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看看,这是何人所赠?倒真是有趣。”
傅停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视线轻轻停留在话本的封面,就顺理成章地怔愣住了,
为什么会有自己和顾识殊的名字?
不仅有名字,还用墨笔画了两人的肖像,可惜纸质粗糙,作画人的画工也不甚精湛,连形似都几乎不沾边。傅停雪微微回神,忍不住伸出手翻动书页。
他很快后悔了自己的举动。
可顾识殊显然不那么打算轻轻放下,他按住了仙人要阖上书册的手,笑意更深,偏要仙尊说些什么感想,傅停雪完全招架不住,只好微微偏过头不看那些文字,虽然余光还能读到:
“我……我不知,”
他抿住唇,漂亮的眼睛看顾识殊,不看墨迹,
“分明我们没有——我没有不喜欢的意思,但是……”
仙人稍稍喘了一口气,他终于从不知所措中暂时脱离了,正在下决心重新读一遍那些文字。
摊开的书页中恰好是两个角色在激烈的情绪下缠绵,文字虽然不至于露骨,却还是令人脸红心跳。两人被作者安排了恨海情天的对立关系,却偏偏要在床上打破这层禁忌。
看着用着自己的名字之人在话本中做出各种反应,傅停雪作为正主,只觉得热意滚烫地烧着自己的指尖和脸,小声地说:
“我们不是这样的。”
“不是什么样的?”
说实话,话本中的两人和现实中的他们完全大相径庭,这也是顾识殊看了一眼只觉得好笑,又想用它逗逗仙人的原因。
他当然不像话本中那样疯狂偏执,甚至被几分下笔过重的渲染刻画了邪肆;而书中的仙尊更是和他完全不符,怎么别扭怎么来。
总而言之,确实除了名字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可要仙人挑出一点来,他想了想,却道:
“……例如我不像话本里说的那样,我喜欢你。”
明明有这么多显而易见的不同,傅停雪最在意的却还是这样一个漏洞。顾识殊顺着压住的书页覆上他的手,手指纤长,颜色霜白,却被拢在原处,像是被擒获的白玉蝴蝶。
手腕上的红线无限地接近,颤颤地重合在一起。
“话本确实不像,但我却觉得不止这点,”
魔尊慢条斯理地说,漆黑的眼睛中一点火星灼烫,傅停雪觉得被他罩住的指尖也是热的,
“不如找个时间实践一番,仙人让我看看,不像在哪里?”
……
后来,顾识殊在一大串长长的赠礼名册中找到了送这些话本的人。
倒也不算完全出乎意料。
妖皇乌绥。
他当然还送了其他的很多贺礼,但是对比他的位置,显然还是寒酸了点。这大概归咎于当初顾识殊打劫他时下手毫不留情,再要妖皇重复这等规模给仙尊重新送一份,或许真有些逼人太甚。
送的好不如送的巧。
乌绥不愧是一只比他哥哥脑子好用些的狐狸,用了些心思搜罗来话本,又挑了坊间好评度高的让属下筛选了送去。不过,他看着眼泪汪汪被话本感动,感慨爱情艰辛的属下,感到完全不能理解,心里再次坚定了自己不谈感情专心搞事业的决心。
说到底这个礼物究竟靠谱吗?他也有一点怀疑,但后来和魔尊再次合作时,却听到他对自己的送礼品味表达了满意。
不愧是我,在这样想的时候,乌绥也有些忧虑,这不会是暗示他继续给仙尊送东西吧。
——真是诡计多端的魔族。
7、符纹
等到天色渐暮,宾客各自安顿,醉意却借着夜色越发袭来。
仙人的寝殿点了几只红烛。
红烛的光是暖的,满室都被映照得透出朦胧的温度,烛火本身则悠悠地燃着,偶尔跳一跳,但还是稳定。在这光下,什么都莫名带有一点旖旎的气息。
顾识殊告诉仙人,人间嫁娶都在洞房时点这样的烛火,而傅停雪却真的找来。仙人屋中原本的照明灵器被移开。他想着顾识殊幼时在人间长大,那段经历虽然算不上美好,但人间的那些旧俗,他或许还是感兴趣的。
就是洞房这样一个概念,修真界都少有,道侣大典只是一个将两人从神识角度联系起来的仪式罢了,不同于人间新人许多在新婚夜才认识,修者们只有在确定对方是此生挚爱后才会立下契约。
因此就导致大部分相处模式已经是老夫老妻。
但顾识殊牵着傅停雪走进宫室时,眸子还是被摇曳的烛光晃了晃,流淌出深沉的颜色。他从背后搂住仙人,轻轻嗅他的头发,发上本还系着红绳,此时被扯掉,落在地上无人顾及。
但手腕的红绳却扯不掉,反而格外艳丽起来。
“我很喜欢,”
魔尊一点点解开仙人衣上的绸带,就着灯火下的暖意,像是在耐心拆开自己的礼物。
“红烛很好看,阿雪,你也一样。”
仙人的衣袍松松垮垮,滑下肩头,露出心脏下那一小块皮肤。同心契成后,这块皮肤上被咒术催生出纹路来,只是极小的一块,在他冷白如玉的身上却格外显眼。
那是一朵鲜红的梅花形状。
唔,倒是和他很配。
顾识殊扯开自己的衣襟,也想看看同心契给了他怎样的纹路。魔尊的心口却不像仙人,原本就不平,那是傅停雪数百年前留下的剑疤。
当年的剑伤,也只剩下这个印子。其实若是魔尊想要,这伤疤并非去不得。
不过还是一直留在那里。
此时,顺着那道伤口的痕迹,魔尊的胸前仿佛朱砂勾勒,寥寥几笔便尽出了神韵。那是一只展翅的鹤,虽然只是轮廓,但想来应该是洁白的。鹤的翅膀正依凭着顾识殊的伤痕画就,毫无疑问,这就是同心契的作用。
为什么是鹤?
傅停雪的眼神隐隐有点困惑,顾识殊不禁哑然失笑,
“在我心里你像是鹤啊,仙尊,”
他凑近了说,傅停雪忍不住伸手覆上他心间疤痕,却听见对方低低地笑,
“孤高出尘,如月如霜,这不就像是霜天里的孤鹤吗?”
“所以现在,鹤停在我心上了。”
这话说的太动人,傅停雪的手微微僵住,耳朵却红了。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也暴露无疑,却逃脱不开。顾识殊抓着他伸过来的手,替他整理衣襟的动作,却再度滑落下来大半,展露出仙人心口的符纹。
对于顾识殊来说,仙人像鹤,所以同心契给他了鹤的图案。
那么,对仙人来说,顾识殊像什么,已经一览无遗。
在他冰冷苍白没有一点颜色的雪原中,
傅停雪一直是这样觉得,这话却不曾开口:
在我独行许久的生命里,
你如朱砂一样,是我心上的红梅。
……
其实烛火对他们来说已经并非必要,像是魔尊和仙尊这样的修为,就算一点光亮也没有,也能视物。
但烛光悠悠之下,染上多少潋滟的色彩。
案头的并蒂梅花仍旧在灵力的维持下盛放,心上的梅花却摇摇晃晃,在夜色的朦胧下沉浮着,一次次贴近那只鹤,又算得上若即若离。正如两人手腕交缠的红线,距离一时紧缩,甚至于交叠,一时又远离些许。
红烛渐渐地烧尽,到后来,烛火悄无声息地湮灭。
但触碰却依然有温度。就算嗅到了泪水微微的咸,也有人妥善地吻掉泪珠,赠与对方无尽的欢欣。到最后来,则是纯粹的亲吻和温柔的情话。
在黑沉沉的宫室里,有人在同另一人轻轻说:
“我爱你。”
第36章 番外·狸奴
顾识殊只是出门折了一枝花, 踏着薄薄的凉意回仙宫,就发现枕边人不见了。
倒并不是太紧张,毕竟两人现下有同心契维持,魔尊自然能感知到傅停雪的气息正常, 更奇怪的是, 他似乎还在这宫室之中。
顺着仙人的气息, 魔尊试探性地掀开榻上半透明的帘幕, 虽然帘幕内隐约能看见空无一人,但是——
只是空无一人而已。
却有一只白猫。
白猫有雪白蓬松的长毛,看上去柔顺舒适,使人很有伸手一摸的欲望。它真的周身纯白, 没有一点杂色,白到微微有点透出银色, 浑身上下竟莫名有股仙气。
顾识殊不禁讶然,但身前熟悉的气息他不会认错。
他半跪在榻上,试探性地对白猫伸出手:
“仙尊?”
似乎这才睡醒, 白猫浑圆的瞳孔转了转,浅色的猫瞳像是剔透的琉璃般, 却显得有点茫然。
它听到了顾识殊的询问,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不对。
却只是发出了轻微又急促的一声猫叫。
像是仙人想要回答, 话音出口却意识到自己只能用猫的语言传达信息太过于羞耻,才急急地止住了话头。
魔尊唤起灵力,他手腕处的红绳展露出来, 顺着豆沙般的红色寻到尽头,红绳却挂在了白猫的脖子上,更显得整只猫莹白如雪,漂亮极了。
那就不会有错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顾识殊还是觉得自己的心快要化了。他再凑得近些,而仙尊显然很不适应猫的身体,试着开始向前走,两只爪子却虚浮地踩在榻上,多少有点无措。
猫都是圆滚滚的,行走时若是笨拙,就像雪团一样,缩在那里像是一个丰盈雪润的圆子,就连仙人变成的猫也不例外。它有一对玲珑的耳朵,此时微微晃了晃,像是有点懊恼。
又像是有点谴责,猫瞳盯着魔尊,似乎在怪他没有行动。
这也太可爱了。
顾识殊终于忍不住,先摸了摸白猫的后背,毛发蓬松,手就像是陷在棉花里,又微微有点发凉,这是仙尊身上最常有的温度,手感确实很好。
被顺着后背捋到了尾巴,对于猫来说,却是难以抗拒的舒服。
白猫的尾巴晃了晃,它的尾巴也蓬松柔软,摇摇晃晃地勾住了顾识殊的手。
“仙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