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一甩，血迹当即消失，身上也干干净净，唯有萦绕不去的铁锈味和水腥味彰显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虹梦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眼中渐渐浮现出些许疑惑。
“你到底……怕我告诉他什么？”
无人应答，唯余寂静。
十二点整，君不犯五人终于做完了“附加题”，将之前被瑛老师扣掉的平时分补齐，锁骨处的标记也随之隐没。
楼梦在群里问君不犯：君哥，还要继续吗？
今天一天下来，他算是被君不犯的脑子和实力折服得彻彻底底，之前的警惕和假装的阴郁沉默早已不复存在，甚至变成了临时小队中最能适应各种抽象鬼事的人。
君不犯揉揉酸疼的眉心，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不用，大家今晚好好休息，明天的三个任务和考试才是重头戏。
何梦：分数够了，我们还要参加考试吗？不能直接跟系统交任务？
君不犯：主线任务是通过周考，不是拿到60分，系统那个狗东西爱抠字眼，不要给它留任何判定任务失败的余地。
何梦：明白了。
越梦：君哥明天要做高危任务，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君不犯：需要，但不是帮我做任务，而是帮我录像。
徐梦：录像？
君不犯：把我杀死鬼怪的过程录下来，放到平台上，用“系统”作为主体，起一个惊爆眼球的标题，给那狗东西再拉最后一波仇恨。
徐梦：啊……懂了。
楼梦：那就我来吧，录制、剪辑我都包了，保管让你满意，也让鬼怪们“满意”！
越梦：别别，你负责剪辑就好，录制的事就交给我们三个！君哥要做仨任务，我们正好一人一个！需要什么样的镜头你说，我绝对给你录得明明白白！
徐梦：附议！这种鬼热闹让我也凑一凑吧！孩子真的想帮君哥干点事儿！
楼梦：……彳亍吧。
见他们毫无休息想法，在群里聊起了镜头筛选和分镜设计，君不犯无语地摇头，随他们几个精力充沛的闲聊，打着哈欠关掉电脑和电灯，躺回床上，把被子一盖，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沉在黑暗中，良久，静默的夜色涌起海潮般的涟漪，缓慢且轻微地在半空荡漾开来，最外围的一圈边沿小心翼翼扩散至床头，宛若无形接近的触角。
电脑屏幕、隔成浴室的玻璃墙、锃光瓦亮的地板……
一切能反射出物体影子的光滑镜面里都生出厚重如帘的黑雾，雾气激烈翻滚，仿佛无声沸腾的热水，从镜面边缘成股成股地渗漏下来，在地上汇聚、立起，挣扎扭曲，最终化作一道漆黑的人形。
人形黑影站在原地动了动手脚，撕开体外的黑雾，像从睡袋中钻出一般有了具体的形貌，俊眉凤眼，赫然又是复制了床上之人的面容。
它捏捏脸蛋，又扯着嘴角笑了笑，对这张脸颇为满意，因而看向床上时，眼神里的怨毒与贪婪快速生发、茂盛，并朝侧躺熟睡的少年伸出了魔爪。
尖长漆黑的十指探向君不犯的头颅，冲着他的面颊边沿抓下，似是想生生扯掉他的脸皮。
可就在指尖落下之时，本该睡熟了的人突然掀起折痕漂亮的眼皮，原先浓黑如点漆的瞳仁涣散失焦，像是两团沉在玉盘中的墨迹，或从地狱中流出的夜色，幽冷、深邃，望不见底。
他并未起身，只是向前伸手，以慢动作般的速度触向那个刚刚成型的人影。
人影的表情从不屑到困惑，再到难以置信与惊恐，最后目眦欲裂地看着那只玉色纤长的手扣住自己的脖颈，稍微用力，它的颈骨便“咔嚓”一声断裂，头颅后仰一百八十度，瞪着满怀恐惧的双眼，倒看着后方玻璃墙上的自己。
好似有规则类力量重重捆缚住它的灵魂与身体，直到那组成自己的二者像阳光下的新雪般慢慢消融干净，它都没能移动哪怕一根手指。
“烦。”君不犯薄唇蠕动，平缓的声音又冷又沉，仿若泉水激石，金玉交击，“别来打扰我睡觉。”
说完，他眼一闭，脑袋又垂了下去，半张脸埋进松软的枕头，呼吸再度变得深沉绵长。
半空中的涟漪触角飞快退却，甚至慌不择路地撞到了浴室的玻璃墙，才想起自己的能力似的，连滚带爬地穿透天花板，迅速消散。
——是他吗？
夜幕间传出窸窣重叠的呓语。
——是他。
乌云颤了颤。
——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星星闪烁。
——谁知道呢？
月亮不动如山，普照大地。
——……
——……
——……
——这都不跑？
天际悄然划过一道银蓝色闪电，随之而来的雷声还未响起，就先屁滚尿流地沉寂下去。
……
系统头号皮下在暗处冷笑：“没用的东西，过了这么久，还被一个小小的人类吓成这……”
话没说完，祂突然一顿，旋即暴躁跳脚。
“说我领域内的网速像拨号上网就算了，用程序员头发接网线但程序员没有头发是什么东西！？给你们脸了是吧？”
“该死的蝼蚁！讨厌的蝼蚁！头脑简单的蝼蚁！”
“还有那个谁，这次在我的领域里动土，下次会做什么我都不敢想！要不是因为还需要你跟那家伙的力量支撑直播间，我早就……真以为我打不过你们吗？！”
“迟早把你们都鲨了！！！”
第59章 周末补课惊魂（15）
一夜好眠。
早上六点，君不犯在闹钟响起的前一分钟睁开眼睛，先把闹铃关了，然后搂着被子又阖眼片刻，赖了会儿床，直到六点十分才下床洗漱。
等他打开电脑，进到群里，已经是六点十五分的事了。
虹梦和楼梦正在干活儿，两人一个负责帮君不犯挑选高危任务，一个根据其他队友们的实力与画风筛选适合他们的求助帖，因为效率高，且都比君不犯起得早了十五二十分钟，因此君不犯登上深夜明月时，群里早已排列出整整齐齐的十五个链接。
虹梦：醒了？@君梦 （笑眯眯小鬼）
君不犯：其实我早就醒了，刚才在吃早饭。
徐梦：啊？早饭送来了？
何梦：就你话多！
君不犯在屏幕外摸摸鼻尖，心虚地岔开话题：@虹梦 你给我挑了什么类型的任务？
虹梦：三个名扬论坛的超高危“水帖”。
君不犯：水帖？不是求助帖？
深夜明月的论坛和直播间论坛相似，帖子有不同分类，分别发在不同板块，只是前者相较后者板块数量不多，只有“求助”和“水帖”两种。
虹梦：发帖者都是名牌鬼怪，你看了就明白了。
见状，君不犯立马点进虹梦发来的三个链接，挨个浏览起来。
帖子的主楼没有文字，全都是图片或视频，内容无一例外，全都是“鬼怪进阶”的过程。
怪谈世界里，低阶鬼怪是可以晋级的，方法不外乎三种：吞食生人、吸食血气、怨念等负面存在，以及同类相食。
虹梦选出的三个帖子发表时间今天凌晨三到五点之间，正好全部囊括以上内容。
其中，吞食生人是效率最高，但最为危险的晋升方式。第二和第三种用途最广，但效率远低于前者。
究其原因，一是因为大多数鬼怪是人死后被种种缘由扭曲而形成，吞食活人相当于增强自身的本质——灵魂、躯体，而血气怨念以及所谓的同类，不过都是次一级的“口粮”。
二则是怪谈世界里人类的数量高于鬼怪十倍，所以从人类中选出的“执法者”数量也十分庞大，足有鬼怪总体的五分之一。
执法者是怪谈世界内一股平衡人、鬼两方实力，并将双方的关系维持在一个微妙而恐怖的安全点上的力量。
有他们在，任何鬼怪一旦残害人类，都会上他们内部某个类似通缉令的榜单，遭受到无时限、无上限追杀。偏偏人类这个种族越是逆境越能爆发出强横的实力，因此他们之中从D级到S级的强者都有不少，尤其是B级和A级的数量，几乎碾压鬼怪一方。
至于超S级的存在，他们是没有，但怪谈世界的三大超S级鬼怪中，科技街那位中立，折夫医院为了做人类的生意，需要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并不会帮着鬼怪一方欺压人族。
而灵魂美食集团那位，已有五六年没露过面了。
在多方因素共同影响之下，怪谈世界渐渐发展成今天这般模样——人鬼共存，相互敌视且相互忍耐，既有怪谈独有的荒诞怪奇风格，也在底层逻辑上逐渐受现实世界的影响，被其同化。
怪谈世界的鬼脱离蒙昧、自相残杀的境况，开始上学和上班，以及那三大势力的诞生，也就是双方平衡形成前后的事。
听懂的鬼都哭了。
君不犯从论坛中了解到这些内情时，曾经将它们与自己对系统身份的猜测连在一起推导，用以佐证当时还只有一个粗浅念头的“系统也是鬼怪”的推断。
直播间的出现实际上是在从现实世界源源不断地拉人进入怪谈世界，让他们成为鬼怪升级所需的口粮。
之所以制定那么多看上去像是在保护主播的条款，又是任务又是奖励的，一则可能是现实世界对系统具有相当程度的约束，它不得不做这些。二则是被吞食的人类实力越强，鬼怪们得到的好处就越多，系统是在帮自己的“同胞”们豢养“精加工”的食物。
如果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思考，那么系统用来雇佣鬼怪的条件就很清楚了——在不触犯规则的情况下，它们可以引诱主播们触犯规则（规则怪谈）、破坏主播们完成任务（普通怪谈），进而吞食他们，增强实力。
以上推测倘若全部证实，系统的身份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怪谈世界里有且仅有一个卖“食物”的超S级鬼怪——那个在系统进入现实世界之后，就一直没再露面的灵魂美食集团的BOSS。
现在，君不犯已经从虹梦给出的信息中侧面确认了自己所想无误，而这三个帖子除去是又一个隐晦的提醒之外，恐怕也是深夜明月平台管员的有意为之。
按说，这种水帖不应该长期存在于论坛里，无论对平台的人类用户亦或帖主本身都不是好事。
用户看到这些帖子很可能会弃用平台，并导致平台在人类一方信誉受损。而帖主则会因为帖子内容被执法者盯上。
它们本来可以暗中行事，偷摸地避开人类“鬣狗”们的耳目，却因为一个帖子暴露了它们的作为和行踪，丢掉性命。
鬼怪只是吃人，不是蠢蛋，不该做出这种自绝后路的事，所以帖子不会是它们自己发的。
至于到底是谁发的，抬头看看论坛的名字，不就一目了然了？
君不犯看着照片里明亮干净的别墅，盘绕在别墅外围绿意盎然的青藤，以及天上那轮耀眼到刻意的太阳，笑出了声。
他给虹梦发消息：系统那狗东西在怪谈世界的鬼缘这么差？
虹梦秒回：等你知道它都做了什么，就会明白它的鬼缘为什么差成这样了。（扶额苦笑小鬼）
君不犯弯了弯眼睛，眼神纯然，笑容干净，像是一个真正的清澈愚蠢的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