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点, 凛冬从酒店的被子里伸出一条手臂,客厅传来关门的声音,是韩渠接过刚点的晚餐。凛冬伸懒腰, 手臂上明晃晃的痕迹让他愣了一下,连忙缩回去。韩渠脚步声越来越近, 凛冬露出半张脸,韩渠装模作样地敲敲本就开着的门,“出来吃还是我给你端进来?”
“你就放外面。”凛冬一开口, 嗓子沙哑得厉害, 耳根马上红了, “你先吃着,我马上出来。”
韩渠却不遂他意,来到床边, 将躲在被子里的人抱了起来。
“哎——”凛冬一悬空就喊了起来, “我走得动!”
“我想抱, 怎么了?”
“……噢,那你,你抱。”
韩渠看着怀中熟透了的人,笑了笑。酒店套间没多大, 几步就到了客厅的吧台边。韩渠给凛冬找垫子,凛冬却揉着腰, “我不想坐, 站一会儿舒服。”
韩渠点点头, “行,不舒服了给我说。”
凛冬现在听不得这种话,大手大脚地揭开盖子,牛排的香味一出来, 他顿时饿了,刀叉飞快动起来。
今天搭了两趟飞机,只在天上吃了两顿寡淡的饭,见到韩渠后本来要先去吃饭的,但两个人都情不自禁,一回酒店,就没出去过。
凛冬闷头吃,韩渠颇有兴致地看他吃,还切了点自己的投喂给他。凛冬吃一口自己叉子上的,又吃一口韩渠叉子上的,有点饱足感后速度慢下来,才抗议道:“韩队,你喂狗狗呢?”
韩渠挑眉,“喊我什么?”
“韩……”凛冬叫惯了韩队,改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刚刚明明叫过,还叫了五次。”韩渠继续切牛排,“现在又结巴了。”
凛冬呼吸提到嗓子眼儿,脸更热了,“那,那不一样。”
“嗯,毕竟是在床上。”韩渠又把牛排递到凛冬嘴边。
“我喊!我喊还不行吗!”凛冬经不住韩渠说,声音又大又沙地喊道:“韩渠哥哥!”
韩渠低头笑起来,“破音了冬冬哥。”
吃完这顿堪比宵夜的晚餐,已经快到11点。凛冬订酒店的初衷是懒得回家收拾,想休息好了,再回落灰一年的家中。但此时和韩渠在一块儿,又是久别重逢,保不准过一会儿就又要去床上喊韩渠哥哥。
“我想跟你回家。”凛冬环着韩渠的脖子说,“你宿舍是你一个人住吧?能不能带人留宿?”
韩渠碰了下他的额头,“想什么,宿舍肯定不能带人留宿。”
“啊……”凛冬有点失望。
“但是家能带人留宿。”韩渠笑道。
凛冬眼睛睁得圆圆的,韩渠说:“我只是图宿舍住着方便,不是没有房子。”
韩渠这些年为身上的警服奉献,洛城并未亏待他,而老韩给他留下的财产也足够他衣食无忧。他早几年就买了房,但住的时间不多,装修得也很简单。
凛冬踏进去,心里顿时涌起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和酸楚,他的鼻尖有些红,回头看向韩渠时,眼睛因为少许泪花而更加明亮。
“带我参观。”
韩渠牵住他的手,“好。”
这套房子有一百来平,卧室客厅都和普通家庭差不多,书房却很有“韩渠特色”。首先书没几本,滑门外的阳台上放着一组家用力量器材。凛冬目光落在书柜里,惊讶地“啊”了一声。
那里放着韩渠得到的荣誉奖杯、徽章,但更多的居然是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玩具,积木、游戏机、变形金刚,甚至还有漏气的足球和破旧的手套。
“老爷子给我买的。”韩渠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我小时候虽然只有一个亲人,但想要的玩具都得到了。不想扔,从老家搬了些过来,书柜放不下全部,杂物间还有。去年休养那段时间,我一个个找出来玩了一遍,上了电池还能动。”
玩具中间摆放着泛黄的照片,头发花白的倔强老头儿和瘦得离谱的初中男孩。
凛冬连忙将相框拿起来,和韩渠来回对比。
韩渠笑道:“那不是初中么,抽条了,个子蹿得飞快,肌肉没跟上,就像个竹竿。”
凛冬想起自己也有相似的时刻,只是抽条得没有韩渠这么厉害。“这种小男孩,我一拳能打倒十个。”凛冬很确定地说。
“那不能。”韩渠指了指老韩,“老爷子不让。”
凛冬看着无缘见面的老韩,轻声道:“爷爷,你好。”
“老爷子,他就是我跟你说的凛冬。”韩渠揽住凛冬的肩膀,“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
凛冬心尖轻颤,侧过脸看韩渠,韩渠迎着他的目光,“是不是?”
凛冬垂眸,“你也是。”
走到书房的另一侧,凛冬视线又一次停驻,玻璃门里,赫然是韩渠送给他的帽子!
去月文城之前,他整理装备,非必要的东西都没带,但临到要走,他还是拿出了那顶紫色的帽子,紧紧贴在心口。就当是护身符吧,他如此想着。
与也明、刘当等人周旋时,他从未将帽子拿出来过,每天神经高度紧绷地回到住处,他都会摸一摸帽子,将脸贴上去,很快又有了动力。
带着阿谨逃离的那天,他将帽子放在身上,只记得滚落山崖时,看见帽子沾上血污,掉在座位下。他意识涣散,无法将它捡起。在医院醒来之后,他再未见过帽子,料想一定是丢在那片山林中了,说不定已经被温省一把火烧成灰烬。
“它怎么会……”凛冬打开玻璃门,将帽子拿了出来。帽子上有一个破洞,周围是断裂的线,原本干净的雪花上隐约看得见洗不掉的污迹。
“我捡到了。”韩渠皱了皱眉,在车里发现帽子那一刻的恐惧浮上心头,但视线上移,看见凛冬生动的表情,恐惧立即散去,“就拿回来和它们放在一起。”
失而复得,凛冬再次将帽子压在心口,看着摆放帽子的那一格,那里还放着三枚韩渠的勋章。他轻轻将其中一枚拿起来,感到手中沉甸甸的,极有分量。接着,他又拿起另外两枚,将它们包裹在帽子里。
它们是韩渠特警生涯中最重要的勋章,饱含着韩渠的血、汗,以及几乎付出的生命。
凛冬珍重地将它们放回去,却没有将帽子放回原处。韩渠却从他手中拿过帽子,摆了回去。
“我……”凛冬刚要开口,韩渠就说:“它也是你英勇无畏的见证,一个普通群众的英勇无畏,不是更加难得和珍贵吗?”
凛冬将泛起的泪水忍了回去,“是,我也很勇敢。我值得。”
过惯了M国紧张刺激的日子,刚回国的几天,凛冬有些不适应,白天躲在家里不想出门,盼着韩渠回来“加班”。半个月后,凛冬休息够了,回老家看望父母,又和自己的理财顾问见了个面。这一年,他的资金非但没有缩水,反而长势喜人。
韩渠回国后的两个多月,凛冬不仅是留下来思考和韩渠的未来,还规划好了事业。他人不在M国待了,但工作依旧和M国息息相关,从长远线来说,还会扩展到更多国家。他要做进出口贸易,M国那边的合作方已经确定,是早就看中“大冬物流”的林顿,目前市场已经搭建好。念书时,他辜负了英语老师对他的期待,如今却又殊途同归,真的可以去更多的国家看看了。
盛夏,凛冬彻底忙碌了起来,隔三差五出差,韩渠也时常当空中飞人,凛冬故意调整日程,和韩渠在机场来了次偶遇。
韩渠一身作战服,凛冬穿着高定西装,坐在车里冲韩渠按喇叭。韩渠先是惊讶,然后笑着走过去,手搭在车门上,弯腰,“这位老板在等谁啊?”
“不等谁,逮着长得帅,身材好的就拐上车。”凛冬打开锁,“这位帅哥,上不上?”
韩渠车门还没关上,凛冬就吻了过来。
“哎这位老板——”韩渠笑道:“怎么这么急?”
“今天加个班吧韩渠哥哥。”
车在夏天绚烂的落日中驶过机场高速,进入洛城市中心时,夜幕已经降临。正值暑假,商圈大屏上有许多粉丝应援,最大的一个屏幕上,是如今正火的明星。而那里,不止那里,商圈的所有屏幕,曾经都不间断播放着凛冬的广告。
如果说当初退圈,有冲动的成分,现在凛冬早就彻底放下了,看着屏幕上陌生精致的面容,就像路人看着不认识的明星,并无什么感触。
但忽然,韩渠打开窗户,向一座天桥看去。凛冬也有些好奇,“看什么?”
“那是……”韩渠说:“快停一下。”
凛冬靠边停下,和韩渠一起看过去。天桥上站着十来个年轻人,正举着手机拍摄对面的屏幕。和市中心随处可见的巨屏相比,这处偏僻的屏幕不大起眼。
凛冬看见了自己的脸,惊讶地张开嘴。
那是粉丝剪辑的一段视频,用了羽风、其他角色的素材。在视频的末尾,有一段字幕:凛冬,我们等你回来。
天桥上传来一阵欢呼,粉丝们和屏幕合完照,相继离开,又有新一波粉丝前来打卡。
韩渠搜了搜关键词,将手机递给凛冬。原来,这是凛冬粉丝们自发组织的投屏应援活动,洛城是投屏城市之一,同样的内容今天出现在了三十多个城市。
凛冬已经不是明星,应援活动可以说是粉丝的自娱自乐,要不是经过这里,他根本不会看到。但此刻,凛冬鼻腔忽然有些酸。
“要去和他们打个招呼吗?”韩渠说。
凛冬摇摇头,“不必,明星最不应该的就是出现在粉丝的生活中。我早就退圈了,就更不应该。”
“也是。”车已经再次发动,韩渠又问:“那你想回去吗?”
凛冬依旧摇头,“不会。”但片刻,凛冬又说:“以后时机成熟,我想投资经纪公司,做个幕后人。”
韩渠笑道:“那好。”
“嗯?好什么?”
“你这个人,最容易有牵挂,有了经纪公司,就会被拴在这里。省得你全世界跑着跑着就不回来了。”
凛冬笑了声,“我不是已经被拴住了吗?被谁拴的我不说。”
“说吧说吧!”
“……”
“真不说?”
“明知故问啊韩渠哥哥。”
车驶过天桥,驶向那面璀璨的屏幕,如今的凛冬和过去的短暂相逢,交错,又将屏幕留在身后,奔向更加辉煌的夜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