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后殿的居室内寻找母亲出来,见到了她,伊文婕琳,站在花丛中,穿着精致的蓬蓬裙,有一张如同人偶般精致的脸,和同样无机质的目光。
她不知道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一个异能者,并且还和阿兹贝托有所联系,在看到她出现在阿兹贝托身边时,鹿鸣秋心里不是不震惊的。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也不觉得她特殊。
革命是要流血的,流自己人的血,流敌人的血,他们的理念同她背道而驰,无关仇恨,无关私人恩怨,无关亲情,更何况波洛夫家族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他们必须要死。
只是伊文婕琳的精神状态,比她估量的还要严重,真该说,不愧是波洛夫家族的人。
不过,她也没什么立场去点评对方。
经此一役,波洛夫家族势必要迅速没落了。家主死亡,还是以叛国罪论处,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联邦定然会兴高采烈地抓住这次机会,将波洛夫彻底铲除,不留余地。
而家族里所剩不多的子孙,几乎都巴不得这艘巨船沉没。她不会挽救家族,自称诗人的哈维尔同样不会,他这时候恐怕不知道在哪儿静静看着这出好戏。其余未成年的兄弟姐妹们,对家族同样没有好感,也没有足够的能力。
波洛夫,这个象征着征服与傲慢的姓氏,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走向终末。
她是导致这一幕发生的幕后推手之一。
而鹿鸣秋心里只有一种感觉——距离她的目标实现,又更近了一步。
燕衔川没问一些诸如“这两个亲人死去,你会不会难过”之类的话,她尚且混沌的脑子里,本能要占据一半的上风,容不得她去考虑一些有关伦理道德这些后天培养出来的情感问题。
不过就算她现在恢复神智,恐怕深思熟虑后,也不会这样问,单看鹿鸣秋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家人没有丝毫感情。
“我有一个好重要的问题。”燕衔川迷迷糊糊地抓住身下人的衣摆,冰凉的指尖蹭过她的皮肤,后者呼吸一滞,不躲不闪,反倒将她的双手拉过,让它贴在自己的腰上。
温暖的体温熨烫着她的掌心,燕衔川眯起眼睛,感觉自己又昏沉了几分。
“嗯……就是,就是……”她偷偷咬了一口腮帮的肉,“啊,对,我们被困在这里,氧气会不会不够用呢。要是不够的话,你就闷死我吧。”
鹿鸣秋:“……”
她有点想笑,又觉得心头发酸,因为这不是什么夸张的玩笑话,说出这句话的人,心里确确实实就这样想。
“你会不会下不去手?”燕衔川还在自言自语似的絮叨,“肯定会,嗯,没关系,我可以先扭断自己的脖子,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真是傻瓜。”鹿鸣秋低声呢喃。
爱一个人难道不需要理由吗?她不觉得自己是个值得付出情感的对象,诚然,她有许多或真或假的优点,可以表现得像一个完美的人。但在内里,她们两个人都清楚,她的身心已经全然奉献给了自己的理念。
她这一生,势必要为理想而斗争,不惜牺牲性命,可以说,她就是为之而活的。
爱一个人要全心全意,但在她这里,就算有了爱人,对方也只能退居二线,排不到第一位。
她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
更别提是这样,毫无保留的喜欢。
鹿鸣秋闭了闭眼,呼吸微颤。
但她不得不承认,对于自己这种封闭身心的人而言,如果有谁能够破冰,那必然是如燕衔川这样,义无反顾且炽热冒进的人。
面对咄咄逼人的攻势,她不得不退让,也不得不动心。
她伸出手在对方的胳膊上写道:“这里有空气流通,别胡思乱想了。再过几分钟通讯就会恢复。”
“好吧,好吧。”燕衔川的话听起来好像还挺遗憾的样子,低声咕哝着,“几分钟。”
怎么就剩几分钟了,时间过得好快。那她只能抓紧时间,多和心上人贴得更近一点。
离开这里以后,恐怕就没什么机会亲密接触。
拉一拉手,并不逾距的拥抱,不过是在饮鸩止渴,让她勉强按耐住自己的渴求,起不到根本的解决作用。
能彻底安抚下她的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让她彻彻底底,完完整整地得到眼前这个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嗅闻对方皮肤里逸散出的香气,再餍足地缓缓吐出,无意识地喃喃道:“我好爱你……”
说完这句话,她几乎是毛骨悚然般地清醒了一下,“不是,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好吧,我说了,一些,嗯……不太合适的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对,我是这个意思,我是很喜欢你,但不是表白什么的,我已经表白过一次了,也不是要挟或者……或者,那叫什么词来着?”
燕衔川绞尽脑汁地翻阅着自己不甚清明的脑子,“……挟恩图报?是这个吗?”
“我只是,情不自禁,就这样说了。”
她懊恼地抿了一下唇瓣,慌里慌张地解释道:“嗯,我知道你还不喜欢我,我知道,没关系。我也不是为了想要得到什么,去逼迫你……面对或者什么。我应该做的还可以吧?”
不等鹿鸣秋回答,她就立刻接道:“可以,应该可以的,我做得很好,没有出错。只是……嗯,可能是太晕了,话没过脑子,自己就跑出来。”
“你会为难吗?”
“……对不起,你忘掉刚刚的话,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好吗?”
“我好蠢啊……”她含混不清地碎碎念,“我好笨,怎么办,是不是要前功尽弃了,啊……我好蠢啊。”
“你能忘掉吗?忘掉好不好?刚刚什么都没发生,好吗好吗?”
她喋喋不休,像是被按下了话痨的开关。
这人的话很多,鹿鸣秋是知道的,在她们还不算特别熟的时候,她的话就很多很密,时不时还像个神经病一样在大庭广众下诗朗诵。
不能说像,她本就有精神问题。
不过,自从燕衔川说出自己的心意以后,或许是努力让自己变得正常一点,稳重一点,已经很少像这样多话了。
现在大概是因为头脑不清醒,自制力消失,才重新暴露出真面目来。
怀里的人还在不断重复这些话,试图假装无事发生,鹿鸣秋只好伸出食指按在她的唇瓣上,堵住她的嘴。
另外几根手指,轻轻抚在她的面颊上。
燕衔川茫然地睁着眼睛,努力仰起头,试图看向她的脸。
“没关系的。”她用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写道。
“我不介意。”
鹿鸣秋轻轻笑了一下,说:“因为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燕衔川迷茫地看着她,“什么?我听不到你说的话。”
“出去告诉你。”鹿鸣秋写道。
作者有话说:
甜不甜,甜死了!甜不甜,甜死了!甜不甜,甜死了!
我发誓并且坚信自己在写甜文,她们两个多幸福啊(蠕动)没有波折的,水到渠成的爱情,多甜啊!怎么会不甜呢(滚来滚去)
第98章 逐日之蛾34
到底是什么话, 为什么非要出去才能说。
燕衔川茫然地望着她,像望着一个无解的难题。
但她知道,鹿鸣秋一旦决定了的事, 是很难更改的,她既然说了要出去才能说, 就绝对不会提前透露。
也许,也许是想给她一个念想……燕衔川猜测。
止血喷雾正在发挥效用, 虽然她感受不到自己的血是不是还在流, 但药剂已经开始生效了, 她的身体也在进行自我修复,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
她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
“好吧。”燕衔川说。她也没什么别的能说。
接着心上人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将她重新揽在怀里,
通讯很快恢复了, 鹿鸣秋一只手环住燕衔川, 另一只手点开悬浮屏, 看到队友的头像, 差不多黑了一半下去,她的心顿时沉了下来。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 但看到这一幕,还是让她心头发紧。
爆炸的威力太大了。
她们不在中心点,也不在地面上, 已经是很幸运的事, 倘若要是没在地下,直面第一波冲击,恐怕所有人都会被瞬间汽化。
只是, 伤害还是太高了。
鹿鸣秋没数清一共落下了多少枚导弹, 爆炸的雷声连绵不绝, 她已经听不清了。预想中,阿兹贝托死亡后,他们一定会得到追击和报复,所以接应的人正在飞艇中等待,通讯瘫痪就是动手的标志。
以他们这一行人的能力,就算是面对回援军队的冲击,也能硬抗一段时间,等飞艇到来,他们就能迅速撤退。
鹿鸣秋怎么也想不到,反叛军的报复如此激烈,丝毫不顾城里的其他军人和平民,竟然直接选择轰炸高山城。
要知道,这里还有许多阿兹贝托的心腹手下,都还没有转移,不知道下命令的人是谁,竟然会连自己人的性命都不顾。
实在太疯狂了。
如果没有燕衔川,恐怕她也活不下来。
活与死之间,靠的只有运气。
鹿鸣秋的目光从牺牲的队友名字上一一滑过,胡椒、力士、枫叶、白鸽……太多了,这些有的曾经和她一起出过任务,有的是她一起训练过的同伴,她清楚地记得每个人的过去。
胡椒最常抱怨自己找不到对象,浑身是毒,没人能碰,但其实她之所以觉醒这样的异能,正是为了从别人的手下逃脱。
她是在地下诊所里被救出来的,黑医正要将她改造成性偶。
而她出现在那儿的原因也很简单,一个小少爷看上了她,要把她改造成自己的专属奴隶。
力士是在流浪者营地被找到的,更多人大多是在教会的实验基地里救出来,或者从财阀的卫队手里抢人。
太多了……牺牲的人太多了,损失惨重。
每一个异能者都是组织珍贵的财富,就这样死去,对组织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在通讯恢复的第一时间,所有还活着的人,都迅速说明了自己如今的状况,所处位置,受伤情况。
活下来的人都是幸运儿,有一些擦伤,骨折,划伤等等……和死亡比起来,这些都算是小伤了。
不幸的人根本挺不到现在。
只有白格比较惨,他的左手断掉了。
一块铁皮猛地撞下来,上面还带着无数石块,直接割断了他的手掌。
不过圣骑士就在他身边,用异能给他止了血,目前情况还算稳定,但白格没受过这么重的伤,已经疼昏过去了。
人还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的手等回到基地,就能培养新的义体接上去,保证和原装的一样。
鹿鸣秋看了一眼他们的方位,和自己离得并不算特别远,她简单安抚了几句幸存的人,就立刻联系上了城外的接应人。
“我们都被埋在了地下,还剩下八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