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朝林顿笑道,“林顿先生,你也知道,我在千山城投资了一个游乐场,那是南边目前唯一在建的游乐场,围绕它,千山城将打造一个娱乐文化中心。我的钱在那里,心就在那里。你说我有没有决心?”
一声清响,杯子落入盘中,林顿朝凛冬伸出手,“那就祝我们的钱在千山城开枝散叶。”
合作敲定,白一欢欣鼓舞,回晴天巷的路上就拉着凛冬加班。凛冬赶他下车,“谁有决心谁加班。”
白一不可思议,“你是老板你都不卷?”
“你早就把卷学过去了。”凛冬认真道:“你既然铁了心要做贸易,就跟着林顿好好干,别指望我。”
“我肯定好好干……不是,那你呢?”白一问。
“我当翘脚老板。”凛冬说。
白一不知道翘脚老板是什么意思,凛冬用M国语给他解释了一遍,他正要跟凛冬理论,凛冬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白一愣了愣,小心地问:“是和韩哥有关的事吗?”
凛冬没回答,回晴天巷待了会儿,便独自开车去了码头。码头比之前更加热闹了,货物源源不断地送来,货车忙碌得像工厂里的流水线。不久之后,属于“大冬物流”的货物也将在这里装卸,血液一般送去各个城镇。
他深呼吸一口海风,想起和韩渠坐在这里吃盒饭的情形,于是买了一份和当时一样的,坐在梯坎上吃起来。那时他吃得有滋有味,此时却觉得味道一般,剩下大半就吃不下了。夜色降临在海面,吹送来远方的海风。他待了很久,直到工人们换班,才汇入人流,一同离开。
三天后,凛冬接到了一位货车司机的电话,“凛老板,你上次托我打听的那个女人有消息了。”
第42章
联系凛冬的人叫阿羊, 是给凛冬干过活的货车司机,早前在纱雨镇待过一段时间,嫌小地方屈才, 攒钱买货车,天南地北揽活儿去了。
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货车是许多货车司机的梦想, 当时他差一点钱,凛冬二话不说借给他,他感激不已, 虽说钱不多, 但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北上讨生活之后, 他一直和凛冬保持联系,不久前还清了借款。
得知阿功姐姐阿谨的遭遇后,凛冬找到不少司机、客户, 请他们留意阿谨的消息, 但在M国这种地方想要找一个生死未知的女人, 无异于大海捞针。之前凛冬也得到过一些疑似阿谨的消息,但最后都证明并不是阿谨。
在凛冬拜托的所有人里,阿羊是最上心的,因为他的妹妹也被人拐走, 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阿羊在打电话时还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 环境杂乱, 除了画面中心的女人, 周围都是粗鲁的男人。女人被两个男人拉扯,衣服被扯掉了一半,她显然非常不愿意,但脸上是逆来顺受的表情。凛冬对比阿谨的照片, 皱起眉,这女人八成就是阿谨。
“这是哪里?你是怎么见到她?”凛冬问。
“月文城,凛老板,你有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月文城?”凛冬觉得自己听说过,但没什么印象了。
“在最北,偏东的位置。凛老板,你是外国人,不知道也正常。北边本来就是M国以前乱得最厉害的地方,现在虽然好起来了,但还是比其他地方难搞。嘿,不过越难搞,搞头越大,我最近都在这附近做买卖,赚了不少。”
阿羊对搞钱野心勃勃,月文城那一圈聚集着不少土匪恶霸,又穷又不安全,投资商们惜命,不敢去,倒是给了阿羊之流发家致富的机会。阿羊起初在月文城给人送货,现在还搞了个砂石厂,已经是当地人口中的羊老板了。
但再大的老板,在月文城都比不上地主。阿羊经常给地主们送礼,混个脸熟,最近终于受邀参加刘地主的宴会。就是在这个宴会上,阿羊看到了很像阿谨的女人。
所谓的宴会乌烟瘴气,男人们喝酒吹嘘,阿谀奉承,一些有姿色的年轻男女在一旁服侍。阿羊悄悄拿出照片对比了几次,越看越觉得那就是凛冬要找的人。女人被人呼来唤去,强颜欢笑,一张苦楚的脸扫了客人的兴,被一个男人狠狠甩了一巴掌。那男人阿羊认得,是宴会主人的儿子之一,叫刘当,家中女人成群是出了名的。
宴会后,阿羊打听到,女人叫吟姐,是刘当不知从哪里抢来的女人,脑子有些问题,说什么就做什么,从不反抗。刘当早前还挺喜欢她,后来玩腻了,经常将她当做礼物送给老板们。阿羊拍到的,就是两个老板争抢吟姐的画面。
“女人在月文城都快成为和钱一样的物资了。”阿羊说到这个就气愤,不知道自己妹妹是不是也在经历相同的事。
他骂完继续说,地主们看到其他地方发展,眼红归眼红,却不愿那些大投资商来影响自己的位置,更排斥李东池的势力,最欢迎的便是没什么背景的小商人。小商人投钱搞建设,他们便用女人作为回报,还说女人们是他们的妻子和女儿,攀一种虚伪而恶毒的亲。
“凛老板,我真的想为她们做点什么。多积德,说不定我妹妹才会回来。”
凛冬谢过阿羊,挂了电话后第一反应是找韩渠。但拿起的手机不久后放下,他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逐渐清醒过来。
阿谨是他执意要找,韩渠只是来M国交流,不应该再牵扯进M国的犯罪里。月文城那种地方,如果真如阿羊所说,是连李东池都没有搞定的土匪窝,他就更不能让韩渠知道。一想到韩渠差点丧命在M国,他的胸膛就像压着一团气,排解不了,难以呼吸。
水顺着脖颈、手臂滑落,不安和亢奋却盘旋而上。阿功的死有他一份的责任,不管那女人是不是阿谨,他都要亲自去一趟月文城,如果是,他要把阿谨救回来。
打定主意,凛冬开始思索该怎么做。月文城险恶,他一个外国人,自然不可能和地头蛇硬碰硬。不过他的外国人身份倒是一张好牌,地主们需要投资商,对外国投资商的忌惮远不如M国自己的投资商。他假扮成比阿羊有钱,又没有有钱太多的商人,大概很容易接触到地主们。按阿羊的说法,地主会将女人送到他面前,到时候再找机会和那个叫吟姐的女人对话。
如果要带吟姐逃走,人当然是越少越好,但他还是需要保镖,外国商人身边有保镖,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计划清晰,凛冬开始做准备。纱雨镇的犄角旮旯鱼龙混杂,曾经的雇佣兵们眼神阴沉,等待着新的雇主。凛冬从他们中间挤过,甩下审视的目光。他要招保镖,但并不急于一时,今天他有另一件事要做——弄一个新的身份。
巷子尽头的低矮居民楼乌烟瘴气,有人打牌,有人围在游戏机和台球桌前,骂声不绝于耳,仿佛下一刻就要抄起家伙干架。凛冬的到来引来不少目光,有人朝他吹口哨,他睨去一眼,“黄三在吗?”
“谁找我?”黄三从牌堆里探出头,声音跟没睡醒似的。
凛冬扬了下手,“我。”
“凛老板!”黄三牌也不打了,在一片骂声中钻出来,“找我有事儿?”
凛冬将他当初塞给自己的名片递过去,“还接活吗?”
黄三精神来了,“接啊,给钱就接!”
凛冬将事先写好的纸递过去,“做点新买卖,老身份不合适。”
黄三看了看,他做这一行,懂规矩,没多问,只说:“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呗,李大东算什么事儿?”
凛冬说:“在我们那儿,越土的名字越好活。”
三天后,凛冬拿到了新身份。从那条群狼环伺的巷子挤过时,他点了两个从第一天就盯着他的保镖。两人都挺过了残酷的战争,一人叫卡里,一人叫林富。凛冬花了三天时间调查他们的品性家庭,在一些备选者中,他们是相对合适的。凛冬并不信任他们,但现在也没有更多选择了。
白一近来忙着和林顿合作,很少在凛冬面前晃荡,没有他问东问西,凛冬的准备工作进行得比较顺利。但离开纱雨镇的事不可能瞒着白一,“大冬物流”的诸多事宜也必须交给白一。凛冬反复打过腹稿后,约白一在晴天巷见面。
“什么?哥,你要去蕉榴市?”白一情绪变得飞快,先是惊讶,接着兴奋,然后担心起来,“你一个人去?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你走了公司怎么办?林顿那边不管了?千山城的两个项目都需要你盯着。”凛冬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娓娓道来:“我这趟只是去考察,熟悉一下蕉榴市和周边的情况,当旅游了。我考虑过了,我们以后还是等往中心发展,要早点做打算。以后敲定了具体的项目,你再跟我一起去。”
“可是……”白一皱眉,“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凛冬笑他,“操心完白闪,又来操心我了是吧?没你想的那些危险,蕉榴市都不安全,那M国还有安全的地方?”
白一想了想,也对,忽然一脸懂了的表情,“哥,其实你是去找韩哥吧?”
凛冬要的就是他这么想,一方面能打消他的担心,一方面知道这是两人间的私情,他才不会给韩渠打电话说“韩哥,我哥走了”这种话。
凛冬故意尴尬地咳了声,“别乱想,我是去做正事。”
他越是这么说,白一越信,心情很好地挥手,“哥,你放心追爱,工作统统交给我!”
凛冬松口气,这两天阿羊陆续传回更多消息,月文城像刘家这样的地主有十来个,刘家的人不行,早就在和其他地主的争夺中落了下风,如今眼看着别人赚钱,一方面气急败坏找茬搞破坏,一方面恨不得马上就搭上几个有钱的投资商。
刘当就是急着找投资商这一派的,上次宴会后,阿羊就和他套近乎,他一辈子没离开过月文城,鼠目寸光,阿羊吹嘘自己不仅走遍了M国,还去过十来个国家,他连忙问阿羊认不认识外国投资商,要阿羊给他推荐。
阿羊面露难色,说认识的倒是有,但不方便介绍。刘当立即烦躁起来,逼着阿羊说。阿羊这才道,自己认识的外国投资商都太有钱,不像自己,只能搞点砂石来卖。月文城不欢迎大投资商,所以有认识的,也不好介绍。
刘当一听就大笑起来,催着阿羊赶紧给他介绍。阿羊嘴上答应着,但迟迟介绍不来人,给刘当吊着。
“刘家这是真急了,为了干掉其他地主,都敢招惹大投资商了。”阿羊说:“凛老板,这铺垫我可打好了啊。”
凛冬说:“辛苦了,之后你就别插手了。”
“不,我要跟你一起。”阿羊却说。
凛冬皱了皱眉,“你参与进来,你那买卖就做不成了。”
“多大点事!砂石生意能赚几个钱?我本来就打算走了。”阿羊很坚定,“凛老板,这事你别拦着我,万一有我妹的线索呢?”
凛冬确实需要一个接应,答应下来。
一切准备妥当,凛冬收拾行李时,将战术背心收进箱子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排作战匕首,挑选出三把收好。两辆越野车停在院子外,卡里进院子里来帮忙拿行李。
卡里正要说话,凛冬手机响了,一看显示,他立即朝卡里做了个“嘘”的手势,快步走回房间,关上门,又犹豫了片刻才接起来,“韩队。”
韩渠那边沉默了下,“在忙吗?”
凛冬下意识说:“没,怎么了?”
“以为你在忙,都要挂断了。”
“手机放桌上,没听到。”凛冬看到来电显示时的紧张平息下去,忽然想,韩渠打电话来,是不是要回国了?
他们正在疏远,电话很少打了,有时发点消息,韩渠在蕉榴市的行程被李东池安排得满满当当,大多数时间和特警们待在一起,中途还被李东池带去了另外几座城市,这些韩渠都发消息给他说过。
他们之间好像不需要再打电话,除非是特别重要的事。凛冬思来想去,也只有韩渠要回国这件事。
“韩队,你要回国了?”凛冬问。
韩渠明显顿了下,“快了,不过不是现在。回去之前我会跟你说。”
凛冬看着一屋子韩渠做的家具,缓缓坐在床边,“那你……”
“想知道你在干嘛。”韩渠的声音贴在凛冬耳边,空气仿佛都热了起来,“是不是打搅你了?”
凛冬连忙摇头,“没有,我没在忙。你呢,李东池又给你安排任务没?”
“忙里偷闲一下。”
听到韩渠那边热闹的人声,凛冬不由得叮嘱:“韩队,你不要太累,你又不欠李东池。”
韩渠说:“担心我?”
凛冬反而沉默。那个借着酒意放肆的夜晚,他与韩渠的关系不再普通,可也正因为此,他不得不更加谨慎。
“有阿功姐姐的消息了吗?”韩渠忽然问。
凛冬吓一跳,以为韩渠知道了,警惕地说:“是不是蕉榴市那边打听到了什么?”
“没,就是问问你。”韩渠说:“有消息的话跟我说一声。”
凛冬轻轻按着胸口,要不是曾经磨炼过演技,此时已经露馅儿,“好,到时候找你帮忙。”
又聊了些最近的生活,挂电话之前凛冬忍不住喊:“韩队!”
“嗯?”
凛冬不自觉地抓着衣料,笑了笑,“没事,想喊你一声。”
“那下次你主动给我打电话。”
“好。”
凛冬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心情许久难以平复。自从得到阿谨的消息,他冷静地计划、执行,冷静得过了头。但接到韩渠这个闲聊的电话,所有和理智、沉着有关的词语都失灵了,韩渠的声音和话语就像海浪,他是海浪上的风帆,随着海浪高低起伏。
出发的时间到了,凛冬锁好门,上车时已经恢复成他人眼中城府深沉的凛老板。两辆车离开纱雨镇,进入镇外荒凉的公路。从M国西南的纱雨镇到东北的月文城,开车需要两天,倒不是有多远,而是路太差,一些地方连路都没有,只能绕远道。
凛冬和卡里、林富交换开车,在第三天中午来到离月文城十多公里的休息站。阿羊早就在那里等着了,再次见到凛冬这件事让他很高兴,往车里一看,却没有熟面孔,“小白没来?不是,凛老板,你就一个人啊?”
凛冬朝保镖抬了抬下巴,“我带人了。”
阿羊将凛冬拉到一旁,“月文城和纱雨镇可不一样,你人带少了!”
“人多让人生疑,况且这种地方,我带的人多就有用?”凛冬说:“李东池的人多不多?”
阿羊说:“这倒是,咱们用软的。走,我安排好住的地方了,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