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大步走上前,一边作出撸袖子的姿势。
看着迎面而来的颀长青年,裁剪合身的羊绒大衣将他衬托得身形挺拔,彩毛们对视了一眼,小声交头接耳:“该不会是他舅舅吧?”
“要不先撤?”
“先撤再说€€€€”
看着彩毛们一哄而散,温初月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好险把他们给唬走了。自己虽然跟猫打架是挺有经验的,但暂时还没有过跟人打架的经历。
€€€€还有,他也不是很想摔碎自己刚刚买的眼镜。
孟以年这时也认出了他,有些别扭道:“谢谢了。”
“你还好吧?”温初月蹲下去查看孟以年的伤口,眉头皱了皱,“我送你先去趟医院。”
“对了,用不用我给宋……你舅舅打电话?”
他差点脱口而出宋泊简的名字,咬了一下舌尖险险吞回了肚子里去。
毕竟现在的正常情况是,自己和他们压根不熟。
虽然温初月讨厌宋泊简,连带看他外甥也带了几分不顺眼,但还做不到见死不救。
更何况在的眼中,孟以年和沈眷差不多大,正是个小崽子呢。
!
孟以年因为失血而微微眩晕的头脑为之一振,脱口而出道:“不用给他打!我没事!”
小舅舅要是知道自己受伤了的话,四舍五入就等于爸妈也知道了,他抿了一下唇,脸上隐隐展现出抗拒的神色。
“这点小伤,我自己去医院就行了。”
孟以年扶着墙站起身来,跟温初月商量道:“你要是真想帮我的话,去我家替我喂一下猫成不成?”
“你刚才说的有事,就是急着回去喂猫?”温初月顿了一下。
他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居然还惦记着猫猫,看来人类总爱说的“外甥肖舅”也不完全准确。
温初月对孟以年的好感度瞬间猛涨,在心中偷偷将他从“宋泊简的外甥”的连坐制度中除了名。
但不管怎样,他也不能真的放任一个受伤的高中生自己去医院:“我陪你去医院,让你舅舅去喂猫总行了吧?”
“等一等!”孟以年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现在刚刚放学,学校的医务室应该还没关门,我自己去医务室包扎一下,你去我家……”
但不巧就在他开口的时候,温初月已经将电话拨出去了,嘟嘟两声,听筒对面传来宋泊简低沉的嗓音,和阖上钢笔的金属碰撞声。
“医务室?”
“你现在在哪里?”
孟以年没想到温初月的手速居然那么快,倚着墙对他怒目而视。
明明自己只是多戴了一副眼镜,可为什么不止视力变得清晰,似乎连其他四感都变得分外敏锐,让他有种那道带着电流微沙的声音好像是在贴着自己的耳边说话的错觉。
温初月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复杂难言的感觉,眼睫飞快颤动了几下,将手机拿远了些。
“在云城私立高中的后街,从校门口眼镜店往左拐……”
孟以年坚决当锯嘴葫芦,他只好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充当导航:“我先陪他去校医务室,你能找到地方吗?”
“我知道。”还没等他回忆完,宋泊简就简明扼要地接过了话,“麻烦你了。”
温初月的眼中同时浮现出被话说到一半打断的不爽和“他怎么知道”的疑惑。
对面的人像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似的,停顿了一小会儿,很快便解释道:“我之前€€€€也在那所高中上过学。”
第8章 猫猫是一种很擅长口是心非的生物。
温初月坐在医务室的椅子上,看着一身白大褂校医给孟以年处理伤口。
他的校服因为沾上了土,被脱下来放在了一旁。
作为云城首屈一指的私立高中,他们学校的校服都是制服样式的,做工看上去十分考究,和公立大部分学校的校服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温初月盯着搭在椅背上的制式校服出神,却没由来地想起了宋泊简当时穿的校服。
版型宽大得过分,外套中间的空隙能够塞下一只自己;但布料的材质却有些让人堪忧,被自己的爪子扒拉了两下之后就会脱丝。
有段时间,温初月热衷于在宋泊简出门之前,跳到正在弯腰穿鞋的少年背上,把他当做一个大型猫爬架,扒拉着他的肩头蹭他的侧脸。
宋泊简穿好鞋子站直身体之后,就会熟练地回手一捞,将马上就要掉下去的猫猫从背后转移到身前,脸上挂着不明显的笑意:“我要走了,你在家乖乖待着。”
但是没过多久,温初月的这种行为就被严厉制止了。
再一次将猫猫捞到怀里之后,宋泊简报复性地轮流捏了捏它的两只耳朵,略带严肃道:“汤圆,以后不可以跳了。”
“你知不知道我校服已经被你抓到勾丝了?在背面我自己没注意到,还是昨天去学校的时候,后桌的同学提醒我的。”
被教育了温初月脸上有些挂不住,低着脑袋在宋泊简的校服上挠来挠去,挠了两下之后又偷偷抬眼观察他的神色。
他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全都落入了宋泊简的眼中,还是个高中生的少年再沉稳也有限,板着脸忍笑的模样毫无威慑力:“不是刚刚跟你说不许抓了吗?”
“要是真的抓坏了,信不信我用给你买小鱼干的钱买新校服……”
“……我之前也在这所高中上过学。”
熟悉的嗓音隔着十年的光阴在温初月的耳畔交替响起,他怔怔地盯着医务室雪白的墙面出神,忽然解读出了几分从前没有意识到的内容。
其实他早就从宋泊简透露出来的种种迹象,隐约猜到他之前肯定是家境优渥,生活上乘。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他的故意威胁自己的玩笑话,何尝不是一种自嘲呢?透露出一个天之骄子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窘境。
但当时温初月还是一只灵智未开的普通猫猫,简单的猫脑袋还不能体会人类这么复杂的情感。
另一边,校医已经把孟以年的伤口清理好了,现在正在用镊子夹着沾了碘伏药水的棉花球帮他消毒,疼痛让他的五官微微扭曲:“老师,您下手能轻点儿吗?”
温初月飞快瞥了孟以年一眼。
人类都这么娇弱的吗?
猫猫的忍痛能力一向都很强,哪怕是受伤了通常也只会默默蜷缩起来舔舐伤口,很少大声呼痛。
想起自己前几天对宋泊简“吞一万根针”的恶毒诅咒,温初月决定收回之前的话,就让他走路撞见野狗,半夜会做噩梦好了。
看在他节衣缩食为了养自己的份上……
就在这时,一墙之外的走廊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
坐在门边的温初月一抬头,就对上了大步赶来的宋泊简。
男人显然是刚从公司里出来,纯黑色的双排扣过膝大衣下西装革履。
他先走到孟以年的身边查看了一下外甥的状况,然后才转过身来对温初月客气道:“今天的事情麻烦……先生贵姓?”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的黑发青年。
“温初月。”
除了宋泊简最初进门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之外,温初月始终垂着眼睑。
隔着一层玻璃片的视线清晰得过分,清楚到连对方右颊的浅痣和深浓的眉毛都纤毫毕现,这对于其实不想细看故人的他来说,是一种残忍。
虽然他刚才忍不住心软了一下,但并不代表自己不讨厌宋泊简了。
温初月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干嘛要花这个冤枉钱去配眼镜,为了看狗男人的超清无.码大图吗?
“麻烦温老板了,小年这里交给我就行。”宋泊简朝青年点点头,“医药费多少钱?我转给你。”
温初月情绪不高,连呛声的兴致都没有,语气难得平和,抬手指了指门外的挂牌:“学校的医务室,不用花钱。”
作为贵族私立高中,学校财大气粗不差这点钱。
捕捉到温初月抬手指的动作,宋泊简不禁一怔,想起自己养过的猫猫。
汤圆每次想玩什么、想吃什么,都会先扒拉扒拉自己,然后抬爪指一指那个东西。
明明是一人一猫,他却恍惚从温初月的动作弧度中看出了几分重合。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破绽:“抱歉,毕业太久,我都不记得了。”
实际上是,高二那年对自己来说如同一道分水岭,从那往前记忆都有些模糊得不真实,意外捡回家的汤圆,是他那段灰色人生中唯一的亮色。
宋泊简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又想起这些陈年往事。
因为他这几年睡眠不太好,心理医生建议尽量不要刻意回忆那些让自己感到沉重的事情。
温初月没接话,只是盯着看着门口的方向:“既然没事,那我走了。”
“等一下!猫!”见状,孟以年赶紧叫住他,“帮我喂一下猫!”
温初月停下脚步:“你的伤口不是很快就处理完了吗?自己回去喂不就行了。”
孟以年隐晦地瞥了宋泊简一眼:“我可能暂时回不去……”
温初月只得勉为其难,朝他手心一摊:“钥匙给我。”
“温老板。”
谁料,他刚接过钥匙转身准备走,就又被宋泊简叫住了。
温初月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承认舅甥两个人在“事多”这方面确实是一脉相承。
宋泊简把自己脖子上的粗毛线围巾摘下来,递给温初月:“外面冷,这个你戴着吧。”
他刚进医务室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青年穿得单薄,身上大衣的审美作用显然大于保暖作用,以至于他靠墙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下颌无意识地埋进了竖起的领子里。
温初月惊诧地瞪圆了眼睛,抗拒的表现十分激烈:“我不用!你自己带着吧。”
宋泊简解释道:“我出门的时候,外面就已经开始下雪了。”
他也知道自己的举动有些唐突,但还是遵从自己的本心这么做了。
温初月果然犹豫了,余光斜斜地往医务室的窗外瞄,怀念起自己猫猫形态下的加厚大围脖来。
他不是很想想象在这种飞雪连绵的夜晚,冷冰冰的雪花钻进脖子里是什么感觉。
但和戴宋泊简的围巾比起来……
宋泊简的黑眸中漾起了细微的笑意。
这种神态他很熟悉,每次汤圆摆出这幅冷脸但是不动的模样,其实就是已经默许了意思。
€€€€猫猫是一种很擅长口是心非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