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一块秃一块,黄一块糊一块,比褪了毛的鸡还难以直视。只有12小时,现在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到了中午,变羊术的时效就会过,她就再也享受不到和鹿鸣秋没有隔阂的贴近,感受不到对方下意识的温柔触碰。
这要归功于谁呢?
生气的人不讲道理,生气的羊同样不讲道理。
一口用来吃草的牙被她磨得吱嘎作响,几乎要磨出火星子来。
燕衔川阴恻恻地盯着涌上来的人,短短的尾巴在身后来回甩动。
她杀过的人加起来能堆满好几个泳池,还在乎多来几个吗?
正当时,几个粉色的仿佛面团一样的圆形不明物体冲着她的脑袋就飞了过来,燕衔川往侧边一闪,一只棕皮黑纹的老虎悄无声息地从身后嗖地扑上来,两只蒲扇大的利爪张开,对着她猛地拍下。
燕衔川当即原地起跳,虎爪勾过她的大腿,又划下一道绒毛,她顾不上生更多的气,在空中调整方位,四只蹄子直直踩在老虎的背上,接着用力一蹬,借力跳了出去,再次冲进人堆里。
不管是恶鬼一样的幻象,还是长着电锯胳膊的人,通通被她直接踩碎,尤其那个电锯胳膊,她正对着放风刃的家伙冲锋,这人就从背后偷偷摸上来,给她为数不多的羊毛又造成了一次巨额伤害,好好的脑袋,直接成了地中海。
虽然它最后被羊角磕断了,但掉了的毛可不会重新长出来。
燕衔川气急败坏,一口叼下他半个电锯胳膊,对着其他人就甩了过去。
急火攻心下,她完全放弃了规划,见谁冲谁,不管不顾,没想到一个不察,被一张透明的巨大蛛网裹住。
蛛网上面的黏液一下就粘住了她半边身子,带着她悬空,让她整个羊四脚朝天,无处借力,然后又是一张蛛网糊了上来。两张大网将她夹在中间,不断分泌麻痹的毒素,还施放晕眩的气体。
她瞪着眼睛,就见一个人身蛛腹的异能者迈着六条腿在半空中的蛛网上走来走去,人形的上半身还长着一对人手和一对蛛足,桌子大小的蛛腹尾部不断对着她吐丝。
毒素对燕衔川没什么影响,但这个网却把她给捆住了,不管她怎么晃,怎么甩,总是挣不脱,哪怕拽坏了一块,也会有新的丝网迅速补上来。
还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只剩下十几个,此刻都围了上来,开始各显身手。
有的发出高分贝尖叫,试图震聋她的耳朵,有的用冰锥刺她,一些没什么攻击手段的,就拿出各种工具,凑到她的身边来攻击她。
燕衔川虽然倒仰着,却也不是一点儿反抗能力没有,她不断地扭动,蹬腿,见准时机使劲一拱,就踢掉了几个人的下巴,用力之猛,被踢到的人直接半张嘴带着牙一起飞了出去。
倒霉蛋一死,围着她的人立刻向外退了几步,燕衔川连忙抓紧时机,用力左右甩头,这时候能依靠的只有天然锋利的羊角,只有它就算被黏住,依旧能划开蛛网。
与此同时,她也在努力转动身体,只要能扭到正面来,不再四脚朝天,她就能使力划开挣开蛛网,掉在地上,而不是就算蹬开了蹄子上的网,也依旧只能仰躺着。
不能远程攻击的异能者离开了,留在这里也没有用,他们仅剩下基础思考能力的脑子分析了一通,决定去支援其方位。只剩下几个能隔空攻击的,依旧在和燕衔川耗。
与此同时,鹿鸣秋那边却很顺畅,蝴蝶只负责清理几个天上的漏网之鱼,那些没有被她目光看到的敌人,剩下的绝大部分,只要是能被她视线滑过的,通通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被声波操控的异能者一批批涌上来,一批批死亡,人们成排倒下,场面并不血腥,却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如此大规模,长时间地使用异能,却看不到她有累了的迹象。
论起杀人的速度,哪怕是白格也略有不及。
没用上多久,她就清理掉了来袭的人。
教会的人跑路,信号屏障也消失,鹿鸣秋询问了其他方向的目前情况,得知都在控制范围内后,就让蝴蝶去找菖蒲二人,自己则奔向东方,去支援燕衔川。
对方没有任何联系的手段,她不得不多担心一些。
曾经还算干净的核桃镇,现在满目疮痍。
鹿鸣秋穿过躺满尸体的街道,跨过倒塌的楼房废墟,却不料在半路上看到几个镇民。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燕衔川出意外了?
不然为什么会有人从东面离开,而且他们身上的血迹都还没干。
鹿鸣秋心中一急,不由分说地解决掉几人,脚下奔跑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核桃镇的规模不算小,就算是常年训练有素的她,全速奔跑了这么久,也不免气喘吁吁。
不过好在,她远远看到还有几个人围着一个鼓来鼓去的白茧,一直提着的气顿时松了下来。
汗珠顺着她的面颊滴落,鹿鸣秋没有分心要擦的意思,直直冲向那几个镇民,精神力一扫而过,所有人原地僵住,一齐倒了下去。
被他们围着的大茧也掉在地上。
她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喘着粗气说:“别乱动,我把它割开。”
里面传来咩的一声,果然不动了。
鹿鸣秋一只手摸着网,一只手抄起匕首从上面用力一划,四条羊腿率先露面,她再接着割开缠在燕衔川身上的其他蛛网,不方便用刀的就上手拽。
费了好一阵功夫,网里的小羊终于被扒了出来,身上布满了一条条的血痕,还有一些向外渗血的小洞。
整个羊竟然找不出一块好肉,虽然凄惨,不过大多都是皮外伤,鹿鸣秋知道这人的恢复力,这些伤一两天就能好全。
但对方低低叫了一声,朝她这边走过来时,她的眼神顿时凝固了——燕衔川的两只眼睛都紧紧闭着,从眼皮下面流出两道长长的血痕。
第56章 所谓因果15
仿佛有一团带刺的棉花噎在鹿鸣秋的喉咙里, 使她又胀又痛,说不出话。
她探出手,虚虚地搭在对方的眼眶上, 低声问:“你……你的眼睛。”
模样凄惨的小羊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 像是一个徒劳合拢的蚌被掀开,露出自己早就被铁棍戳烂的内里。
要怎么形容这幅场景, 它不像是一对眼珠, 倒像是什么踩烂的浆果, 爆汁的紫葡萄,蛛网里烂熟融化的肉汁,青蛙被捣碎的内脏。
红的黄的乱做一团,晶体碎裂, 只是囫囵的一块肉, 还待在眼眶里, 都要赞一句顽强。
她的呼吸停了一瞬, 对方就迅速重新阖上双眸,靠着其他感官, 判断着方位,又朝前走了两步,蹭了一下她的手掌。
其实没什么事, 燕衔川完全不觉得自己身上的伤有什么大不了的, 还活着,还喘气,就不算重伤。
她只有一种情绪——懊恼, 还是丢人的那种懊恼。
她分明应该大杀四方, 顺顺利利、漂漂亮亮地把任务完成, 展现自己是多么靠谱的一个人。
却没想到中了陷阱不说,最后还要被人救才成功脱险,自己最丢脸的情形都被看了个遍,那她的形象岂不是都毁光了?
想到这儿,燕衔川心里甚至还有点儿不合时宜的庆幸,还好现在看不见了,要是能瞅见对方脸上的失望表情,还不如让她刚刚直接死了算了。
通讯里队友的消息响了两遍,鹿鸣秋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低声问:“你还能走吗?”
燕衔川点点头,咩了一声。
她的腿都好好的,又没断,当然能走。
一个骤然失去视线的人要怎么自如行动,更别说还要跟上她的速度。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万一又遇到什么危险,要怎么办。
燕衔川瞧着体型不大,但也有几十斤,自己抱着它跑过全程显然更不现实。
鹿鸣秋的眉头狠狠皱起来。
忽然,她看到废墟底下埋着一条褪色的蓝布,连忙跑过去,把它从玻璃下面拽出来,抖落沾上的玻璃渣、沙土,将它撕成长条,系成一条绳子。
“一会儿你跟着我走,只管往前,好吗?”
鹿鸣秋蹲下身,小心地绕过伤处,用蓝布绳在对方的脖子上打了个圈,轻声说:“不要害怕。”
其实她靠耳朵听声音就可以判断这人的位置,不过鹿鸣秋拿绳子绑过来的时候,燕衔川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定了。
她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自己这么像一只羊。
带子系的很松,但也能让她感受到拉力。
燕衔川晃了晃脑袋,还是有主的羊。
“走吧。”鹿鸣秋轻轻抖了下布绳,先是慢慢走,见对方跟得上,才开始小跑,起步的速度仍旧不是很快。
她尽量挑尸体少的地方走,但总避免不了要遇到两个。每到这时候,她就忍不住回头去看,嘴上也要提醒:“在你的左前方。”
好在燕衔川从没有绊倒过,她用一种非常不管不顾的姿态,高抬腿,使劲踩,用的力度连石头都能踩碎,何况肉软的人体。
再不然就通通踢飞,一脚一个。
她看着身强体壮活蹦乱跳的,鹿鸣秋却不忍多瞧,那些湿润的鲜血,像是流淌的火焰,从燕衔川的身上,跳入她的眼中,去燃烧她的五脏六腑。
冷静。
鹿鸣秋长长吸气,缓缓吐出,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强行平复杂乱的心绪。战斗还没结束,现在不是放纵感性的时候。
还在运作的监控拍到了教会一行人最后的行踪,再向前的通路没有摄像头,黑格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
可等了这么久,杀光了袭击的人,却久不见他们的行踪。依照对方的撤离速度判断,过了这么久,他们早该出现。
现在各个出口空无一人,那只能说明,这个基地还有其他出口。
“不能放他们走。”鹿鸣秋冷声道,“启动飞艇,用雷达探测。”
黑格接收到指令,立刻操控飞艇飞天。能手持的小型生命雷达探测仪,最大也只有八百米的范围,要是遇上山石,水泥等地形,还要成倍缩减,装在飞艇上的大家伙则不同,军用设备,能轻松扫描地底数千米的范畴,就算要加上飞艇的浮空距离,也能一次性就把整个核桃镇罩全。
人两条腿跑得再快,能有飞艇快?
几乎是飞艇刚一起飞,黑格就收到了信号反馈,“在西北10点钟方向,已经在地图上标好了。”
飞艇震耳的发动机轰鸣声在头顶呼啸,一条软梯从上空垂落,鹿鸣秋一只手抱起身边不明所以的小羊,一手抓住软梯,被直接带上了天。
梯子逐渐被收回,鹿鸣秋先把燕衔川托了上去,等她被先一步接回的金环等人接住,她才自己向上爬,进入舱内,第一件事就是抄起一把狙击枪,在舱门架好。
教会不可能一路把地道修到利佩阿去,总有冒头的时候。他们出来的那一刻,就像游戏里从箱子中钻出的地鼠,会被锤子一样的子弹命中脑袋。
飞艇如法炮制地接回菖蒲小组,最后带上白格,朝着雷达标出的地点前进。
地底的空洞被清楚明白地探测出来,飞艇直接载着几人到出口等待。
白格上来以后,来到武器架上,拿起一个单兵火箭筒,走到鹿鸣秋的身边,一字一句说:“用这个。”
“不要添乱。”黑格立刻发声阻止道,“教会的人需要留下活口审讯。”
白格听了他的话,冷哼一声,神态语气像极了叛逆的问题青少年,但手上的动作倒是听话地放下了。
鹿鸣秋听了他的话,心虚地眯了下眼睛,坦白说,她刚才真没想到这个,拿狙击枪纯粹是因为它在最外面架着。
她呼出一口气,放下枪,交给同样擅长狙击的蝴蝶,说:“盯好,尽量先别杀人,把他们圈起来。”
说完她站起身,重新牵起一旁站着的小羊,来到飞艇的另一端,从置物架上拿下医疗箱,低声说:“我先帮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燕衔川抖抖耳朵:“咩。”
她刚从被困的蛛网中脱离时,身上几乎有上百道大大小小的伤口,一些是长长的平滑的口子,一些是带有锯齿的血痕,像是被锯链勾过,伤口边缘的皮肉都翻卷起来,像是收缩的玫瑰花瓣,还有烫伤,冻伤……最严重的是一个个血洞,小拇指粗细,向外渗出黑血。
至于她的眼睛,燕衔川没有看清,只见到一个红色的物体穿过白网,直直刺入,翻搅,一阵令人窒息的剧痛迫使她激烈地挣扎起来,让对方想直接借此刺穿大脑的举动被迫中断。
那些蛛网绝对不只有麻痹的毒素,它们必然缓慢地腐蚀了她的皮肤,不然她不会如此轻易地受到这么多伤害。
不过鹿鸣秋此刻再看对方身上的伤口,却发觉那些不深的划伤都已经有开始愈合的迹象了,瞧着最深的血洞,也不再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