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
“赢了也哭。”
“哭哭哭哭哭。”
尤金拧眉，快步远离他。
比赛正式开始。
伊野抽到的签排名靠后。他抱着胳膊站在场外观察其他选手的状态，各大军校挑出来的人不会差到哪儿去，面对如此狂热的气氛依旧很淡定，心理素质极强。这群人里心理素质最差的……还是那个干呕不止的哥们儿。
现在他倒是不吐了，就是腿抖，抖得像颤巍巍的两根老木棍。
“兄弟，淡定，大不了被全网直播挨骂而已，骂着骂着就习惯了。”
那人脸色惨白：“我要是射击到一半吐了怎么办？”
“没关系。”
“别咽回去就好。”
“……你说得我又想吐了。”
“等等，现在先别吐。”伊野突然拍拍他的肩膀，隔了几秒，“好，你现在可以吐了。”
那学员刚要张嘴，有道身影从旁边经过，打眼一瞥正好对上尤金阴沉的脸。而他正维持着“yue”的口型，身体前倾，姿态扭曲。
尤金捂紧口鼻，阔步往前。
伊野笑呵呵地拍他的肩膀：“恭喜，你成功恶心到了我们帝明军校的敌人。”
学员：——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尤金的射成绩和试射环节时一样稳定，甚至分数更高。八枪，五枪8环，两枪7环，还有一枪10环，这样的成绩只要不出意外，决赛必然是冠军的潜力候选。大部分参赛者其实已经明白了，自己多半是陪跑，但他们也不气馁，在赛事内混个脸熟总比籍籍无名的好。
比赛陆续进行，很快到轮到了伊野。
他上场时观众席内的反应很平淡，并没人对他抱有什么期望，2枪射中，想也知道是运气加成，他们更宁愿把精力放到后面一位的选手身上。
伊野站了会儿，看向观众席像是在等什么，迟迟没有动静。裁判警告几声后，他才无奈叹气，拿起眼罩戴上。
漆黑中，指尖扣动扳机。
第62章
易野人生中第一次碰到枪，是十六岁。
丧尸的到来猝不及防，令所有人惊慌失措。于是很快，末日降临，蔚蓝的长空成为梦幻的回忆，焦红的城市奄奄一息，大风刮过，只剩下野草里的白骨裸露。
没有父母双亲的易野四处逃亡躲避，在偌大死寂的城市里独自待了很久。
他到处捡能够吃的食物，过期的罐头是上等佳品，长毛的巧克力和发霉的饼干是美味珍馐。他把自己锻炼成了一副极具抵抗力的身体，活得很好，除了每天外出打猎的时候遇到丧尸会很糟糕。
因为他才十六岁，武器是菜刀和铁棍，这对他来说太糟糕了。
直到有天，他遇到一名老兵。
不知道是从哪闯进这座城市的，操着一口川普。手臂被丧尸抓出几道血痕，已经开始腐化变色距离变异不远了。易野的警惕心很高，看到它的瞬间就想跑，但是被那名老兵抓住，他问易野的名字，问他为什么一个人能活在这个废弃城市里，又问他的父母。
易野只能回答上来第一个问题。
他出生就没爸爸，五岁的时候妈妈说要去某个地方赚大钱，据说一个月能赚上好几十万，等赚到大钱就带他过好日子，然后就把他丢到了亲戚家里。丧尸来的时候，易野正被那家亲戚的小儿子关在地下室。
他在地下室待了几天，饿到浑身发抖才勉强砸开门出去，但到了客厅，却发现每个人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血已经流干，苍蝇和蛆虫在眼皮里鼓动。
所有人都死了。
这个城市空落落的。
为什么他能一个人在这废弃城市里生活？
好问题，他也很想问怎么自己就没死。但他不想自杀，自杀没有意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才能等他那个或许早就被丧尸吃掉的母亲回来。无论如何，为了这点目的，他都要活着。
老兵听后，看他的眼神带着同情，粗糙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接着拿出腰间的两把枪和所有子弹。
“我不想变成吃人的怪物，我把枪给你，我教你怎么用，然后你杀了我，可以吗？”
易野抱着和身板一样宽的突击步枪，表情格外镇定，问：“要学多久？在那之前你已经变异了怎么办？”
“很快。”
他教易野装弹上膛，指着另一把手枪说：“对着我的太阳穴扣下这里我就死了，之后遇到其他丧尸，你就对准他们的大脑，丧尸的命脉是晶核，把晶核打碎他们才能真正死去。但是我这里剩下的子弹不多，你杀掉我之后，还是要想办法离开这个城市。”
“往北一直走有个基地，你必须要去那里，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易野把他的话听得很认真。
尚且年幼时的易野，性格并不算活跃。因为没有能说话的人，但又必须维持说话的能力，他习惯了自言自语，然而此时真正对上活生生的人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是倾听居多。老兵也不在意，他往后仰头靠向墙壁，闭上眼，一副等待解脱的释然。
“动手吧。”他说。
易野握住枪，看起来很冷静的少年，指尖却很抖。
他迟迟使不出力气，脏乱却漂亮的脸庞发白，嘴唇没有血色。他连一只丧尸都没有真正地杀死过，现在却要他活生生杀掉一个还有理智的人类。
他觉得他做不到。
“别害怕。”老兵声音沙哑，“如果害怕，就把眼睛闭上。在黑暗里，子弹和死亡就不会变得那么可怕。但是，开枪后你要立马跑，不要回头，不要看我，向着前拼命狂奔。”
“直到哪天你习惯了开枪的动作，或许就不用跑了。”
“会有那样的一天吗？”
老兵沉默，忽然眼泪就掉下来了，哑声笑：“放心，会有的……”
*
伊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那段久远的记忆。大概是指尖扣住扳机时的熟悉感，像浪潮一样喷涌，连带着把他遗忘了很久的过去也鼓捣出来。
他有点无奈地笑。
但老兵确实也没说错，他很早以前就习惯了开枪。
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好事。
裁判的哨声响起。
沉浸在黑暗里时，伊野能听见很多人的声音，观众席的低头接耳穿过防弹层模糊地透进来，人浪里的呼吸此起彼伏，背后选手们的鞋低摩擦过地面。
还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砰咚，砰咚，像巨震。
短短几秒的时间，在无形中拉得格外漫长，观众席甚至开始有人打哈欠。
蒙眼射击的规则，戴上眼罩前会随机打乱靶子的位置，每个人只拥有20秒时间记忆。
之前有几个资质还不错的Alpha，但他们也很难做到完全记住靶子的位置，八枪里面空了五六枪的多得是。这玩意儿比起实力，更像是看运气，运气好多中一枪，运气差全部空靶。
“早知道买东场馆的票了，这项目好无聊。”
“再等等吧，不是还有三个选手吗？”
“这还是选拔赛呢，决赛的时候不是更无聊，我看就那个梅尔维尔军校的有看头。”
……
“喂，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东侧看台的观众群忽然骚动起来，一个个眯起眼睛望向对面，密密麻麻的人头上，一张巨大赤红的横幅拉开，几乎横跨半个西侧台。
“【伊 野兰利必胜 局】——我靠！好嚣张啊！”
“那是帝明军校的制服吧，他们怎么想的？？”
“胜个der，能中2枪就不错了吧。”
“凯撒少爷…这样您满意吗？”
一军校生讪笑着看向身侧的红发青年。
凯撒瞥向那张横幅，不满意地啧声，“不是说横跨半个场馆吗？怎么这么短？”
“我们和工作人员协商过了，他们不让啊，这已经是最大限度了。而且……”那人小声嘟囔，“横幅越长这不是越丢人吗？”
“你说什么？”凯撒沉声。
“没有没有没有！”
凯撒冷嗤，懒得跟他废话，余光转过，见东侧的观众席上也忽然出现一道横幅。
“那也是你们弄的？”
他下巴朝那边抬了抬，蓝底白字写着：【祝贺伊野兰利旗开得胜】
比起凯撒的助威语，这句话就显得收敛了很多。
那人迷惑：“这个不是啊，凯撒少爷您不是就跟我们说要一张横幅吗？”
凯撒凝眉，那能是谁？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答案。
布什·梅华站在远处的入口边，对上凯撒的目光，一如既往用带着虚伪味道的笑容朝他点头。
凯撒：我就知道是这个狗东西。
仅仅片刻，场馆内就拉起两张巨大显眼的横幅。
还有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帝明军校生在额头绑起布条，上面苍劲有力的字迹写着“BETA自由社”几个字，他们人数不多，但手抓着加油棒，摆出整齐划一的应援姿势，无声地为赛场内的青年鼓劲。
画面辣眼，堪称一个刀群劲舞团，放到娱乐板块可以当场出道的那种。
几架无人机升至上空从四面八方拍摄下观众席的震撼场面，旋即将镜头对准黑发青年的侧脸。
有限的画幅内，青年的轮廓俊美而利落，黑发贴着脖颈，扎起的长发垂在左肩，美和帅的极限结合，浓烈的魅力几乎从骨子里溢出来。
他抬手扣住扳机的动作，像经典电影里的慢镜头。
指骨挪动的细节被镜头毫无遗漏地记录，并通过终端投射到全帝国每个地区中。
拉近，放大。
那一瞬间，观众好像看见青年嘴角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