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静坐在那里，垂眸沉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神情时而凝重, 时而犹疑。
甚至, 在简晞颜脸上非常少见的慌乱, 也不时浮现。
她到底怎么了？林非若暗中打量, 又不好直接询问。
简晞颜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全部情绪平复好，刚抬头就对上了林非若的眼眸。
林非若一直在看她？
那她看出什么来了？会问什么？
简晞颜不禁懊恼，刚才被礼晴突然的请假吓到了, 以至于忽略了旁边还有个林非若。
但简总的随机应变能力向来不差, 当她重新和林非若对视的时候已经有了好几个答案。她相信不管林非若问什么，都能应对过去。
只要，别让她知道自己内心真实情况就好。
“累吗？”
简晞颜随便应了声：“还行。”
本以为林非若还会再问点什么，结果这人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起身帮她换了杯水, 自觉又坐回单人床边了。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刷着手机，表情看上去也很正常。
简晞颜心想，她应该没看出什么。
抓紧把剩下的文件看完, 和平时差不多的时间结束。小柠进来帮她打睡前洗漱, 林非若去了客房。
这次她好像去得有点久，回来的时候简晞颜已经在等她。
“喝杯牛奶。”林非若把杯子递过去。
简晞颜接过去：“你刚才去干嘛了？”
“束姨说上周种的花有点问题, 我去看看。”
简晞颜没想到是这事, 随口道：“大晚上的尽量少出去, 万一着凉很麻烦。”
确实麻烦，不仅自己难受, 还要和简晞颜隔离。病人体虚，影响到简晞颜更麻烦。
林非若没多解释：“好。下次我注意。”
等简晞颜重新漱完口, 林非若和往常一样把她从轮椅上抱起来，然后又仔细帮她盖好被子。
止疼药还是按照原来的份量吃，床头仍是放着一杯触手可及的水，台灯仍是原来的亮度。
简晞颜却睡得很不安稳。
她被药效带着勉强模糊到半夜，却做起了这些日子都没有做过的噩梦。
梦里那束车灯一遍一遍刺进她眼睛，扑面而来的戾风还有刺耳的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盖过周围所有惊呼，占满她所有感官。
在梦里的她无力挣脱，脚像被钉在原地一般，不管她怎么挣扎都逃不掉。
迫近的危险一遍遍重复着，在她的梦里张牙舞爪恐吓着。
简晞颜的头发很快被汗水沾湿，她在那恐怖至极的梦境里无所遁逃，眼看就要再次经历那被狠狠撞击的一幕。
“晞颜？晞颜？”
有人在叫自己，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但那道声音很奇怪，出现以后就像是暂停键，那近在眼前的撞击忽然停了下来。
简晞颜蹙眉，她努力想避开却还是被钉在那里。梦里那车头停了，却没有离开，仿佛下一秒一踩油门依然会撞过来。
“晞颜，醒醒。”
林非若如往常一样起身查看简晞颜睡得怎么样，这几天她没有按摩太久神门穴也能稳住简晞颜的睡眠，还以为她在好转了。
没想到今天走近一看，差点吓一跳。
满头大汗不说，还轻声呢喃，但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林非若叫她，但几声后都没有回应。
等她靠近一点，才听清简晞颜呢喃的是：别过来。
下意识往后退了点，林非若一开始以为说的是让她别过来。但等了一会儿发现简晞颜压根没醒，才知道是做梦了。
梦里叫着别过来？
防御意识这么强？
可是之前都没有听她说过，怎么今天突然这样？而且表情还很痛苦，多半是个噩梦。
林非若不再犹豫，靠了回去，手背搭在简晞颜额头，声音比刚才大了：“晞颜，醒醒。”
简晞颜蹙眉更加明显，脸上的挣扎之情也更强烈。
“不要……过来！”
这样下去不行，得马上让她从梦魇里脱离。
林非若轻轻掐了一下她的人中，没太用力，刺激也不是很强。
依旧在耳边不断轻声叫她的名字：“晞颜，醒一醒。”
简晞颜感官里原本充斥的那些东西陆续消散，被这一声声的低唤取代。轮胎声再次响起，却是渐行渐远，然后她看不见车灯了。
剧烈地抖了几下，简晞颜忽然睁开眼。
林非若本来打算再掐一次人中，手还在半空就看到人醒了。
她和简晞颜都怔住了。
“你醒了？”林非若率先开口。
简晞颜却换了一种神色，从刚睁眼时的恐慌瞬间变成了警惕防备。
林非若停在半空的手被突然推开，这才发现简晞颜抬手速度极快。
林非若察觉到她现在防卫心很重，也没多说什么：“要喝水吗？”
“放着就好，我自己来。”简晞颜错开眼，不看她。
“那……”林非若原本还想问需要热毛巾擦一下汗吗，但简晞颜的抗拒抵触情绪是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
就连她在医院刚醒时，都不这样。
林非若猜到和梦魇有关，但对简晞颜这个状态不太放心。
她不再询问，但也没走开，依然留在床边。
简晞颜确实口渴，还有点惊魂未定。梦里的场景虽然不再浮现，但那种窒息感依然在骚扰着她。
林非若想帮她把杯子再挪近点，忽然听到低沉的命令：“你回去睡吧。”
她侧目，看见的是简晞颜紧绷的侧脸。
是命令，不容商量的那种。
简晞颜现在散发的是任何人都别接近的气息，谁都不行。
林非若觉得她们之间忽然多出了一道界限，燃烧着熊熊烈火。只要她敢踏进半步，简晞颜就会毫不留情把她烧光。
她慢慢往后退，却没有转身背对简晞颜。
林非若不觉得简晞颜会改变主意留住她，她只是觉得这种时候不该转身。
简晞颜已经艰难起身，靠在床头。
林非若回到单人床边，坐了下来，但还是在关注简晞颜的情况。
简晞颜没有看她，但也没阻止她看。
林非若看着她像往常一样喝水，一样简单了一下发梢，然后重新躺回去。
直到简晞颜那边不再发出任何声响，林非若才躺下。
她不知道简晞颜到底梦到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让人很害怕的东西。简晞颜从醒来到再度睡去，一切都和平时的流程无异，可林非若看到的却是一个极力在把碎成片的铠甲重新穿上的简晞颜。
这一晚，两个人都没睡好。
第二天小柠过来的时候很明显愣了一下。趁简晞颜不注意的时候，她轻声问林非若：“林小姐，昨晚是不是发生突发情况了？”
林非若摇头：“没有，一切正常。”
小柠不太放心：“那你们……”
她又主动说：“我的责任就是照顾简小姐，如果你遇到难处的问题随时都可以叫我，不用管我睡没睡的。”
林非若想起昨晚的事，心想简晞颜大概也不愿意被更多人看到。
“真没事。”
她瞄了眼简晞颜，怕她听到多想，只好把责任揽了：“大概我睡觉手机玩多了，睡不着，影响到她了。我下次注意。”
简晞颜今天依旧沉默，没有昨晚那么明显的戒备但林非若还是感觉得出她有些抗拒。
为什么突然抵触起来了？林非若想来想去，忽然一惊。
不会真像狗血电视剧那样，病久了的富豪开始心扭曲怀疑身边所有人？
可是简晞颜不扭曲啊，她一直都很正常，恢复也很积极。
林非若一直觉得她冷静坚强得可怕，可怕到不像一个正常人。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像正常人？
灵光乍现，林非若突然明白一直以来的奇怪点在哪里了。
简晞颜表现得太完美太冷静了，根本就不像一个遭遇车祸后的正常病人应有的样子。
昨晚她那惊恐的样子，反而更真实，虽然看上去非常脆弱，甚至有点可怜。
林非若回忆起这些日子的点滴，懊恼自己疏忽了。
以为只要照顾好简晞颜的病痛就够了，没想到原来她只是没有外露情绪罢了。
她把自己包裹在坚强外壳下，不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害怕和慌张。
联想到昨晚她对许礼晴提的奇葩要求，林非若有点懂了。
可是……简晞颜为什么要担心许礼晴也会被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