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承光使了个眼色,几个侦察兵靠上前,利索将人捂住口鼻,连拖带扯得将人强绑了来。
“我们三哥有话问你,若是敢放声招了其他人来,小心你的脖子。”其中一人将刀抵上对方脖颈威胁道。
那小兵见他们同属右率卫,惊疑过后,又瞅了几眼后,见他们都是一副凶神恶煞面目,自觉还是保命要紧,于是道:“你们问吧,我也不一定知道。”
“你们半夜整兵是为何?”孟承光问。
“营地里都传,孙将军背叛了太子殿下,现如今孙将军和殿下都下落不明,闹得军中人心惶惶……”那小兵道,“我们的斥候来报说,本属孙将军亲兵的那一帮人马半夜点灯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恐对殿下不利,所以我们这才被半夜叫了起来,我们将军说,不如先下手为强,先绑了那伙人再说,所以连夜点兵。”
孟承光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顿觉事态紧急。
又见四处火光煌煌,营地里队列似已经排好,孟承光赶紧道:“事情恐没有那么简单,快带我去见你们将军。”
但军中人心已乱。
任凭孟承光如何劝,那苏将军都咬住道:“我早瞧着那孙科不对劲,好啊,果然是个叛徒!如今殿下既被他陷害了进去,我便带兵平了他的人马,再去救出殿下来!”
“万万不可,他孙科再不是人,可如今他的部下,仍属我右率卫,怎可轻易就自相残杀起来,且殿下被关押,是陛下的命令,尔等若是这会儿冲上山去,若是惊了圣驾,岂不是要背上谋逆罪名!”孟承光急道。
“近来都在传什么勉王得天下的,这个当口,偏殿下被关了去。”苏将军冷哼道:“这些贼人不是想害殿下是什么!若是被勉王趁机得了手,我等也是死,不如现下就拼一把,好歹还能救出殿下来!”
见对方死脑袋劝不动。
孟承光趁着对方翻脸前,连忙退了出去,带人急奔回自己营地。
“三哥,这可怎么好!”留守的几个人听了孟承光的话,顿时愁眉不展起来。
“右率卫虽人数众多,但人员构成复杂,除了殿下的亲随,还有招附来的孙科,叶微等人外,还有普通的府兵,以及从前先皇一朝的部分禁军……”孟承光沉吟道。
他思索着,忽然道:“我刚刚绕了一圈,这些招附来的人马最是躁动不安,有的人是怕被孙科连累,已起反心,有的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讨立功劳,是以苏北恒等人最为激进,更有浑水摸鱼搅弄局势者……殿下亲随大多在山上,如今剩下的便是你我这些府兵和从前的禁军分过来的……若是隔壁乱了起来,恐局势会快速蔓延,生出更大变故来。”
“赵平!你去请叶盛怀将军来。”他眉心一竖,道:“他从前在宫中掌禁军,这些人中大多曾是他的下属,恐只有他来能定的住人心!”
岑云川下山到一半,便看见山下几片营地已然火光偏移,似有人夜间行军。
韩上恩知道大事不妙,赶紧道:“殿下!看来已经有人趁乱生事了!这要闹起来,怕会引出大乱子来!”
岑云川一拍马,朝山下奔去。
两人两骑略过山林。
岑云川从怀里扔出一个令牌道:“你拿着孤的令牌,先去请叶盛怀来!”
“让他小心行事,不可惊扰……父亲。”
韩上恩伸出双手接住,急问:“是,殿下?你一个人……”
可岑云川直接弃了大道,一人一马从密林中,踩断枝丫,声音很快就消散在黑夜中,“不必担心……孤一个人……无事……”
韩上恩无奈,只得捧着令牌,向另一个方向急奔而去。
临着山下。
岑云川反倒于一处山崖处勒马观望起来。
见四处人影绰绰,火光烛天,唯有右角一片安静齐整,不见丝毫动静,值守分明。
又看了片刻,他打定主意,往那处奔去。
“谁!?”守卫见一人一马奔来,迅速戒备起来。
岑云川靠近后,勒马停下来,道:“北辰宫岑云川。”
守卫大着胆子打量他几眼。
见那马精神抖擞,马腿长而健硕,头上套着银甲。
而马上的人一身黑衣,眉目清俊,神色坚毅平和。
“殿下。”众人叩首道。
“你们是哪一部?”岑云川问。
“我等属左翼军。”守卫恭恭敬敬道。
“你们将军叫什么?”岑云川又问。
“偏将孟承光。”那人道。
岑云川在脑子里搜罗片刻后,点点头道:“引孤去见你们将军。”
孟承光匆匆赶来时,还抱着几分迟疑不信的态度,但见马上的人虽低着头,一手持马鞭,虽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挺拔,玄衣乌发,银冠长缨。
对方转过身来,只是一瞥,目光清冽。
“孟承光?”
孟承光见状赶紧单膝跪下道:“殿下!”
岑云川端坐于马上,居高临下审视着他,半天后才道:“传令下去,让你麾下人马即刻随孤开拔。”
孟承光还呆愣在原地,“可,是要去哪?”
岑云川却是偏头一笑道:“军机不可泄露。”
直到出了营地后。
孟承光带着自己部下的八百余人,仍是茫然不知。
他们都以为此番出动是要平今夜军中之乱,但眼见拔队越走越远,所有人心头都是迷迷糊糊的。
直至行军几十里地后,他们于天色麻麻亮之际,按照岑云川吩咐,埋伏于一小道两侧,又派一队人背水南北列阵。
剩下又抽调几个人躲在芦苇荡中。
“殿下……”孟承光见他布阵,还不知道这是要伏击谁。
直至一队人马出现在狭道中。
看样子有万人左右。
岑云川静静看着,等人都放进了谷地后,吹了一声口哨。
埋伏四处的人骤然现身。
谷中的人不察有人,竟一时慌乱起来,上万人马进退两难间,拥塞于谷中,倒是自乱了阵脚,踩踏伤者无数。
“怎么回事!”岑勿安问。
“将军!”斥候来报,“前面不知道什么人设了伏击!”
岑勿安皱眉道:“怎么会?岑顾明明已经给此地的州府打了招呼的,怎会突然出现这么一批人?是谁!?”
眼见自己的人乱成了一锅粥。
他下令道:“快往旁边芦苇荡撤去!”
“将军,不可啊。”斥候又道,“刚刚探查了那处,似也有人埋伏,我等刚一进去,就折损了不少人芦苇太高,看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岑勿安掏出随身的军图,旁边人立马擦亮灯火,他看了几眼后,用手圈出一个地方,抬头冷笑道:“……菩提山……是太子!!”
他收了图,气道:“我就说他放着其他地方不去,非得来此处,竟是为了等着我。”
“将军,眼下怎么办!”下属急道。
眼见他们万人已经折损超过千人。
但对方掩于夜色中,人马一波又一波,四处战鼓垒垒,倒让人琢磨不清敌军到底几何,又像是故意戏耍他们一般,几面游击,却不肯轻易现身。
“撤!”岑勿安己方军心涣散,将士忙于奔命,只得咬牙道:“你带军到附近州府去整顿停歇,我去见陛下!”
岑云川不欲搭进去太多己坊人马,见好就收,自己带着一小队人马佯装追击,让大部小心退去。
孟承光清点万人马后,见岑云川已带人奔了回来,这才松了口气,问道:“可是要回营?”
岑云川却道:“再随孤去一个地方。”
孟承光有些不安地道:“可军中,今夜恐不安宁……殿下还是早早些回去的好。”
岑云川却挑起一抹笑,笃定道:“放心吧。”
岑云川又带他们奔驰数十里后,于天色熹微时分,到达一处庄园。
孟承光叩门。
门里显然有人等候着,没敲几下,就被小心打开了一条缝。
里面的人问:“可是勿安将军的人马来了?小人奉勉王殿下之命,在此等候!”
“是。”岑云川抱臂,懒洋洋道。
对方刚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恭维的笑想要看清来人。
但见到为首的岑云川。
又见众人右率卫的甲衣,脸上神色还没来得及变化,就被孟承光一刀剐掉了脑袋。
门被轰开。
数不清地马蹄碾着门板碎屑冲进院里。
不到片刻,不大的庄园里,呼叫声,嘶吼声,刀剑声响声一片。
台阶上的血沿着砖缝一点点流淌下来,一轮彤日缓缓挂在天际,朝霞万里,却照得四处凄红如炼狱,直至院落里渐渐清净下来。
孟承光来报,“殿下,跑了几个。”
“跑就跑吧。”岑云川却用低头衣袍擦干净剑身上沾上的血迹,随意道:“若是不放几个走,孤还正愁,没人回京中给勉王报信呢。”
庄园后的大路可直奔京中。
岑云川看着太阳从天际升高,望着那条道,有些遗憾而不甘地嘀咕道:“可惜他不许我亲手杀了那小子,不然……”
不然从此处杀回京中,也不过百里地。
“孟…孟承光?”他忽然回头。
孟承光赶紧下马应道:“殿下。”
“孤要交代你一件事。”岑云川看着他和身后的几百众人,视线一一扫过那数不清的面孔,坚定道:“若是办好了,你便是新任副卫。”
孟承光目光一动,但仍勉力维持着面上的镇静,可他周围的士兵却已隐隐可见兴奋之色,老大受重用,于他们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他们多少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你带着人携孤的命令回京,帮孤看住勉王府。”岑云川于马上微微俯下身,等到孟承光凑近后,道:“他这个时候召岑勿安进京,一定用了非常规的理由,怕是会在京中制造骚乱。”
“若是他有妄动,不必请旨,直接拿下。”
孟承光一听,心下骇然,知道自己恐怕是卷入了一桩朝堂纷争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