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专门装几桶热水放在这边,吃完的碗当场就洗了,也省的每次来回搬。茶叶蛋要保持品质,当天煮了至少要第二天吃,但卤味可以提前熬好卤水,然后放这边慢慢煮着啊,叶娘子就不信谁还能扛得住这个香味。
驾着驴车走之前,叶娘子最后看了一眼摊位,桌椅已经被坐满了八成,有人直接自带了一大碗粟米粥,从她们这边的泡菜摊子开始走起,来了一碟子泡菜,一大碗骨头汤,鱼虾酱来一勺子,配着蒸饼和卤味吃的可香,最后还要加一个茶叶蛋。
摊位这边是有最低消费标准的,毕竟叶娘子不可能收四分之一个铜板,或者一个线头,所以那个人是真吃完以后兜着走的。
泡菜一大碗,骨头汤两大碗,虾酱小半碗,来的时候只带了一碗粟米粥,走的时候是拎着罐子抱着碗,知道的明白这个人是过来吃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收礼现场回来的呢。
叶娘子走的时候,那个人刚好也拎着东西走人,有可能认识的人成了叶娘子的嘴替——
“想吃,你买些回去慢慢吃就好了,为啥偏要在这吃?”
问话的人是真的觉得奇怪,这个吃饭的是他的友人,家中不缺买鱼虾酱卤味茶叶蛋的这点子小钱,偏偏他已经好几天都碰上在这边喝粥吃蒸饼的友人了。
“有时候,吃饭就讲究个气氛。”
在家吃哪里来这里有意思啊,有闲心来这边桌子吃饭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一个个说起八卦都是百晓生,他不就着菜都能吃三大碗。
“况且你也没少来啊。”
吃完了准备走人的郎君看着友人还没放下的粗瓷碗,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但一切也都在不言中了。
友人:……
第29章 王四郎吃饭
王家郎君最近找到了一个消磨时间……啊不,吃饭的好地方。
河州卫的青竹路开着小半座城的大部分店铺,近来街尾多了好几个摊子,卖的吃食除了蒸饼馎饦之类,样样都是之前没有见过的,价钱也便宜实惠,王家郎君去了一次就上了心。
“元宝,我去那叶家摊子吃饭,要给你带什么回来吗?”
王家耶娘孩子生了一大串,光是活下来的就有七男二女,王郎君在家中排行第四,人称一声王四郎,不是头不是尾,在后面弟弟妹妹出生之前还有些宠,后来孩子越来越多,王家耶娘也就顾不上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儿子了。
家中的资源是固定的,你多拿一些我就少拿一些,王四郎是个不愿意争抢的,所以耶娘对他的关注也就越来越少,有时候吃食都是有一顿没一顿。
不想计较不代表好欺负,王四郎到了下地干活的年纪,好几次中午都没人送饭,饿了几次以后果断学会了磨洋工,算好自己一年能吃多少粮食,只种比自己的食量多一点点的地,却又被村里人冠了个懒汉的称呼,连婚事都艰难了几分。
王四郎也不太在意,他挺有自知之明,王家孩子太多,嫁过来的女孩要操持一家老小,他前面是一个哥哥两个姐姐,谁嫁进来都是受罪,所以每天只是笑眯眯的扛着锄头下地,挣着差不多能养活自己的口粮,一副万事不挂心的样子。
可能是天定的缘分,王四郎有次上山找野鸡蛋,恰好碰上给猎户说亲,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坑的媒婆,扔了根绳子把媒婆救上来背下山以后,媒婆就对王四郎的婚事上了心,拐弯抹角的问清楚王四郎的脾气品行,挑了黄屠夫家的小娘子跟他见了一面。
然后,王四郎就成了黄家的上门女婿,王家耶娘也有了十贯钱给孩子当聘礼嫁妆。
“给我带个猪耳朵回来。”
黄娘子也没扭捏,自家郎君是个什么性子,她在成婚之前就知道,虽然怠懒了些,待她却真的是一心一意的,就是这称呼……跟她阿耶真是一个水平的。
“没有的话,给你带个猪小肚。”
王四郎装作没看到黄娘子对这个称呼嫌弃的表情,左右瞧瞧没人,抱抱自家的娘子才快步走了出去,招财和元宝不都是一个词语吗,有什么好嫌弃的。
“给我来一碗好运馎饦。”
王四郎自然的找了张相对中间的桌子坐下,熟练的招呼着女郎,这边的馎饦分固定馅料和少量的随机搭配,固定的就是面片汤,要的人直接说馎饦就行,随机搭配要讨个口才,说一声好运馎饦,王四郎不挑拣面食,更喜欢新鲜玩意儿,每次来的时候都叫随机的。
“好。”
戴着口罩的娘子应了一声,她本来是给叶娘子的女工们做饭的,但现在也兼职做馎饦蒸饼之类的主食,可以多挣一些工钱。
“我要一份三文钱的配菜套餐。”
见娘子开始忙碌,王四郎也没有死盯着,这边的吃食都是有硬性规定的,带汤水的吃食,里面的食物至少要能冒出水面,一次不合格警告,三次不达标换人。
这边的配菜套餐是新推出来的,专门为想要什么都尝尝,却又不愿意兜着走的人设计,分了一二三文钱的档次,王四郎口袋充裕,要的是有茶叶蛋卤味的最高档。
一文钱,有一碗粟米粥,配一碟子泡菜一碗骨头汤。
两文钱,一碗粟米粥或者一个蒸饼,配泡菜骨头汤和鱼虾酱。
三文钱,可以点馎饦,配菜里有茶叶蛋和随机的卤味。
这是叶娘子看到有选择困难症顾客以后推出的搭配,同时兼顾了分量和价钱,一推出来就广受欢迎,当天的利润又小小往上跳了一个台阶。
“给我两个猪耳朵。”
虽然只营业了短短几天,但猪耳朵依旧成了卤味中最受欢迎的吃食之一,屠夫每天能杀的猪就那么多,猪耳朵只能先到先得,昨天甚至驴车刚到就被全部买走,让兴冲冲赶过来的王四郎伤心了好一会儿。
“只有大半个了。”
乌娘子一板一眼的开口,王四郎也没多犹豫。
“都要了,再看看有没有猪小肚。”
猪小肚可是好东西,切成细丝,加些茱萸蒜瓣炒了,那滋味……黄四郎吞了吞口水。
“有一个半。”
套餐里面的卤味都是乌娘子闭着眼睛夹的,夹出来什么部位就直接切固定分量的下来,同样充满了开盲盒的快乐,这半个估计也是之前被哪位幸运儿的盲盒开走了。
“都要了。”
黄四郎根本没有犹豫,他们夫妻两个的口味差不多,根本不存在吃不完的可能性,乌娘子说是多少钱他也没争辩,这卖货的女郎就像是那死硬的石头,想占便宜那是做梦。
“好。”
乌娘子依旧重复了一遍切卤味声明,确定黄四郎不介意以后,才把手放到了卤味上,这一套程序已经被客人们良好的接受,并且吸引了不少讲究的新食客,黄四郎也是过去的其中之一。
乌娘子在家的时候,没少因为这一板一眼的性子被人挤兑,妯娌都觉得她这么做是在故意抬高自己,公婆虽然没什么意见,但偶尔也会说两句,弄得乌娘子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然后叶娘子来了。
带着第一份工钱和吃食回去的时候,公婆和妯娌展现了前所未有的热切,乌娘子再也没听到过那些关于规矩的冷言冷语,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明白了——
钱是人的胆。
“切细些,猪耳和猪小肚分开装。”
乌娘子从回忆中惊醒,冲着王四郎应了声好。
“……角子也算馎饦吗?”
王四郎看了眼装的满满的大碗,又抬头看向做饭的娘子。
时人把饺子称为角子,角字是描述饺子的形象。
“当然算!”
娘子的回答斩钉截铁,叶娘子说了,馎饦就是有汤的面食,饺子有面,碗中有汤,这就是馎饦的分类,只是长得有点奇怪,顶多就是白兔灰兔和北极兔的差别。
“滋味不错。”
王四郎咬了一个角子,眼睛一亮,居然是猪肉大葱馅儿的。
“多尝几口,还有特别的呢。”
娘子的大半张脸都被口罩包住,但眼睛看上去弯弯的,应该是在笑。
口罩也是王四郎满意的一点,说话的时候唾液不会溅到食物里,据说是这边主管的叶娘子专门让人缝制出来的,别人高不高兴王四郎不知道,反正他挺高兴的。
自家吃饭也就算了,一个锅里搅和筷子勺子的,谁也别嫌弃谁,但在外面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吃别人的口水啊。
好吧,王四郎承认他就是被自家娘子给养娇了。
“虾仁?”
“鱼肉??”
“白菘鸡蛋???”
王四郎连嚼几个都没吃到重复的味道,又看向做饭的娘子。
“今天多了些材料。”
每天的馎饦内容取决于叶娘子那边是否有材料剩余,没有就是面条面片面疙瘩,有的话能做的花样可就多了,比如今天做的就是多味饺子。
王四郎以开彩蛋的心情吃完了整整一碗角子,最后数出来有九种味道,他试图问出来角子里一共有多少种馅料,却只得到做饭娘子弯弯的眼睛。
泡菜吃完了,鱼虾酱沾着角子吃完了,卤味吃完了,茶叶蛋只剩蛋壳,王四郎实在是喝不下角子汤,把蛋壳扫到碗里,连汤带水一起倒进旁边的木桶。
据说之前有人故意挑事,说这边的娘子把客人吃剩的泡菜鱼虾酱都倒回坛子里,等下一个客人来了重复卖钱,然后管事的叶娘子就在这边放了几个大桶,让所有人把不准备带回去的剩东西全往里面倒,自己把桌子收拾好。
“这是喂猪的。”
王四郎看到有人冲着大桶投去好奇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前两天迷茫的自己,扮演了一把解惑的好心人。
有人当着面质疑这些汤水剩物要运到哪里,叶娘子大大方方的说这些都是上好的泔水,回头直接送去喂猪,还随机拉着两个不相信的人去看了被养着的猪崽子,最后还光明正大的说:
“我这驴子不是为了载人的,使唤起来心疼,以后有谁还想去看猪的,一个人一文钱,满五个人就走。”
就算是王四郎这种不会做生意的人,都觉得叶娘子这句话实在是妙极了。
寻常驴车,即使在河州卫,从青竹街载到城门口,一个人加一个小孩也只要半文钱,怀中抱着的婴儿免费上车,这叶娘子养猪的地方再远,总不至于出了河州卫,就算驴子吃饲料要一文钱,那一次是净赚四文的买卖。
而且人家也说了,本来就不是打算载人的,也堵死了降价的路子。
能想出这个法子的人,真是聪明极了。
叶娘子也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载客一次五文钱,一天要是多来几波客人,别说猪食,连租院子的钱都能挣出来。”
用别人的钱养猪的感觉可真好!
第30章 厉五娘喂猪
清晨,厉五娘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在院子里简单梳了梳头,便飞快的出了院门,往熟悉的做工地方跑,等厉家耶娘被孩子的哭声闹醒的时候,厉五娘早就到了地方,想到女儿的工钱,他们只能小声的骂上几句,使唤其他女孩做饭。
厉五娘到了院子里,听到了猪崽们熟悉的哼叫,脸色总算不那么紧绷,这边因为地方小又养了不少猪崽,再怎么打扫也有隐隐约约的味道,但厉五娘却像是回家一样,整个人都放松些许。
小院的一角堆着柴火,离猪崽不远的地方简单堆了灶台,上面是一个尺寸不小的陶釜。
厉五娘熟门熟路的抱了些柴火过来,往陶釜里倒些凉水,又往里面倒了些前几天没吃完,被晒干保存起来的豆渣,又混了些米糠进去加热,然后用长木勺不停的搅拌。
这是猪崽们的早饭,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一个没看着火候就很容易糊,郁大娘能找到给厉五娘找到这个工作,也是真的废了心思的,厉五娘也不是不知好歹的,干活的时候从来都是尽心尽力,宁可委屈了自己也不肯委屈了猪崽们。
猪食煮的差不多了,厉五娘抽出几根柴火冲着地面怼掉火星子,然后用勺子一勺勺捞到桶里,等捞的差不多了,便又重新加水煮起来。
木桶的尺寸不算太大,厉五娘这样瘦弱的小娘子努努力也能抱动,把热腾腾黏糊糊的猪食倒进食槽,早就饿了的猪崽子们根本不需要叫,一个个便哼哼着开始埋头苦吃,厉五娘闻着飘散出来的猪食味道,不受控制的咽咽口水。
她家人多,挣钱的路子又少,她还是个中间的女孩儿,除了逢年过节还能吃上一口干的,平时吃的可没有米糠这种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