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哈欠大完， 考核员闭上嘴巴，口腔深处的尖牙也随之消失不见：“给€€€€嗯呃？”
他刚要伸出橱窗外的手忽然顿住了：“你的分数下降了不少啊？”
考核员一边说着， 一边哒哒哒敲击键盘调出了温初月往年的考核记录。顺应新时代，拥抱新技术， 近年来特管局也建立起了数字信息库。
温初月这次的成绩虽然说还在合格范围之内，但却无疑是从优等生掉入了普通考生的行列。
要是他的成绩提升了，考核员或许只是会平淡地贺喜一句，但是分数下降了，就相当值得引起重视了。
透过透明的玻璃橱窗，考核员严肃的蓝眼睛反射出堪比X射线一样犀利的光芒，试图将温初月从头到脚照个明白：“是什么！动摇了你的‘道心’！”
他顺便也将温初月的答卷调了出来，眯眼寻找着他的错题。
“当曾经伤害过你的人类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想要祈求你的原谅时，你会€€€€”他用手指指着一个鲜红的错号，“唔，A.毫不犹豫地拒绝他。B.委婉地拒绝他。C.对他破口大骂。D.再给他一次机……”
温初月歪头躲过考核员过于愤慨的口水，理直气壮地替自己辩解道：“说不定中间有误会呢？也不能把人不能一杆子打死……”
考核员听得有点抓狂，恨不得用试卷筒敲温初月的脑袋：“你是头一次来考核吗？做题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自己给他加前置条件啊？”
“你就非得在那一根杆子上吊死不成？”
“跟我读，‘猫也是有猫格的，享有独立的猫格权’。”
温初月没辙，只好像是跟读课文的小学生一样，张嘴字正腔圆地顺着考核员复述了一遍：“猫也是有猫格的€€€€”
口中念着这句话的时候，思绪也自然而然地跟着其中的逻辑走。
因此才念到一半，温初月的大脑中猛然一个激灵：自己上一次跟宋泊简吵架的时候，不是还气势汹汹地控诉他没把自己当做一个独立的人看待吗？怎么这回落到自己身上，反而犯了同样的错误呢？
他忽然感觉到有些迷惑。
在这个职位上干久了，考核员很善于见微知著，忽然一眯蓝眼睛，捕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点€€€€“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特别的人类了？”
瞧这前置条件给加的这么精准，没准儿正是个负心汉。
温初月一顿，不是很情愿：“这个你们也要管吗？”
“不管。”考核员翻了个白眼，“就是叫他过来也进行一下这方面的学习和考核。”
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管天管地，也不能限制人家的交友自由。但为了同类们的安全考虑，特管局会对他们的人类朋友做一些最基本的教育。
温初月本来以为令猫讨厌的考核到此就要结束，没想到在他准备转身离开之前，考核员打了个响指叫住了自己：“等一下，组织还有最后一个任务交给你！”
温初月狐疑地皱起眉：“什么？”
“组织在进行本市黑户摸排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生活困难的小崽子，先让他到你的店里打工过渡一下没问题吧？”
考核员主打一个能屈能伸，没了刚才审阅温初月的试卷时地板犀利，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可怜地朝他眨了一眨，像是泛起温柔波澜的湖水：“别忘了，当年温阿姨是怎么收留你的，发挥一下我局‘传帮带’的优良传统好不好？”
温初月撇了撇嘴，对考核员前倨后恭的变脸技术颇为无语。
好在这个要求不算太离谱，他勉强点了点头，没把话说死：“你应该知道，我开的是猫咖，只能接收猫科动物当员工。”
听懂了这就是同意的意思，考核员喜笑颜开：“包的！当然是猫科动物了！”
“咳咳，不过他的原型有一点特殊，可能不太方便接待客人，你让他伪装成人类在你的店里干活就好了。”
“小家伙吃苦耐劳，力气也很大，肯定不会让你折本的。”高兴的同时，考核员没忘记温初月的财迷属性，特意安抚了一句。
说完，他朝隔壁的房间吆喝了一声，不过一分钟的功夫，门口很快就就响起了一道轻捷的脚步声。
温初月好奇地抬眼看过去。
-
考核员拜托给温初月的年轻男生叫段淮，是个大学生。
今天不是周末，段淮学校里还有事，主要就是先跟着温初月过来认认门，顺便互相交流一下了解情况。
送走他之后，被考核员说教得有点儿郁郁的温初月总算是有时间放松一会儿了。结果刚掏出手机，就看见宋泊简给自己发消息了，他喜滋滋地点进去。
坐在对面撸猫的顾客就看见老板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从“嘻嘻”变成了“不嘻嘻”。
这个消息对于温初月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还打算跟焦煦悄咪咪地炫耀一下来着！
又想到因为他的再次出现，让自己保持了好几年的优秀成绩差点变成不合格，他充满怨气地咬了咬牙。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温初月忍不住磨牙霍霍，噼里啪啦地指责道：“你！赔！我的！草莓提子车厘子！”
后面还跟了一连串“火猫三丈”的表情包。
因为觉得文字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怒，他甚至发了一条语音消息。
预计到温初月肯定会生气，宋泊简一上午都在一心二用，时不时关注着手机的消息。
听到手机震动了一声，他点开缀着红点的语音条，就听见温初月怒气冲天声音回荡在整个总裁办公室里。
即便宋泊简是这个游戏的开发者之一，这个要求也让他头痛不已。
作物死了就是死了，他难不成还能黑了自家员工的电脑，改代码走后门？
他感觉到问题似乎变得棘手起来。
语音的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传来有人来回走动及交谈的声音。
宋泊简估计温初月是在猫咖里，在语音条快要结束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温初月没有及时松开录音按钮，旁边模模糊糊传来一句短促的“老板”，声线清亮而利落，像是个年轻的男生，还没等宋泊简听到那人要说什么，语音条就在此时戛然而止了。
耳边回响着那道陌生的男声，宋泊简眉宇间沉吟的神色跟更重。
除了那个叫沈眷的少年会时不时出来帮忙之外，他记得温初月的猫咖里应该没聘用其他的员工？
-
两天后。
拿快递的沈眷气喘吁吁地用胳膊肘顶开玻璃门：“老板，你不是只说给奥利奥买了一个猫窝吗……什么东西这么沉？”
后面跟着抱着两个泡沫箱的快递小哥，将怀里抱着沉甸甸的泡沫箱放到地上之后，保险起见最后确认了一下信息：“你好，是……生吧？”
快递小哥一边说一边略带好奇地打量了温初月一眼€€€€虽然干他们这一行的，已经见惯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收件名，但无奈顾客的创造力有的时候是在是永无止境。
一个大男人怎么起了个这么黏黏糊糊的名儿？
“不啊。”沈眷揉着胳膊挤过来，插嘴道，“我们老板姓温，这两个字确实有点像……”
可能是快递单子在运输过程中被磨花了，才让快递小哥看错字的？
“我来吧！”
在听到快递快递小哥说出那个字的时候，温初月已经迅速反应来东西是谁买的了，蹲在地上给挑食小猫喂肉糜的他火速把最后一勺肉糜全都填进了小猫的嘴巴里，站起身来打断沈眷道。
小猫被塞得“呜啊呜啊”地张不开嘴巴，只得歪着脑袋费劲地嚼啊嚼，一时忘记了要挑食的事情。
温初月借助身高优势挡在沈眷的前面，签收之后又用黑笔将三个泡沫大快递箱上的收件人姓名全部涂掉了，才放心盘腿坐在窗边的地毯上开始拆箱。
因为退休得早，现在猫咖里的小崽子都不知道他的花名叫什么，老实猫都在他的无情要求之下都叫老板，撒娇卖乖装可怜的时候就大着胆子叫一声哥。
€€€€因为这些年来的治店有方，温初月的威信一直树立得不错。
现下要是要是让小崽子们知道他堂堂一店之主居然叫“汤圆”，自己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人不见踪影，东西倒是买的挺多……”他轻轻咕哝。
箱子一打开，甜丝丝的新鲜果香味就扑鼻而来。
正是温初月两天前遭受了无妄之灾的草莓、提子和车厘子，现在正整整齐齐地码在泡沫箱里，水灵灵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宋泊简确实是赔他了，嗯€€€€物理意义上的。
坐在温初月斜对面的白领小姑娘啧啧两声：“小温哥，你这是被富婆追啦？”
她在猫咖斜对面的写字楼里上班，经过几年的辛苦打拼，薪资水平不算差，但也不舍得一口气买这么几大箱子。
“你想什么呢……”
听懂了小姑娘语气里的调侃，温初月先是下意识地否认，说到一半，又在心里对她的猜测方向产生了些质疑，难道只能是富婆吗？
白领小姑娘耸耸肩，误会了他否认的点：“笑那么开心，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不是被富婆追是什么？”
温初月一言不发，抱起其中一个水果箱子就往后面走，快要走到料理间的时候，才冷不丁开口：“本来还想洗一些车厘子给你们吃的，现在看来€€€€”
话音未落，店里的其他几位顾客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朝白领小姑娘瞥去，团在她膝盖上的英短蓝白哆啦A梦也着急地用小短腿扒拉了扒拉小姑娘的衣角，软软“啊呜”了一声。
哆啦A梦也想吃呢。
预感自己即将变成整个猫咖的“罪人”，白领小姑娘悻悻闭上嘴巴，做了一个无声拉拉链的姿势。
-
料理间里传来洗水果的哗啦啦水流声，房间的窗户是背对着马路的，看不见外面的景色，温初月歪歪脑袋眯眯眼，视线对准了店面旁边的一角黑色反光块。
送走了一批恋恋不舍的顾客，他慢吞吞走到门口，直到近前，才纡尊降贵似的弯腰在一辆黑车的车窗上敲了敲：“喂。”
“在这里停了这么长时间，别挡着我做生意。”
车窗材料的隔音效果不错，宋泊简只能半知半晓地听见他声音和看见他一开一合的口型。
唇抿成一条直线，本就上挑的眼线斜斜上扬。
但看温初月特意摆出来的表情，估计不是什么软和话，他按下开窗键，率先露出来的眼梢是微微的笑意：“怕被打出门来，这不是先观察一下我的赔礼到位了没有。”
贴着防窥膜的车窗一寸寸降下，温初月的脸庞也随之从黯淡的灰黑变成了唇红齿白的鲜活。
“隔那么远，”温初月轻轻踢了一脚轮胎，猫眼也盯着脚尖瞧，只是余光在悄悄觑着人，“看得清吗？”
“嗯，现在看清了。”宋泊简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收回来，胳膊环抱在胸前，作认真打量状。
西装剪裁得颇为合体，因为他的动作，绷起的大臂将衣袖撑满，前胸的衬衣线条也浅浅凹下去一小段，若隐若现地勾勒出胸肌形状。
车窗降下来之后，冷风立马呼呼地往里刮。
温初月知道，宋泊简平常上班都是坐办公室，出入也都有专车接送，基本上都是在室内活动，衣服穿得不厚。
“穿那么少，也不嫌冻得慌。”他撇撇嘴。
潜台词就是，赔礼到位了，可以进门了。
只是宋泊简进门之后，可没有贵宾待遇，温初月给他找了个地儿坐之后就将人撇下，笑靥如花地招呼其他撸猫的顾客去了€€€€掏钱了的才是真正的上帝。、
宋泊简人虽然没动静，比有动静还惹人注意。
他人长得高大俊朗，坐在那里也不招狗逗猫，铁石心肠、定力一流，怎么看怎么显眼，一时猫咖里的男男女女都往他那边瞅。
“小温哥，续杯奶茶！”有人举手。
温初月端着杯子到白领小姑娘桌边之后，她却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嘴巴往宋泊简的方向努，“哦～原来不是富婆，是……”
方才模模糊糊的反驳被人一下子说出来，说不清为什么，温初月的眼睛一下子睁圆了，劈手端起杯子转身就走：“续杯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