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佣兵们都是斯莱德培养的孩子，自然都站在他这边，蝙蝠侠似乎也觉得有些冒险，红罗宾则是盯着藤丸立香画的有些粗略的地图若有所思，最后藤丸立香叹了口气：“我知道一条进路……从宿舍的通风管，可以直接通往厨房，会能更加快地避开一些敌人去向控制室。”
这倒是意外之喜，队伍开始倾向于第二种方案。红头罩扭头看去，发现藤丸立香的脸上写着“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种路”，但复生没看懂，他还是问了：“你吃不饱饭吗？还需要走这种路进厨房？”
藤丸立香露出了一种混合着无奈和怀念的表情：“有人顺着这条路溜进我的房间，结果不小心把鱼排和蛋包饭直接扣在了我头上……”
悲伤的故事，听起来，但藤丸立香的嘴角挂着一丝幸福。所有人都保持了高质量的沉默，直到影从者嘶嘶的低吼从楼梯上传来。
进入战斗状态只需要一秒，藤丸立香继续担任了打头阵的工作：“下楼，出门然后左拐。”
不论这里变得怎么样阴暗，他总是不会在自己家里迷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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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区距离控制室很近吗？”
这是夜翼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红头罩都烦了，于是往他脑袋旁边打了一发子弹：“你有完没完了，如果近我们还需要绕到厨房再过去吗？”
“但这里的影从者也太多了，比门口多了几倍！”夜翼嘟囔着，语气里有些许的疲惫，越向内深入，影从者的水平就越高，按照达芬奇lily的说法，基本上都能达到20%-25%的灵基水平了，好在，没有更高的出现，“为什么，难道影从者也需要睡眠，现在是他们下班回宿舍的时候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担心他们一会儿会聚集在厨房附近，因为快要开饭了？”
“灵基反应还在继续增加……或许是某种触发性质的法阵？”达芬奇lily推测道，“检测到入侵者就会加快召唤速度之类的。”
藤丸立香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继续击飞那些影从者。斯莱德关注着孩子的表情，意识到他或许有所猜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不确定。”藤丸立香含糊了过去，看样子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红罗宾一边挥舞短棍一边观察四周，和藤丸立香的手绘地图对比了一下，得出了一个惊讶的结论——这一群密度不正常的影从者，他们聚集的中心正是此行的目的地，地图上标注过的藤丸立香的宿舍。
“我们是否应该更换策略？”他隐晦地提出，“这条近路看上去不太行得通。”
最前方的藤丸立香似乎迟疑了，红罗宾继续说：“如果这里聚集了很多敌人的话，我们或许可以找找看有没有影从者比较稀少的路。”
至少这证明了想要一路清剿影从者确实是行不通的，只是这个异常聚集点，都已经够令人烦恼了。
“策略总是需要不断更新的。”罗斯安慰藤丸立香，“还有别的路可选择吗？”
“西边，往你们的西边走！”达芬奇lily在通讯里大喊，“那边的影从者密度似乎要低不少。我甚至检测到了一部分空白，所以大概是在……植物园的位置，你们可以从那里过去！”
藤丸立香依旧没有回答，但还是默默停止了前冲的脚步，算是默认了达芬奇的提议。
于是队伍调转方向，朝着达芬奇指引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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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植园里的植物都枯死了。不过看上去，是近期才枯萎掉的，还不至于发出腐烂的味道。
但这里确实只有零星的几个影从者，很快被队伍解决掉。藤丸立香目不斜视地穿过田地，假装脑子里没有突然冒出他和玛修在这里帮忙采摘蔬果和做饭的日子——灵魂里有一块，他听见玛修的声音，在轻轻地安慰他，但现在更多的是愤怒和悲伤。
左转，找到楼梯，往上两层楼，右转，藤丸立香回忆着，这边他来的次数并不多，尤其不怎么从控制室来这里，所以想要挑出最快捷的路需要反应一会儿，但很快他还是想起了该往哪个方向去。
影从者少得令人不安。
所有人都默默提高了警惕，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让人感到不安，又转过几条走廊之后，某种像是打颤时牙齿磕碰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的噪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藤丸立香脸色一变：“糟了，快退，退回——”
但已经来不及了，比之前见过的都要更加漆黑，更加庞大，魔力量超乎想象的影从者以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冲进了他们的队伍，迪克和走在他身边的罗斯几乎是瞬间被抛飞了出去，藤丸立香只来得及将复生拉到自己的盾牌后面，武器碰撞的声音就当啷响起。
“灵基完整度百分之五十七，这边影从者少的原因……该死，是都被他解决掉了吗！”达芬奇lily的声音听起来几乎是哭喊了，“撤退，快撤退！超过百分之五十之后，灵基水平的提升就是指数倍的，这种东西没法……”
但藤丸立香只是咬着牙，抵挡下了又一击：“来不及了……他的速度很快。”
子弹、蝙蝠镖、长棍和镰刀都招呼在了黑影身上，然而黑影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直直的冲着藤丸立香不断发起攻击。夜翼挣扎着想要冲上去，却被蝙蝠侠拦住——这种帮不上忙的感觉糟透了，但这里除了藤丸立香以外，没人能挡住这玩意儿哪怕一击还能保持站立。
即便是藤丸立香，也撑不了多久，奥特瑙斯到底只是人造的盾牌，和百分之五十灵基的影从者相比，强度上已经差了一大截。
“我们得撤退！”蝙蝠侠对他大喊，影从者的速度他们有目共睹，但很显然，这个特殊存在只徘徊于这个区域是有原因的，如果能撤出他的活动范围，多少能看见点希望。
“没法原路返回了。”发觉自己出了坏主意的达芬奇lily在那边飞快地测算，“只能继续往前，但是、但是……”
像这样走下去，撤出这玩意儿的活动范围之后，几乎就要抵达敌人最为密集的地方了。
“没关系，这个东西，我也应该来处他的。”硬扛着如此强烈的攻击，藤丸立香的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我已经知道他们是如何召唤影从者的了……这里的一切都源自于我，所以……早晚都得做个了断。”
“X……藤丸！”斯莱德突然觉得眼皮一跳，“你要干什么！？”
“你知道的，斯莱德。”藤丸立香用单手和肩膀撑住盾牌，空出的手臂抬了起来，“我一直，一直都有个后备方案。”
“不，不是现在，你……”
藤丸立香笑了笑，紧接着，比那些影从者和地面墙壁上黏稠的魔力更加不祥，更加诡异和恐怖的气息开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你这是，怎么会！！！”达芬奇lily察觉了他的意图，“不，这不可能……求你了，住手，不要这么做——藤丸君，藤丸君！！！！！”
但藤丸立香只是笑了笑。
“卢瑟说得没错。”他垂下眼帘，叹息了一声，“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或许，这就是所谓救世主的命运吧。”
这具残破的身躯，哪怕是化身野兽，也要终结这本应终结的一切。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维度，藤丸立香向着不断对他发出召唤的某个深渊伸出了手。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他和兽的链接突兀地断掉了。
番外奇迹姗姗来迟
曾经， 有一个男孩，出生在一个平凡普通的家庭，有着自己的父母与兄弟姐妹， 以及日复一日，微不足道的幸福的日常。
直到那一天， 为了给日复一日的艰难困苦寻找一个罪魁祸首， 为了给其他人一个虚无而荒唐的救赎， 为了给其他人一个宣泄怨气的对象，为了证明所谓“全世界人的善”，那个男孩被定义为了“恶”。
啊啊， 就是这样，被挖去一只眼睛，斩断双手双脚， 作为绝对的恶而受尽了人类所能受到的一切折磨之后， 他凄惨地死去了。即便死去，他也依旧是“恶”，是这荒谬论中所诞生的憎恨和愤怒， 是被迫背负十字架的恶魔， 是无法忘记仇恨与痛苦的亡灵。
更加荒谬的是，从结果上来说， 只要他成为了“恶”， 那么其他人就不会再是善以外的东西了，所以， 他又成为了拯救世人的圣者，以至于这份功绩被记录下来， 连名字都没有的被害者得以被作为英灵召唤。
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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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丸立香睁开眼睛，风扬起他的头发， 和靠坐在巨石上青年的头巾。
“人世间的故事总是这样周而复始……不是吗？”青年咧开嘴，用粗鄙刻薄的语气，像是在讲一个笑话一样说道，“你也这么觉得吧？”
藤丸立香感觉喉头发紧了一瞬：“——安格拉曼纽。”
“什么什么，居然能时隔多年把我这张脸和名字对上，真是了不起，应该给你好好鼓掌才对喔！”青年调笑着，真的用力拍起了手来，藤丸立香侧过头，就在青年坐着的巨石上，一大片被风化了的黑褐色的痕迹。
注意到藤丸立香的目光，安格拉曼纽低头用手拍了拍早已干涸的血迹：“在看这个？噢，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只是无名者的坟墓而已。”
“……是啊。”藤丸立香低下头，“只是坟墓而已。”
青年跳下了巨石，来到藤丸立香的身边：“相比之下，还是那之外的一切更值得欣赏吧，譬如人类的生活，人类的丑恶，人类的喜悦——以及这温暖的阳光。”
于是藤丸立香跟他一起挪开了视线，温暖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远处隐藏在树林里的村庄若隐若现。安格拉曼纽用带着浮夸笑意的声音说：“毕竟你我都是被迫丢掉了所谓平凡的日常，这样可悲的普通人呢。”
本应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享受着所当然的日常，然而一切终结的那日，曾以为是至少是一场美好的幻梦，终究还是丁零当啷地落在地板上破碎了。
他们或许并无什么不同，既不是圣人，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正义的伙伴，只是曾拥有的一切被摧毁以后，曾抱有的希望被践踏以后，曾渴望的未来被掐灭以后，从那之中诞生出来的满是怨恨的亡灵。
“所以没办法啦，只有这次，无法置身事外了。”青年哼笑着，“虽然是廉价而且弱得令人发指的最弱从者，但也比你好那么一点点。反正要面对的只是这样的敌人，就算是借用我的力量，也可以解决的吧？”
“你……”藤丸立香怔愣了一下，“你怎么会……？”
“什么叫‘我怎么会’，哎，你该不会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有一个白痴得不行的家伙为了复仇甘愿变成什么野兽，用兽的灵基来驱动什么什么装甲’这种问题吧。”安格拉曼纽的表情扭曲得简直像是在强忍着大笑一样，“这还用问，因为一直在‘看着’啊，包括你在内的这个世间，当然会一不小心就注意到你这里发生的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再怎么说，毕竟我也是所谓的‘此世全部之恶’，比所谓的‘人类恶’在概念上要更高一些噢，想要在诞生之前就截断它还是能做到的。”
即便是最弱的家伙，真正面对的时候完全打不过的家伙——其仍然是嘲笑人类恶的存在。因此，像是从天而降的碾死蚂蚁的脚一样，轻易地插入了藤丸立香和不知名的野兽的链接之中。这是他能够做到的事情。
“要问由的话，当然是想要来狠狠地嘲笑你。”恶魔捧着腹部，做出了浮夸的大笑的动作：“因为很好笑啊，和我这种假货不同，真正‘拯救了人类’的救世主，居然有朝一日也会变成这样——我说啊，应该要被写成搞笑段子，在表演的时候博得满堂彩吧！”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最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们要迎来这样的结局？
——你这么问了吧？但事实就是，由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为了“拯救”什么就必须要“牺牲”什么，甚至因为“拯救”了什么就必须要被“牺牲”，这种事情就是这么毫无道地存在着。
“好了，要说的差不多说完了——藤丸立香。”终于，安格拉曼纽笑够了，他直起腰来，向藤丸立香伸出手。
——所以就这样去憎恨吧，去复仇吧，向着毁灭你的一切复仇，莫任时间空空流逝，以至于找寻不到所谓“恨”真正指向的目标。
那只手，裹着黑色的绷带，画着纹路，沾满痛苦和绝望和仇怨的手，触及了藤丸立香的胸口，然后将他向后用力地一推。
——但是不要再问，不要再思考，不要像个白痴一样去追求那种东西作为自己的力量，不要踏上无法回头的路，不要陷入永无解脱的轮回，不要……
没有坠落感，也没有风，藤丸立香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从某个地方推回了原处，真正的，属于肉身的感觉，而不是来自那人的共感，回到了体内。
——不要变成像我一样的存在。
“这一次也，痛快地前往地狱吧。”
滴滴-「检测到灵基 安哥拉曼纽 灵基强度100% 灵基载入 完成」
到底是所谓拯救了世界，拯救了人的英雄，还是从众多亵渎中诞生的注定要被干掉的反派呢？早就已经分不清楚了。
滴滴-奥特瑙斯的盔甲上亮起荧色的纹路，左右臂甲长出如野兽獠牙般的扭曲尖刺。
由恨而生之物谈论着爱，由爱而生之物诉说着恨，被唾弃的恶魔变成了给予救赎的圣者，拯救世界的英雄化身无名的复仇者。他们啊，他们，如此扭曲的相似着。
滴滴-暗红如沾满干涸血迹的破旧披风自背部的甲片下延伸，像是恶魔张开了猩红的双翼。
这份力量借给你也没关系，想怎么使用都随便你吧，去咬死一两个人类然后吃掉，或者像个恶人一样去歪曲他人的希望，嘲笑一切美德与高尚，引导人心堕落，诱使灵魂腐坏。
滴滴-冰蓝色的魔力变得漆黑而污浊，甚至压倒了那影从者留下的怨念的残骸，只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四肢冻结。
但是，但是啊……唯独不要变成我这样的存在。
滴滴-一朵雪白的娇小的花印刻在了胸甲上。
而后，滔天的恶意缓慢收敛起来，藤丸立香从微微悬浮的状态落回了地面，清脆的响声终于唤回了所有人的意识，然而短暂被他身上所释放出的不详的魔力所压倒的影从者已经越过所有人再一次咆哮着扑了上来。
下一秒，几乎已经抵达他面前的影从者被荧荧火焰挡住，盘绕着荆棘的黑剑刺入黑影体内，巨狼发出嘹亮的嘶吼，声音在这狭长的室内走廊里来回冲撞。达芬奇lily在通讯里惊喜地喊着：“监测到三个灵基反应……岩窟王、贞德alter，还有这个是，是……黑森罗伯！这样就一定没问题了！”
“这不是废话吗！”突然现身的三个英灵中唯一的女性傲慢地哼笑了一声，长剑横扫，直接将影从者撕成了两半，“你以为我是谁啊，区区这种东西，再来一万个都不够我烧的。折腾的那么辛苦的样子也太惨了，惨到我都看不下去了！早点求我帮忙不就好了吗？”
然而，比起她的兴奋，狼王和他身上的骑士都沉默着，岩窟王更是瞪了她一眼：“够了，魔女！”
龙之魔女扭头就要呛回去，然而目光掠过藤丸立香的时候，才发现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的那位少年御主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激动，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他的嘴唇嗫嚅了一下，距离他最近的斯莱德立刻辨认出，他在用着自己最熟悉的母语，呢喃着问：“为什么？”
“什么……”贞德alter的情绪卡壳了一瞬，看着藤丸立香眼眶里积蓄的泪水，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什、什么啊！”
藤丸立香只是睁大了自己仅存的独眼，怔怔地看着他们，看着曾敌对也曾并肩的，熟悉的英灵，任由泪水不断地大颗滚落：“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呢？”
一瞬间，贞德alter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硬着后退了一步，连手里的长剑都差点脱手，在失去力道的瞬间，剑尖当啷砸在地上。
“对不起，我不该……我不该这么说……”藤丸立香见她如此，下意识就开口道歉，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被摁进了一个带着焚烧的烟雾气息的怀抱，布料深处浸出的咖啡香气瞬间就让他崩溃了，他用力把脑袋埋进了岩窟王的怀里，发出了近乎崩溃地哭嚎，“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那个时候，无论怎么呼唤，都根本没有人来帮我！大家都死去了，玛修，达芬奇亲，还有很多很多人……为什么他们就是得不到拯救呢？为什么明明抛弃了我一次，现在又……为什么偏偏又要在我放弃了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呢！！！”
岩窟王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藤丸立香用力抱得更紧，巨狼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只有吐息在不断地加重，贞德alter的表情逐渐从难以置信变成了极度的愤怒和痛恨，牙齿紧咬到几乎咬碎的地步，所有人都能听见她用法语低声念叨：“该死的……该死的！”
“对不起……对不起，埃德蒙，alter小姐，还有罗伯。”终于，藤丸立香的声音小了下来，他呜咽着说，“我很高兴你们愿意来帮我，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
“当然。”岩窟王松开了双臂，暗金色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少年，多少次注视着他的苦难感到痛彻心扉，多少次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去到他身边，以至于如今回过头，才发现这个孩子和曾经那个天真的御主比起来，竟然已经长高了如此之多，“你会有这种愤怒，会有这种憎恨，会去诅咒这个世界是所当然的——因为你确实被这世界诅咒了。”
但是，不，这孩子其实一点都没有变啊。复仇者伸出手，轻轻抚摸青年那头柔软的黑发：“或者应该说是，被‘救世主’这个身份所诅咒了吧——哼，阿赖耶就是这样，将所谓的救世主视作用之即弃的工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