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停下步子,转身抓住他的手腕:“真的吗?能不能……给我看看?”
“看看?不行不行。”老八用力摆手,见她表情微变,赶紧解释:“不是我舍不得给你看,是那个道具放进仓库后,再拿出来就必须使用了。”
“还有这样的道具?”老十狐疑。
“有的,以前我见过。”老大看了老八一眼,为他作证,“威力越强的道具,就越可能诞生各种稀奇古怪的限制,这不奇怪。”
有老大背书,老十不再强求,转而问起道具的功能。
老八故作神秘地一笑,揽着她肩膀摇头晃脑地说:“那东西留不久的,你很快就能看到它发挥效用的样子了。”
……
“四哥,六姐,七哥。”
君不犯三人过了桥,冷不丁听见桥边一丛湘妃竹后传来怯生生的呼唤,十一从竹影里探出个小脑袋来,冲他们招了招手。
昨夜灯灭后,十一十二这对双胞胎便不见了踪影,早上起床也没看到她们,君不犯以为她们是被族长夫妇带回去保护起来了,便没有多想,现在被她叫住还有点惊讶。
三人对视一眼,走到竹子后,见十一蹲在地上,十二蹲在姐姐背后,两张相似的娃娃脸都绷得紧紧的,看着他们的眼神满含担忧。
“怎么了?”君不犯也在两人跟前蹲下,摸了摸十一和十二的头发。
“四哥哥,你、你们是不是……要去祠堂啊?”十二有些小结巴,声音软糯含糊,还带了点鼻音。
“对,今天是祭祖的日子。”君不犯点点头,余光忽然瞥见老六冲他使了个眼色,他抬眸看去,扫见了十二背后的小竹篮,“你们这么早起来,也是为了祭祖?”
“不是。爸爸说,我们这一房不能祭祖,所以每年的这三天时间,我们必须待在家里,不能出家门一步。”十一冷静地解释,同时抓过那只塞给君不犯,“四哥,这是祭祖需要用到的东西,祠堂前的石碑上有祭祖的流程,你们一定要按照流程去做,千万小心。”
君不犯拎起篮子:“为什么要帮我们?”
十一眨眨眼,抿着嘴唇低头:“妈妈跟我说过,十二年前如果不是四哥的母亲,我和十二根本生不下来,会和妈妈一起死去。这叫……知恩图报。”
这却是君不犯始料未及的回答,他不禁愣了一愣。
“四哥哥,你们……快走吧,时间、时间要来不及了。”十二笨拙地起身,推着君不犯的手说道,“要平安回来呀。”
意尘梦轻轻一笑,拉着君不犯站起,随后从口袋中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拆开包装袋一人喂了一颗。
“这是七哥哥在别的城市买的糖果,等我回来,再给你们带更好吃的零食。”
两个小姑娘呆呆地看着他,含着糖果几秒钟后,眼里慢慢亮起了惊喜之色。
“回自己房间里吧,一会儿外面可能也会变得不安全。”君不犯回过神来,帮十二好有些歪斜的辫子,“我们都会平安回来的。”
“嗯!”
……
江家老宅外,方圆不知多少里内皆是荒地。
地面基本被枯死的野草、荆棘铺满,如果不清路直接走,用不了多久脚上就会被划出许多细小伤口,你甚至不知道它们是怎么突破厚厚的靴子和裤腿让你受的伤。
除此之外,荒地上没有可以指引方向的路标,就连太阳也被阴云覆盖起来,放眼望去,天地浑然如鸡子,仿佛回到了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世界。
君不犯走出几百米后突然停住,意尘梦疑惑地问:“怎么了?”
“方向不对。”回答的人是老六,“这里充斥着能混淆人方向感的力量。”
闻言,一直跟着君不犯脚步走的意尘梦忍不住环顾周遭的景象。
从他们离开江家之后,天气就阴沉了下来。
天上蒙着一层灰白的薄云,四周刮过的风似乎也是灰色的,看似没有影响能见度,实则构建出了一个近似混沌的环境,离江家越远,他们对于方向的认知就越弱。
“那怎么办?”意尘梦略显紧张,“我们只剩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了。”
他话音未落,就见君不犯掀开了十一给他的篮子上的灰色麻布,底下是三根粗香、三对大号白色蜡烛、三个青铜四角酒杯、一份路线图……以及一块指南针。
君不犯抓出路线图和指南针,率先打开后者查看,发现本该定格在南边的指针竟在无序转动,每三十秒才停一次。
“路线图给我。”老六当机立断,“我看图,你指路,小七注意跟上。”
意尘梦连忙点头:“好。”
君不犯将地图抛给老六,同时与她交换位置,自己在后方实时调整行进方向,由她根据图示带路。
因为时间紧迫,三人没办法一边清路一边走,只能直接踏着满地枯草奔跑,没过多久,他们的小腿、脚底、手背就被剐蹭出许多伤痕,被冷风一冻,又麻又疼。
三十六分钟后,三人卡着点跑到了路线图指引的终点——那块刻着江家历史的石碑跟前。
石碑足有三人高,宽达四米,说是石墙也不为过。泛黄的石面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字,粗略计数不会少于一万字。
一条石梯自碑后向前铺展,划过一个平缓的矮坡后,停在一座古旧的宅子前方。
宅门上挂着牌匾,上书“江家祠堂”。匾旁悬挂两只灯笼,暖黄色的烛光从中透出,不断消解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晦暗色泽。
“终于、终于到了……”意尘梦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
自出生以来他就没这样剧烈运动过,现在心跳快得好像下一秒心脏就要从嘴里蹦哒出来。
老六抖了抖路线图,将其叠好递给君不犯,旋即一马当先地走向祠堂。
君不犯搀住意尘梦的小臂,扶着他缓步跟上前去。
迈过门槛,走进灯笼光芒笼罩范围,三人同时颤抖一下,这一抖,就把体内那犹如跗骨之蛆的寒意通通抖落了出去。
宅子内宽敞而空阔,什么都是高大的。
高高的墙壁围成了深深的天井,粗厚的梁柱撑起了高广的屋梁。
长廊宽且笔直,两侧种满了松柏紫竹,枝头皆压着厚厚的积雪,风一吹便扑簌簌地响。
长廊尽头就是真正的祠堂,弧形的墙面和屋顶广阔到几乎看不到头。
四面墙上挖出一个个方格,每个方格里都放着一尊牌位,牌位后方还有其主人的画像与生平。
祠堂正中放着一张长桌,桌上并无供品,只有一个香炉,两个三孔烛台,以及一盏古朴的青铜灯。
灯光虽不甚明亮,却扩散至祠堂中每个角落,将牌位上金漆描写的名字映照得纤毫毕现。
这才是大家族祠堂应有的气象。
“时间差不多了。”君不犯的声线冷而瑰丽,打断了另外两人的怔愣,“我拍下了外面石碑的内容,一起看看?”
意尘梦陡然回神,见老六还盯着一尊牌位发呆,便扯了扯她的衣袖。
“六姐,看石碑内容。”
“……哦,就来。”
片刻后,三颗脑袋挤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前,阅读相片上的文字。
江家约莫五百年历史,历经三朝,鼎盛时期共有十二支,族人数量上千,到了近代才开始没落,兜兜转转只剩下五支,三支住在老宅,两支搬到了北方。
家史只记到这里,近一百年发生的事没有记录,但这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最后两列的祭祖流程。
上三炷香、敬三尊酒、点三对蜡烛。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仪式,所谓祭祖,也不过是每年到这儿来看望一次祖先们罢了。
“这三对蜡烛和三炷香可以连续不断地烧三天,酒樽也在,现在只差酒了。”
君不犯说着,将蜡烛递给意尘梦,两人照石碑上所说,从青铜灯里借火将其点燃,然后认真小心地插进香炉和烛台。
老六摆好酒樽,想了想说:“我知道哪里有酒,等着。”
说完,她并未多做解释,径直走出大门。
意尘梦不解:“六姐要去哪里找酒?”
君不犯拿出篮子底下的路线图展开,只见一条弯弯扭扭的线条末端,特意用朱砂画了个酒壶形状。
“祠堂里埋了酒?”意尘梦一脸惊喜。
“嗯。”君不犯将路线图放回去,“看位置,应该是在我们经过的那条走廊的右侧,那里有一丛长势很好的紫竹,可能是埋在下面。”
意尘梦还未回答,就听见老六的话语飘来:“你说的没错,酒确实埋在紫竹下方。”
她迈开长腿,提着一只巴掌大的酒坛三两步来到桌前,一坛酒正好给三只杯子满上。
香烛齐备,灯酒俱全,可以开始祭祖了。
三人站到长桌后方,各端一杯酒向四面八方的牌位行拱手礼,神情沉肃。
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起疏阔风声,在粗香袅袅升起的青烟里,一室牌位几不可察地颤动起来,回荡出犹如肃穆庄严的节奏和旋律般的轻响,仿佛一曲经年不朽的歌谣。
那声音并不让人惧怕,反倒使君不犯这样对整个世界都没有归属感的人感受到了一丝心安。
门外寒风呼啸,祠堂里灯火可亲。
“敬先祖。”
第31章 家祠(9)
江家老宅内,九点一到,抽完签决定好先后顺序的三人也开始了行动。
打头阵的是老八,这个次序对他而言非常危险。
他既要保证祭祖流程不出错,又要提防一切的未知状况与危险,倘若反应速度稍慢一些,或者在某个环节、某些细节上行差踏错,可能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真晦气,三分之一的机会,怎么偏偏就我抽中了第一。”
老八咕哝一句,不忘剜了排第二的老大一眼,不情不愿地走进了祠堂。
他一跨过门槛,门窗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狂风吹上,发出“砰砰”声响。祠堂里的空旷造就了不大不小的回声,在这种情境下听来令人毛骨悚然。
老八咽了咽口水,低头紧盯脚尖,凭借记忆走向牌位放置的方向,花了快五分钟才找到族长所说的蒲团,与放在蒲团前头的篮子。
由于光线太暗,他无法分辨篮子的颜色是否是红色,只能硬着头皮从里面取出香炉和烛台摆好,再挑出三炷香、一对白蜡烛和一捆纸钱,擦亮火柴先把香和蜡烛点上。
烛光亮起的瞬间,照出了篮子的颜色——非常暗沉的墨绿,甚至带着一点粘稠的沥青质感,在烛火照耀下仿佛在缓慢流动。
老八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就打灭蜡烛,并把香碾灭。
做完这些,他突然想起族长没说用错篮子里的东西应该怎么补救,但香烛若是灭了必须退出去十分钟再进来,连忙起身冲出了祠堂。
门口,老大与老十正说着什么,忽然看见他着急忙慌地跑出来,便问他遇到了什么状况。
老八臭着脸说完自己的遭遇,本想再抱怨两句,却看见面前的两人神色变了。
“干嘛这副表情?”他有点不爽,“觉得我太冲动了像个白痴?”
“……”老十喉咙微动,将“是”字咽了回去,转而委婉地提醒:“香烛不是因为外力熄灭,而是你自己弄灭的,并不符合离开祠堂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