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鸣山总是这样,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但又对我真正的所求,漠视到让我无法想象。
一顿饭的气氛太过尴尬,我最后逼着自己喝了好几壶他点的茶,为有些僵硬的气氛打着圆场。
“到底是换了地方。虽说做的是一样的菜,味道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我们从餐馆离开。
我不知道今晚的燕鸣山究竟怎么了。
在对我好这件事上,他做的比以往都要过,过得让我有些承受不住。
就好像他在用这种好证明什么,向我,又或是向他自己。
而显然,现在的局面没能令他满意。
他牵着我,说要带我去买我喜欢的东西。
“我记得之前你刷卡买了很多奢侈品。来到这里之后的新爱好吗?”
“新”的字眼他说的有些重。
我没来得及反驳,他将我带到了商场里。
我随意的一瞥,或是发呆时无意注视着的东西,他全部买了下来,塞到了我手里。
“喜欢吗?”
我手里快要拿不下了,眼里也快要盛不下他那种分明是期待,却沉重的可怕的目光。
“喜欢。喜欢吧。”
我数不清我说了多少声喜欢。
可燕鸣山好像总能看穿我,看穿我每一个经心或有不经心的谎言。
他知道我毫无波澜。
无论对满怀的礼物,还是对他。
燕鸣山是那种人,对自己认定的,想要求证的事物追究到底的人。
我记得上学时,一道他解不出来的题,他能废寝忘食。一个他看不懂的人,他拘在身边,日日观察,夜夜思索。
这么多年,他变了,也没变。
我现在就好像变成了那道他解不开的题,区别在于题目的答案对他是未知,而我的答案分明显而易见。
他不罢休的原因,只是因为那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与他贪恋的曾经相差甚远。
他依旧拉着我向前。
有些凉的晚风里,他的手心温热。
而我主动撒开了那份温热。
礼物被我丢了一地,我看着诧异注视着我的他,向他说了这一整晚,唯一的一句真话。
“我累了燕鸣山。”
“我真的好累。”
第69章 放手
我们眼神相交的那一刹那,我知道他懂我想要传达的全部念想。
他懂,可他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明白,什么都不知道。
他微微弯了身子,意欲捡起我丢在地上的袋子。
“累了就我都给我,我来拎着。”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然而燕鸣山只解他愿意解的,只听他想听到的。
刻意忽略了我的这句话,他一只手提着我满满当当的两大兜购物袋,另一只手拉了拉我的衣领。
“晚上风凉。”
夜晚的巴黎确实不怎么暖和。
燕鸣山温热的手只在冷风里晾了晾,指节就变得有些冰冷。替我衣领时,碰到我颈间的皮肤,激得我微微瑟缩。
我抬手,用我的手覆住了他的。
然后用力,朝反方向拉开。
我后退了几步。
我们之间离得实在太近,以至于哪怕我退后了几步,实际离他的距离也不过一臂而已。
可我退却的动作像是明晃晃的在他和我之间划了条燕鸣山不能再选择无视的分界线,他终于不再强行挂上那幅压抑的、温柔的面孔,变得沉默。
沉默,平静。以及不再掩饰后,同我一样的,满溢的疲惫。
我们面对面站着,互相注视,无声对峙。数不清这是我们之间第几回沉默着的针锋相对。
上一次和燕鸣山有说有笑的并肩出游,怎么如今想来,好像恍若隔世?
夜色深了,许多亮着的地标建筑都熄了灯。我们身边是白日里浪漫漂亮的桥下河道,现在在昏暗光线下,像是黑漆漆的渊,深邃的洞。
燕鸣山看着我,字字句句说得很轻。
“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难讨好。”
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那是因为从前的我,连哄,也不舍得让你哄久了吧。”
我的字字句句,都透着与从前割席的意味。这种意味,燕鸣山今天一整晚感受了太多。
我明明清楚他不乐意听,却要一次次刻意做给他看,像是等着他的爆发,借这次爆发,彻底撕开我们之间摇摇欲坠关系的那层遮布。
是,我太了解他。
他如我所料,再不能维持在我面前强行撑着的体面。
“那就还给我从前的你。”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看向我的眸子里的寒意,我不陌生,却很久未曾见到过。
“还?”我的嗓音也冷了下来,“能还。”
“但没有从前,只有现在。”
“我现在是什么样,以后也会是什么样。要我还你,你乐意要吗?”
现在的我不听话,眼里再也不只有他,没那么奉献一切地爱他。
现在的我,不是燕鸣山喜欢的样子,他不会要,我知道。
从前燕鸣山是我的神明,我信仰他,遵循接受他的一切。而现在,我们像是两个互不能说服的传教士,各自坚守着自己关于感情的固执信条。
我听到燕鸣山的声音颤抖。很奇怪,明明他在委屈,我却比他难过。
他说,“付景明,我拥有的所有,我都给你了。”
“剩下的那些,哪怕你再想要,我都没有,我怎么做都做不到。”
不知道是不是天太暗了,我花了眼。
我看到燕鸣山的眼眶好像泛了红色。
我待他不公。
他于我自私。
无数个缠绵的日子,是让我们无法拒绝的如蜜鸠饮,喝下后慢慢发作,才显现出侵蚀彼此肉与魂的剧毒,疼得钻心剜骨。
“我到底要怎么做?”他这么问我。
这个问题我分明回答过。
他要我回来,我便也要十年前那个燕鸣山回来。
但我知道他做不到,于是我也做不到。
那便少些挣扎,多给彼此一些解脱。
于是像是赌气似的,我给他斩断一切的途径,用来解决问题。
用来解决我们。
“什么也别做了。”我喉头酸涩。
他眉头紧皱。
大抵我和他纠缠这么许多年,真的培养出了类似心灵感应的东西。
“付景明……”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看着他,也红了眼眶。
一字一顿,我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后悔对着他说出了这句话。
“我们……到此为止,好不好?”
到此为止。
再长的一篇惊世著作,最后也只是以小小一个句号收束全文。跨世纪的乐章,几个小时的演奏,也终会被最后一个休止符叫停。
——予W溪W笃W伽W
我和燕鸣山的故事再长,再精彩,比不过名家著作,比不过宏伟乐章。
它只是我们两个人放不开又找不到解的执念,终结时也只需要简简单单“到此为止”四个字。
四个字,凝了一把刀,在脱口的一瞬间贯穿了我和他,贯穿了快十年的时光。
燕鸣山周身的空气快要凝滞。
我仿佛看见高高在上的神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堕落的路西弗,零落的每根羽毛都诉说着憎恶与不得的欲望。
我觉得这一刻的燕鸣山,该是恨我恨到了骨子里。
东西散落了一地,他上前握住了我的手腕,力气大到像是要将我掰碎。
“‘好不好’?付景明,你是有多狠心,才能问出来‘好不好’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