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主卧门前。
陆擎上到三楼后便放轻了步子,明明上一秒还急切的恨不得瞬移到虞礼面前,下一秒却站在房间门外,踌躇着不敢进去。
仅仅只是一扇房门而已,以往陆擎甚至不用敲门都可以随意进出。离开江城的前一晚,他的爱人还站在房间里,透过那条门缝睡眼惺忪地望着他。
一切都好像还在昨天,可回过神来,变化却是天翻地覆的。
凝望着近在咫尺的门把手,陆擎慢慢将掌心覆了上去——
咔嚓。
随着按压的动作,房门应声而开。
房间里,虞礼一如往常,乖巧地窝在床脚。
以前陆擎过去,等待他的可能是一个拥抱,或是一个深吻。可现在,他站在门口,连迈出一步都很困难。
分手两个大字像是魔咒,将男人全身的勇气都吸净了。
“站在那儿干嘛?”
一道清越的嗓音打破了房间里凝固的氛围,陆擎一个激灵,带上房门,快步走到了床边。
就在虞礼以为他要抱自己的时候,男人“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哪怕是第二次听到这动静,虞礼却还是不免牙酸。
“老…小礼。”陆擎没敢去抓虞礼的手,两条胳膊老老实实搭在大腿上,看向虞礼的眼神里满是乞求:“我——”
“你明明是陆家的少爷,为什么要扮成保镖来骗我?”虞礼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淡:“跟我做炮友,跟我谈恋爱,又一声不吭地跑回京城断联半个月。陆擎,骗我很好玩吗?”
陆擎摇着头,哑声道:“不是…小礼,我可以解释。”
“你解释。”虞礼说:“我让你上来就是要听你解释。”
“我会应聘做你的保镖,是想通过这个身份能够接近你。回京城后也不是故意不联系你,我怕我大伯他们的人查到我跟你的关系,他们为了扳倒我可以不择手段,我怕连累虞家,所以才单方面切断了和江城的联系。”
陆擎望着他,声音有些抖:“我没有恶意,也不是故意想骗你。”
虞礼打断他:“你就是骗我了。”
陆擎哪敢反驳:“对不起。”
虞礼问:“为什么想接近我?”
搭在大腿上手缓缓收紧,陆擎低声答:“喜欢你。”
虞礼愣了愣:“什么?”
“因为很喜欢你,所以想方设法地接近你。”男人直勾勾盯着他,眸光颤动,似乎想要竭力证明自己说的话句句都是真心的。
虞礼终于绷不住那副冷淡的表情了,他抬手指着陆擎,气道:“喜欢我就能用假身份骗我?!你说你穷,只能住在出租屋里是骗我的;没钱买衣服,只能租西装来面试也是骗我的!那天宴会上,秦越明明就是你发小,你却装作和他不认识。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浓烈的情绪将眼尾染成了破碎的红,那双剔透的眸中水光环绕,像是下一秒就能淌出泪来。
陆擎一瞬间心如刀割,他抬起手想去将那抹水色拭去,却被虞礼一巴掌又抽了回去。
“啪”的一声脆响,陆擎手背泛起了红色,他立刻又老老实实跪好了。
“要不是陆正雄死了,你没办法必须得回去,还准备瞒我多久?”虞礼抹了把眼睛,失望地盯着他。
陆擎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声音艰涩:“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怕你生气…”
“我当然会生气!”虞礼气的又打了他一巴掌:“你之前每天都跟我在一起,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坦白,但你一次都没有跟我提过!”
“今天之前,除了你的名字,我知道的关于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消失的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害怕你出事,担心你担心的睡不着觉,结果呢?你摇身一变就成了陆家二少,现在又当上了家主,我现在回看我给你发过的消息都觉得自己很可笑!”
控诉的语气里带上了哭腔,虞礼刚抹完的眼睛又续上一泡新泪,只要再多眨一下眼睛,就能变成泪珠滚落下来。
虞礼被自己惹哭了。
这个念头一出,成吨的后悔差点便要将陆擎淹没,他手足无措地跪在床边,想把人搂进怀里抱抱,可想起刚刚那两巴掌又不敢,急切的连涌到了嘴边的解释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疼地抓起虞礼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涩声道:“对不起小礼,你别哭,是我做错了,你怎么骂我打我都是我活该,我不该骗你,不该瞒着你,你心里不舒服就再打我两巴掌…”
虞礼确实快要气炸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骂人因为控制不住情绪掉眼泪,一点气势也没有。
愤然与羞耻交织着,那只被按在陆擎脸上的手轻轻抽动了一下,高高抬起后,落下的瞬间一点力气也没收,将男人的脸都打的偏到了一边。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后,陆擎的右脸泛着火辣辣的疼,可他看着虞礼怒气冲冲的脸,心里却忍不住逐渐升起了一丝窃喜。
情况还不算太糟,虞礼还愿意打他。
因为还在意他,所以才会打的这么用力。
陆擎顿时也想哭了。
他望向虞礼:“小礼你消气了吗,左边要不要再打一下?”
说着,将左边脸也送了过去。
“消个屁!”虞礼突然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将陆擎从地上拉了起来,用力往门外推。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恐慌席卷了陆擎全身,他扒着门框,又怕吵醒二楼的佣人,只能压低了声音着急道:“小礼,你听我解释…”
“你的解释我已经听过了,不想再听了!”虞礼声音很抖,手上的力气却一点没撤:“出去,不准出现在我家!”
陆擎的力气不知比虞礼大多少,他如果不想走,虞礼就算推他推一晚上也推不走。可望着面前人怒气与难过交织的小脸,被泪光浸染的双眸,陆擎最终还是松开了扶着门框的手,哑声道:“好…我马上离开,你别哭,我现在就走。”
男人站到了走廊上,外头没开灯,唯有房间里的那点微弱光线透过门缝,打在他的身上,照出了那张疲惫又弥漫着心疼的脸。
虞礼看着他眼底浓重的青黑,干裂的嘴唇,不由地想起了虞怀远说过的话——
“他们今天刚处理完陆家的事,知道虞氏有难后,就连夜飞了回来。”
一股酸涩的泪意再次涌上鼻尖,虞礼猛地垂下眼睫,留下一句“赶紧走”后,便用力将房门关了起来。
陆擎望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呆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最终垂下头,转身下了楼。
…
一楼,秦越第五次往脸上泼凉水。
他从厨房出来,渡步到楼梯口,又从楼梯口渡步到沙发旁,闭上眼再次祈祷起来。
苍天保佑,菩萨保佑……
这次才刚祈祷到一半,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下楼梯的脚步声。
秦越惊喜地转过头——
楼梯转角阴影中,男人一身颓唐,步履沉重,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死气。
再抬头,耷拉的眉毛、了无生气的眼睛、仿佛在太阳底下晒了九九八十一天干裂的嘴唇…以及,
以及右脸颊上一个相当明显的巴掌印。
秦越的祈祷卡在了嘴边,眼前一黑。
这下彻底完犊子了,他兄弟连搓衣板都没机会跪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第48章 生病
阿斯顿马丁停在门口,车灯将远方栏杆都照亮了。
秦越轻手轻脚地带上了别墅大门,招呼陆擎上车。
为了陪兄弟,秦越也坐到了后座,他用手肘捅了捅陆擎,问:“你被赶出家门的这段时间,就去我家住吧,我怕你回自己家想不开跳了,到时候我要跟着你上社会新闻。”
司机:“……”
司机震惊地升起了车内挡板。
陆擎没回话,只是愣愣地盯着虚空,脸上表情很淡。
乍一看好像很装逼,但秦越知道,其实陆擎只是有点死了。
陆擎在Y国的那几年所发生的一切秦越都知道,陆擎有多喜欢虞礼他也比谁都清楚。
现在好了,谎言没办法再继续下去,隐藏在幸福背后的隐患也随之冒了头。
不过秦越虽然看的心里不是滋味,但他也知道,这种事的暴露是必然的,现在要做的,是刮肉疗毒。
要将挡在两人之间腐烂的伤口剜去,虽然过程会很痛,等新肉长出,隔阂与误会才会随之烟消云散。
“唉,要不是我困的快死了,肯定陪你喝几杯。不过为了你还能有命把你老婆追回来,这个酒还是留着以后喝吧。”秦越拍了拍陆擎的肩膀,在挡板上敲了两下,对司机道:“直接开去我家就行,不用在他家门口停。”
司机正襟危坐:“好的秦总。”
……
…
陆擎走了。虞礼趴在窗户上,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车开走。
别墅恢复了夜晚该有的宁静,他关了夜灯,躺回床上,怀里搂着暴力兔,却怎么也睡不着。
虞礼买的褪黑素是咀嚼片,味道特别不好,他一点也不想吃。
可一闭上眼,陆擎离开前那张疲惫又失落的面容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虞礼心口酸涩的发疼,用力蜷缩进墙角都无法缓解。
明明是陆擎骗他,可当他看到那人眼里的疲累时,却还是很没出息地心疼了。
陆擎骗人,所以是陆擎做错了。
陆擎救活了大厦将倾的虞氏,虞礼又要感谢他。
陆擎因为喜欢他,所以隐瞒身份接近他。
陆擎又因为喜欢他,所以才给虞氏注资。
欺骗与爱,纠纠缠缠,难解难分。
像一团理不清的线,将虞礼的心缠紧、绕紧,勒的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泛着密密麻麻的痛。
“讨厌死了…”他呢喃着,觉得冷,将怀里的兔子抱的愈发紧了。
时间渐渐逝去,等到窗外天色微微泛白之时,虞礼才堪堪入睡。
太阳初升。
几个小时后,闹钟响起,虞礼迷迷糊糊睁开眼,想要挣扎着爬起来,抬手撑着床铺,却发觉浑身力气都像是被抽干了似的,身体又酸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