰别人,对方还不愿意,明天可没有这种好事了。
燕衔川翻了个身,拉开光屏上网。夜城忽然戒严的事已经闹了起来,众说纷纭,胡乱猜测事情真相。
有人说他看到在环西路上有人当街上演急速追击,或许和这事有关,也有人说是西区的帮派捅了娄子,犯到东野家手里,也有人说是上次宴会袭击的后续。
但没有一个人对官方搜查队也下场帮东野家找人这件事产生任何异议,看来他们土皇帝的地位早就深入人心了。
上次机械净土绑架塞拉博士,进去的几个人全军覆没,他们体内都装了自爆炸弹,见状不妙直接自裁,没给敌人抓住审讯的机会。
这次行动失败,责任归不到燕衔川头上,响尾倒是又发来几句宽慰的话,让她不要放在心上,被燕衔川嗯嗯啊啊糊弄过去。
机械净土的人对她这个下线成员倒是挺上心,就是不知道当他们发现这是个二五仔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她又往下翻了翻,一行字挂在热搜尾巴上——影帝谢初晓身败名裂宣布退圈。
燕衔川:好耳熟的名字。
她点进去一看才想起来,这是那个一起参加综艺的虚伪男,虽然没过几天,但燕衔川早就把这人抛在脑后了。
除了这些没什么特殊的,大多是一些八卦新闻,塞拉博士身死的消息还没传出来,想必是东野家把这事压了下来。
他们正想着要靠意识分离药剂赚大钱,塞拉博士是项目负责人,这时候她死了,对东野父子两人来说都算不上一件好事。
过了一会儿鹿鸣秋洗完澡回来,状态看上去好多了,或许是药剂发挥了效用,又或许是热气熏腾,她的脸上终于带了点血色。
“开个线上会议,我把此次行动得到的情报说一下。”鹿鸣秋说,“别扭头,你也要参加。”
开会的地点在分部基地,她们是以全息投影的方式过去。
此次会议并不是所有人都来,只有参与这件事的人,博士,还有一个做了身份模糊处理的人,他看起来就是个人形的柱子,是男是女,高矮胖瘦,一概不知,就连声音也是处理过的假声。
“我搜了塞拉博士的记忆,得到了意识分离药剂的制作流程和配方,稍后会把具体内容传给博士。需要特殊说明的是,他们此前提到的特殊材料,是由人体内提取的一种激素,被塞拉博士命名为安静因子,十个人体内才能提取出来一份,制作一支药剂。”
鹿鸣秋声音沉肃,“而这种激素需要人受到极大的生理折磨才会分泌,因此所有人在试验过后无一例外全部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