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娘子用自己浅薄的知识琢磨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哪都不太对劲。
“对吧,我也是刚刚才想通的,你在上面比不过人家,提前几十年在下面准备着,怎么可能还比不过呢,没准到时候,你也是个穿金戴银的富家小姐。”
孙父有些得意自己能想出这么巧妙的方法。
“对了,说回来。”
话题不知不觉就越来越歪,好在孙父及时揪了回来。
“如果我真的出事了,别急着给我收尸,这些事情你大伯他们会做,而且会做的很好。”
拿了弟弟的东西,把弟弟赶去深山老林,还害得弟弟惨死,要是连下葬的事情都准备不好,那族老们会教他做人。
死人比活人更受重视,说来也是可笑。
“记住,你要先去把家中的钱财都收好,放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外面的地方。”
跟女儿细细解释了其中的原因,看着又开始眼泪汪汪的孩子,孙父有些头疼的说道,女郎也听得很认真,或许她现在还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但是只要把它们记在心里,以后总是会慢慢弄懂,也对自己有所帮助的。
辛苦存下的钱,当然要花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让别人住着自己的房子花着自己的钱,还把孩子当成奴仆使唤随意婚配?他又不是傻子!
而且要是他真的走了,女儿要是跟现在一样进不去家门,就算钱在家里藏得再严实,拿不到手又有什么用?
“然后,拿一部分钱财去奴隶市场,买一个强壮的奴隶回来。”
这是他能想到的,保护自己女儿的最好方式。
“最好买女奴,如果实在没有选择,也可以买男奴,关键是要能打架,够凶。”
孙父曾经看到过一个女子被调戏,然后旁边的人帮她出头,奈何那个调戏的人长得人高马大,态度也十分凶狠,看着就让人望而生畏,明明是他的不是,却险些逼得女子当场道歉,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救人于水火的女子出现了。
这位女子长得其貌不扬,膀大腰圆,只一拳就把男子打的好似开了个染料铺子,黄的,红的,黑的,一起溅出来,当时孙父眼睁睁的看着那男子从“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不屈叫嚣,变成了“姑奶奶饶命”的跪地求饶,从此就深刻体会到了武力值的重要性。[1]
自家女儿都这么大了,现在增肥练武也来不及,那就只能了。
“若是你被他们关着了,打了,奴仆还能帮你打回去,千万别看着脸选,咱们要实在。”
孙父真的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怕以后女儿在奴隶市场被那些可怜的迷了眼睛,到时候买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回来一起挨揍。
“然后,你把这些年的委屈说出来,闹得越大,你的小命就保的越安稳。”
虽然人离乡贱,但跟留乡死比起来,孙父宁可让女儿去外界承受风雨。
“回头我写一封书信出来,你把事情闹完,就说自己去投奔那边的朋友,说我跟你定了一门娃娃亲,那边的人救了我的命,你是去报恩的。”
孙父的良心一抽一抽的痛,但看着瘦弱的女儿,还是觉得保命重要。
“你离了这边,也不要往那边走,沿着官道去河州卫,去更热闹的地方,热闹的地方容易活人,帮着打水都有钱挣。”
这属于双重保险,孙父的确有这么个朋友,但是感情很淡,要是孙家村的人真的敢找过去,免不得吃些闭门羹。
“若是有喜欢的人,只要合适娶嫁都好。”
孙父真的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他当年相了多少人都没有看中的,偏是走街串巷的时候碰上了打水的孙母,这一眼便上了心,他女儿的姻缘自有天定,若是月老偷懒不想系红线,那他也没必要逆天而行。
“若是一直碰不上喜欢的,那就多养些猫儿狗儿的,能看家护院,也热闹一些。”
妻子难产而亡是孙父心中的结,虽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他家里催促的紧,孙母也不会一次次的怀孕,最后耗干了元气一尸两命。
女儿不管是嫁人还是娶夫,都肯定是要生孩子的,若是跟妻子一样……想到女儿大睁着眼睛高挺着肚子没了气息,孙父就觉得呼吸不过来。
反正他是上了族谱的,逢年过节也能吃一份共用的香火,女儿传宗接代好像也无甚要紧。
“重复一遍,若是我真的走了,你要怎么做?”
孙父必须要让女儿把这些步骤刻在心里,在没有自保能力的时候,这些就是保命的关键。
“……”
“再来。”
……
“先把钱财收好,去买奴隶……”
“又不记得了?再来!”
……
“钱收好,买奴隶,事情闹大,说去成亲,走官道去热闹的大城市,逢年过节不回来。”
孙娘子的眼泪都快哭干了,嗓子也说的哑了,但总算是把这些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孙父第不知道多少次背过身子抹泪,只恨那些打着亲戚名号的畜生,干出这种不是人的事情。
“记住了就吃饭,待会儿赶紧睡觉。”
他们被赶出来的太着急了,带的东西不多,初来乍到也打不到什么猎物,这两天喝的都是粟米野菜粥,野菜多粥少的那种。
第二天,孙父上山的时候捉到了一只肥兔子,父女两个好好开了次荤,因为油水太多晚上疯狂跑厕所,但还是执着的要喝骨头汤。
第三天,孙父捡到了一窝野鸡蛋,父女两个吃了水煮蛋。
第四天,没有收获,饿着。
……
萌新猎手的带女日常清苦却也幸福,等到孙父逐渐掌握布置陷阱的技巧以后,他们的日子也渐渐上了正轨,孙娘子还在屋后开了块菜地,连下山换菜的功夫都省了。
大伯他们得了孙父的房子,就再也没了动静,孙娘子最开始几个月还警惕着,后面也慢慢放松下来,每日在家做做家务,只等到了年龄挑一户好人家嫁了,日后当没有这门亲戚便是。
但真的有那么顺利的话,就好了。
在孙娘子十三岁生辰的前一天,孙父跌落山崖,等孙娘子找到人的时候,孙父已经大睁着双眼没了气息,孙娘子哭的肝肠寸断,却搬不动父亲的尸体,只能乘着天色还早匆匆下山,找人帮忙把孙父抬回来。
“这是……”
孙父的手已经不正常的扭曲,拳头却还是半握着,孙娘子眼尖的发现了上面有一块碎布,很熟悉的花纹和样式,是当年阿娘舍不得穿的衣物,还带着阿娘特意缝上的独特标记。
“大伯吗。”
孙娘子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她不想承认孙父的死亡,更不想承认她大伯真的亲自下手残害血亲,但现实之所以冰冷,就是因为它不以人的一直为转移。
“钱收好,买奴隶,事情闹大,说去成亲,走官道去热闹的大城市,逢年过节也不归。”
幼年的话语在脑海中闪过,孙娘子快步走在回村的山道上,努力眨掉眼泪,要是因为看不清路滚下去,那群畜生只会在她们父女的尸体上蹦迪!
……
孙娘子已经记不太清当年发生的事情了,只依稀记得自己按照父亲留下的计划顺利带着路引逃脱,路上似乎吃了许多苦,即使有着跟兽类天然亲近的天赋,也遭了许多难才在河州卫站稳脚跟,那个奴隶她也放了良籍,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孙家村的人,在她混出头以后,专门花了大半积蓄雇了些青楼的好手,当着村里人的面把大伯家的龌龊扒拉了个干干净净,又踹断了从老到小的子孙根,逼着他们家的女儿过继出去,彻底把这一脉给绝了。
不是一向觉得自己儿子多吗,不是不愁传宗接代吗,吃着我全家的人血馒头很舒服对吧,那就站在同一起跑线上才算公平嘛。
你断了香火,我没了后代,多好?!
孙娘子也是重新仔细调查这些事情的时候,才发现从阿娘的难产,到兄弟姐妹的早夭都有大伯家的引子,甚至自己的姐姐都被拿去配了阴婚,得来的银子有一部分就是大伯女儿的嫁妆。
可以说,孙大伯家的繁荣兴旺,桩桩件件都沾着孙娘子家的血泪。
“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给你个机会。”
孙娘子看了眼围过来的族老们,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孙大伯抢地的时候不来帮忙,瓜分阿耶遗产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壮实,现在还想仗着所谓的长辈身份来压她?
她爹都说了不用祭拜!
“你死了,女孩儿我就不灌绝育药了;你要是活着,这吃弟弟血肉的事情别怪我传遍十里八乡,孙家村到时候可没有女子敢嫁。”
当年她大闹一通的时候,其他村子只是隐约听到风声,影响并不算大,可这回她是带着大批人马回乡的,有什么动静传的飞快。
“你们也别觉得不公平,若不是当年夺了我家的田地房屋,你们根本没机会长大。”
看着女娘们恐惧的目光,孙娘子一点心软的意思都没有。
孙大伯家一向是不把女儿当人的,当年也就是夺了孙父的东西,才觉得多养几张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养大了还能出一笔彩礼钱,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些女儿是孙父养大的才不错,毕竟吃的是孙父地里的粮食,穿的是孙母留下的衣裳,嫁妆银子都是孙娘子姐姐配冥婚来的。
罪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
“你……”
有族老想要上前呵斥。
“你什么你,当年他把我赶出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帮腔。”
孙娘子翻了个白眼,她在凉州卫学的东西可多了,论起嘴皮子能舌战孙氏家族。
“我……”
族老被噎了回去,另一个准备帮腔。
“我什么我,当年我家东西分到族里的时候,就属你抢的最欢。”
噎回去,下一个。
“孙……”
“孙什么孙,孙氏的族人啊,正宗的上族谱的啊,就这么被人害死了都没人管啊!”
老头翻着白眼倒了下去,孙娘子不屑的吹吹拳头。
这就倒了?她还没发力呢。
“行了,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商量,要保住这些女郎和孙家的名声,还是保住这头。”
孙家的名声?
开玩笑,早就没这玩意儿了好嘛,她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找了人把这边的事情唱出去,除了几户清白人家,剩下的准备用唾沫洗澡吧。
“阿耶,我家就两个女儿……”
“老头子,咱们可就这么些血脉了……”
“阿耶……”
……
孙娘子远远的看着,勾起了嘴角。
众叛亲离的滋味怎么样?所有人都希望你去死的感觉好受吗?
……
“以后我每年会派人回来一次,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改了姓……”
看着哭天喊地的孙大伯家人,再看看胸口已经彻底没了起伏的孙大伯,孙娘子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只留下臭了名声的孙家村,和需要面对全村恶意的孙大伯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