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的人怎么还是不在?”
乌苏觉得很不可思议,“我听说住这里的沈小郎君每天都要来这里练剑的。”
他兽类般的浑浊瞳孔一转,显然是不想再轻轻放过。
门前侍奉的人迫于妖皇的威压,低垂着头颅,只觉得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流。
“沈……沈公子有事离开了,妖皇不如再等等。”
越是隔着一层帘缦,就越是令人好奇。
但乌苏沉吟一下,还是觉得今日便算了。
毕竟自己每天来到魔尊殿里想要找美人一见,已经算的上有点放拓,若是硬要留在人家宫中等待,未免落人口实。
况且,不过一个和念念有些肖像的美人而已,难不成魔尊真的要藏着掖着当个宝贝?
妖皇低头看了看自己尖利的指甲,觉得手头空荡荡的有点发痒,压抑住自己破坏掉什么的欲望。
首先要被毁掉的,应该是他的那位仇人,那个被囚在地下的身影。
这两天他都在和顾识殊谈条件,与此同时,他派去了他身边的心腹前去妖界将麒麟骨悄悄地带来,但恐怕这两件事情需要一点时机。
顾识殊对此表示理解。
也希望他理解,货不到手,他就只能暂时等着,碰不了仙尊一根手指头。
纵然妖皇对复仇充满渴盼,也只能乖乖等待。
然而他一旦想到顾识殊已经在地牢中将原本光风霁月的仙人折磨得一身血痕,浑身的血液几乎就沸腾起来。
“别在我动手之前把他玩死了,疯了也不行。”
乌苏这么要求。他的底线是折磨一个清醒的仙尊,享受击碎他的快感。
“嗯,行,”
顾识殊似乎没怎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笑意散漫,倒是没怎么停顿,答应得很好。
乌苏想了想上次见到傅停雪的样子,浑身是血,甚至覆盖了浅色的头发,手脚俱上枷锁,气息微弱不堪,不禁很怀疑魔尊的信用,决定还是快点催促自己的部下将交易物送来。
“妖皇且回吧,本座这两天不动手就是,”
这是送客的意思。
乌苏也不想再和他客套,不过方欲出殿门,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你这儿的那个美人什么时候让我见见——若真是身体不适,我还能帮着看看,魔尊何必如此怜惜不舍,总不是怕我对他下手吧?”
“哦?”
顾识殊的反应看上去比他还要不解,
“怎么,这几天你竟是没见到他不成?”
乌苏只觉得顾识殊在装傻,沈念每次躲他都躲得精准,若说没人通风报信,他是不信的;而若是魔宫中有人为他所用,魔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惜了,魔宫之中处处是禁制,他竟不能直接用气息去寻人。
虽然这个“沈念”顶多是傅停雪的一道配菜,但在他身上次次受挫还是让妖皇不怎么愉快。
顾识殊的惊讶只持续了恰到好处的一瞬间,随后慢条斯理地笑了:
“并非我有心阻挡,”他似乎有点无奈,“他和妖皇怕是没什么缘分。不过若是你记挂,到时魔宫设宴迎麒麟骨,我便叫他过来见你就是。”
顾识殊简直比他这只狐狸还要像成了精的老狐狸。
纵然有点久待的不满,乌苏却还是按捺着收下心来。
不久了,也不久了。
傅停雪被囚,清霜剑失持,他的胸口近来不再因为剑意的折磨疼痛,只有阴暗的想法疯狂滋长。
他会如愿以偿。
大仇得报,等他的念念出来,也定会为他高兴的。
*
顾识殊坐在殿上,抬眸看向妖皇离开的背影。
能力不足,想得倒挺美。
唔,这种人物,也就只能欺凌比他弱小得多的人。青城剑尊坐镇仙门数百年,也没见他去寻仇,倒是虎落平阳的美事,便会急匆匆地来插一手。
傅停雪怎么没有……不,或许自己也可以把这事提上议程了。
一边是妖皇。
一边是自己加傅停雪,实力差距很明显。
这很好。
魔尊带着偏见把妖皇贬了一通,又开始思考傅停雪的反应。
他当时问自己:“哪一次?”
顾识殊甚至都以为自己忘记了。
他只想着两人约好喝下忘情水的那一次。
他同样预设傅停雪会回答那一次,或者避而不谈,说自己忘记了。
这没关系,他自认为能够看出对方的表情是否不自然,是不是在骗自己。
但直到傅停雪问出,他自己才恍然想起,在他们的过往中,的确有一次更像那一幕场景。
那也是傅停雪第一次喝酒。
第一次对他说喜欢。
顾识殊一开始以为他说喜欢酒,却见到傅停雪望向自己一移不移的浅色瞳孔。他定定地看着顾识殊,虽然拈着白玉的酒杯,却比酒杯更像一块朦胧而明亮的玉石。
顾识殊想,他醉了。
所以他分不清楚诉说的对象是酒还是人。
他去扶起醉酒的仙人,而对方微微偏头,湿润的嘴唇轻轻印在他侧脸,像是蝴蝶扇动翅膀般的触感,且有所停留。
那是一个毋庸置疑,如假包换的亲吻。
吻过之后,他又慢慢复述了一遍:
“我喜欢。”
*
当时的悸动,自己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忘记了,眼下却在记忆中再次鲜明起来,傅停雪……
他喝了忘情水,他还记得吗?
第19章 拂发
虽然此事必须小心为之,但妖界的麒麟骨还是有送到的一天。
虽然是为了方便妖皇下定决心,但顾识殊选择麒麟骨,其实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毕竟是妖族圣物,不论用途,附着的灵力就足以使许多修仙之人趋之若鹜。况且,顾识殊精于符法,早就想要试试这材料的用途了。
顾识殊为此专门设了一场宴席来迎接。
前些日子,沈念终于在紧促的你追我逃中暂时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心中自我安慰,或许是妖皇本就只对他有一点有限的兴趣,已经被他消磨干净。
殊不知,妖皇正在和顾识殊在殿中谈论:
“魔尊如今总舍得让你的美人出来一见吧,若非你卖关子,我早就找到他了,留下这样多悬念,希望今晚你的那个‘沈念’不会让我太失望。”
顾识殊笑道:
“是啊,今晚就能见到了,只希望妖皇不要失望才是。”
虽然肉痛于送给魔尊的麒麟骨,但乌苏心中更多的还是一种欲望即将实现的满足,他金色的瞳孔竖了起来,流淌着贪婪和愉悦之色。
况且这几天,他在魔尊这儿住的还算舒坦,虽然怎么也遇不到沈念这个神秘人物,但毕竟魔宫奢华,美酒美姬,无一不有。
比起妖界的各种繁杂事物,倒是难得有一丝惬意。
……只不过此后回到妖界又要应付族里的老家伙了,就好像送出麒麟骨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乌苏的手指紧了紧,心中反而浮出一丝大仇即将得报而引发的畅快。
那些人算什么?
这世上只有一个妖界至尊,他想杀谁就能杀谁,想要谁就得到谁,岂不是此理?
*
外面在备宴,顾识殊在幽暗潮湿的地牢里行走,血腥味弥漫而起,从外至内,愈加浓烈刺鼻。
他的牢里锁着一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越往里越令人不忍目睹之。
直到走进牢室的最深处,那里关着一只洁白的鹤。
而对方从很远处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看见他来,便微微仰起头,露出一截霜白的脖颈。
傅停雪此时并没有伪装,若是过了今夜,也不再需要伪装。
但乌苏要求在宴席交付之前再次检验一下仙尊的情况。
倒不是怕他跑了,是怕他死了。
不过仙尊显然离妖皇的担忧还差的远,不幸的是,距离妖皇得手显然差的更远,几乎是不可能的。
就是不可能。
顾识殊漆黑的瞳孔里映照着仙人的容颜,他忽然意识到对方此刻向他坦露出的姿态完全是不设防的,命脉就毫不在意地暴露在他的手下,似乎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掐碎傅停雪的气脉。
而且,他根本没有防备之意。若是此时袭击,或许傅停雪真的来不及阻挡。
想了想,顾识殊走到傅停雪边上。
他伸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