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桥勉强拿了一个饼子,举着筷子看着桌上,却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她求助的看了一眼窦棉,然后在母亲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绪。
好吧,桌上不适合她们娘俩。
“娘,你的书背完了吗?”
范云桥深吸一口气,自然的问道,窦棉配合的摇了摇头,于是范云桥只能在生气以后跟自家娘一起进了房间,手上还拿着饼子。
“阿翁,祖母,大伯,大伯娘,阿耶,大堂哥二堂哥,我先跟着我娘下桌了,你们吃好喝好。”
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女郎,范云桥在提前离桌的时候做足了礼数,一长串称呼下来,范家所有人都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人轻轻关上了房门,大伯母才开了口,只是声音也是轻轻的:
“还真有些不一样了……”
范二郎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手上的筷子似乎要把碗给戳裂。
这边的范家在刷新认知,那边的母女两个已经将饼用油纸包好放到了竹箱的最下面,然后从暗格中拿出两张杂粮饼子,囫囵吞枣的填饱了肚子。
“还是你机灵。”
这饼本来是怕在家里吃不饱加餐用的,没想到家里根本不是吃不饱,而是吃不下。
“我觉得我准备的少了。”
范云桥数了数自己带回来的饼子,有些痛苦的开口,她知道家里有些邋遢,但她没想过自己会受不了啊!
“先吃吧。”
窦棉也没什么好主意,只能叹气。
两人吃饼的速度都不慢,想到进来的时候扯的借口,房间里很快就传来了高高低低的背书声。
晚上母女两个是睡在一起的,范云桥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猜测,开始嘀嘀咕咕的跟窦棉说小话,这一次,向来会厉声反驳的窦棉沉默了。
第228章 弱精症
“阿娘,你当真不想知道吗?”
见窦棉沉默,范云桥立刻加了把火。
“想想我们没去做工的时候,家里是怎么说你的?”
她以前说的好听是懵懂不知事,说难听就是又蠢又无知,人家骂到头上都不知道是在骂自己,直到她学了文化,才知道那些话有多难听。
怎么骂的?
“……不下蛋的鸡……”
“……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这么个媳妇……”
“……遭瘟的狐狸精……”,
“……生了个不中用的赔钱货……”
那些明明已经模糊了的声音一下便放大了许多倍,以为忘却的记忆清清楚楚的展现在眼前,窦棉下意识的抱住脑袋,牙齿狠狠的咬住了下唇。
“……娘,娘……”
一道小小声的气音唤回了窦棉的意识,她睁开眼只看到一片雪白的月光,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只能巴望着侄子给一口饭吃的窦氏,她现在是窦棉,能自己挣钱的窦棉。
“娘听你的,明天就去找人。”
被这么刺激了一遭,窦棉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倒是范云桥有些懵,不过总算是达成了目的,也高兴的很。
“要找那种德高望重的老大夫。”
范云桥再次强调,男人很要面子,这种事情即使是真的,在有一丁点可以抵赖的时候都不会承认。
“好。”
窦棉下了决心,很快就睡了过去,只留下范云桥看着明亮的月光愣神。
要是范二郎也能下蛋呢?
这事说起来很简单,无非是窦棉生了一个女儿后再无所出,身边的所有人包括她便默认了是自己的问题,范二郎没这么说,但也没有反驳。
可是等到窦棉出去做工,徐府练手的大夫学徒给她把完脉,说她身子骨极好,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范云桥心里便有些犯嘀咕了。
为了求证,她还专门求了徐家这边的常驻大夫,在回家之前还磨着窦棉去了趟镇上的医馆,得出的结论无一例外,母亲的身体气血充足没有任何问题。
在之前给窦棉把完脉后,徐府那个女大夫可能看出了什么,还顺口说了几句:
“女子只要天葵没断,家里的男人也健康,怀娃娃都是一个接一个的。”
范云桥听得心惊肉跳,她不敢往深里想着究竟代表了什么,但即使再难以接受,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也只能是真相。
不下蛋的可能是她阿耶那只公鸡!
这话她在徐家的时候便隐晦的跟窦棉说过许多次,但窦棉却始终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让她好好读书,日后跟着徐家好好做事,本来她都打算自己去找证据了,没想到回家一趟竟然能让阿娘变了心思,也是意外之喜。
迟则生变,嗯,明天就去找人!
许是心里藏着事,晨光微熹的时候范云桥便醒了过来,轻手轻脚的用毛巾擦了脸便匆匆出了门,她手上带指虎腰上藏刀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倒也平平安安的把事情都做完了。
回家的时候自然遭了一番盘问,被范云桥随口糊弄过去,跟阿娘对视一眼,窦棉便知道事情做成了。
窦棉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说高兴好像也没多欢喜,可说伤心却也没几分,女儿出去的时候她跟范二郎独处了一会儿,尴尬却多过夫妻团聚的兴奋。
他们好像是一对陌生人了。
不,不对,窦棉不动声色的躲开范二郎的手,看着他有些灼热的眼神,默默修改了定语。
他看起来好像是个陌生人了。
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窦棉惊讶的觉察到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甚至在女儿冲她使眼色,告诉她一切顺利的时候,她莫名的觉得松快了许多。
可她明明没有被绳子绑住啊?
时间过得很快,范云桥跟窦棉一边要完成徐家布置的学习任务,一边要跟时不时弄出些幺蛾子的范家斗智斗勇,窦棉还要应付缠上来的范二郎,日子就这么唰唰过去,转眼便到了赶大集的日子。
这是年前的最后一个大集,按照惯例范家都会去,只是目的不同罢了,不过范云桥安排的地点很巧妙,保证在所有人分开之前事情就会发生。
“这位郎君请留步——”
这不就来了吗。
见她爹回头,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范云桥悄悄勾起嘴角。
“我瞧你……”
算命的主动留人本就有吸引力,更别说这位人设鲜明形象契合,让人一看就觉得这算命先生道行极高,也不枉范云桥咬着牙掏钱。
范二郎对算命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刘母却是个占不到便宜就吃亏的性子,问过算命先生不能换人后,就直接将范二郎推了上去。
这老道士是外地来的,之前算命一次都是好几十文钱呢,现在她儿子有缘能免费算,除非她傻了才放掉这个机会!
道士早就通过范云桥将范二郎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说出来的情况自然是句句属实,范家从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面的满脸惊讶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范云桥跟窦棉站在看热闹的第一排,耐心的等待出场时机。
“……若是现在去医馆看诊,这劫数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然性命堪忧啊。”
说完最后一句话,道士便收拾东西走了,有人看到他的灵验想要算命也一概不接,只说今日算了有缘之人的命太费心力,再提不起神看别人的了。
呸,他一个演戏的那敢接这种算命的活计啊,现在报酬到手路费凑够,还是赶紧走人吧,不然被人发现这眉毛胡子都是假的可就完蛋了!
众人见没了热闹可看就要散去,范云桥眨眨眼,知道是自己出场的时候了!
“阿耶——”
嗯?
还有瓜?!
众人唰的一下收回了脚步,眼睛亮的跟探照灯有的一拼,范云桥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毫不犹豫的开口,声音中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阿耶,我跟阿娘在外面挣钱,竟不知您竟然……我这就带您去看大夫!”
范云桥的声音中带着三分后悔三分焦急四分伤心,手上状似焦急的牵上去,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一拉,范二郎被拉了个踉跄,反应过来女儿说了什么以后脚下瞬间就生了根。
“不用……你们也不容易……”
范二郎的反应也不慢,下意识的反驳后很快带上了合的解释,但范云桥已经通过他的第一反应做了判断,心里顿时冷了三分。
“要去看的,我们是一家人,少了阿耶可怎么过日子啊……”
范云桥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哭腔,众人听着心头也有几分不忍,在他们为这份真挚的父女情感动的时候,却没发现范云桥搭在范二郎身上的手悄悄动了动,手指抓住一小块肉那么一拧——
“嗷!”
范二郎发出了一声惨叫,随后声音就被女儿的尖利哭叫给盖了过去。
“您都疼成这样了还忍什么呀,我带您去医馆……各位叔叔伯伯行行好,帮我把阿耶送到医馆去吧,我娘在徐家做工,我家有钱治病的!”
范云桥一番话出来,范二郎的反抗彻底被定性为心疼看病钱,这个年代的人都热心,看着小女郎泪眼婆娑,又听到他们家不缺买药钱,马上就有几个健壮的汉子过来把人往医馆带。
范二郎还挣扎着要反抗,直接被昨天的指甲灰蒸饼堵了嘴,帮忙的人见他不停的乱动,索性提胳膊抬腿的把人直接扛了起来。
范二郎:!!!
这一切说来长实则短,等到范家人跟上去的时候,范二郎都快被扛过一个拐角了,加上窦棉时不时的打岔,等范家人到了医馆,范二郎的手腕已经被强行压上了桌子,青筋直冒的被把脉。
“啊!”
那老大夫见范二郎扭来扭去不肯配合也没说什么,只是往他的麻筋上一敲,范二郎便发出一声叫喊,然后失了力气。
这才对嘛。
老大夫满意的点点头,继续给人把脉,这个时候的范云桥格外安静,连带着整个医馆都是静悄悄的,老大夫切了左手切右手,半晌后终于开了口。
“你身子骨没什么问题……”
老大夫还没说完,范二郎便激动的叫嚷起来。
“我就说我没事,你们还不信!”
范二郎说着就要抬腿走人,却被那群健壮的汉子下意识的摁在了原地,而老大夫和女儿恶魔般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老夫还没说完!”
“等等——”
一老一小对视一眼,莫名有些尴尬,范云桥冲着老大夫挤出一个乖巧的笑脸,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退让。
“您先请。”
她辛辛苦苦演这么一场戏,不就是为了把人抓来看身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