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 第166章

“无论欢笑还是哭泣,无论隐瞒还是坦白,或是其他任何顾虑和不安,我都愿意成为你的伴侣,陪伴你到时间的尽头。就像我对你伸出手那样,伊西多,我心脏的一半已经永远属于你了。”

它对证词稍稍进行了修改。

彼得神父至少欣慰地意识到阿斯塔还记得这些流程。

“而你呢?”神父说,“伊西多先生,你是否愿意与他成为合二为一的部分,与他缔结婚约。当然,无论时间流逝,世事几变,你都保证忠贞不渝,直到生命尽头?”

“直到生命尽头,这份爱意也不会熄灭。”

伊西多罕见地在外人面前专注而认真地说,话语中带着露骨而浓烈的情感,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像是点燃的火焰,“我愿意。星星,你是我遇到的最独一无二的奇迹。”

虽然人类和怪物多少都存在一点自由发挥的痕迹,但这完全难不倒身经百战的彼得神父。老人微笑着走上前,示意他们牵起手。他那头银白色的发丝此时也显得整洁而严肃,低沉的声音在小教堂内部回响,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那么,阿斯塔先生和伊西多先生的婚姻关系正式成立,愿天主为你们的神圣誓言祝福,愿你们未来的路永是坦途,愿星星的光辉永远赐福你们。”

“我爱你,”伊西多在一片欢呼中飞快地说。

“我也是,”阿斯塔回应道,牵起他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我和你爱着我一样爱你。”

他们从喧嚣的人群经过,邻居的女儿安娜愉悦而轻声地尖叫着,将准备好的礼花纷纷扬扬地洒在他们身上。“亲一个!”她喊道。周围的人也揶揄地笑起来,伊西多觉得自己脸红了,但他还是踮起脚尖,按住阿斯塔的肩膀珍重地亲了他一下。

吻就像蜜糖一样。

大庭广众下的亲吻则像是把最珍贵的宝物据为己有,伊西多微微喘息着,纤长的眼睫颤动,而阿斯塔眼睛一眨不眨地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知道自己的心在人类的胸膛里飞快地跳着,像是激动到即将飞出去的鸟儿。

人们都在微笑,每一双眼睛都是友好的,伊西多想,或许很久以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在漫长的生命中他会和怪物一样遇到很多人。

但他永远也不会忘掉这些人。

就像是感谢生活的每一个普通人,所有的相遇都像是钻石一样弥足珍贵。

宴席正式开始,人们从教堂中鱼贯而出,坐进花园精致的点缀着白色碎花的镂空餐桌上享用美味,阿斯塔的“见证人”在这个过程中悄无声息地在人群中失踪了,取而代之的是率先抢占好一个位置的黑猫,皮毛油光水滑,对着来客快活地摇了摇尾巴。

“守护灵”会带来幸运,大家都这么相信。

伊西多和每一个来问好的人游刃有余地攀谈,而阿斯塔则和黑猫一起瓜分完了盘子里的奶油小蛋糕。花园里的气氛热烘烘的,乱七八糟的问候和寒暄中,透露出一种特有的简单和静谧的幸福。

约翰飞快地忙完了他的任务,又挂了个通讯过来。他最开始和伊西多紧张地聊天,还不太适应友好又温和的老师,随后邻居家的老太太又插入了谈话,不知怎地,最后却变成了老人开始兴致勃勃地和约翰攀谈。

她对约翰的印象不错,已经把他的名字放进了备选栏,试图给他介绍一门好亲事。

彼得神父从拥挤的人群中挤过来,老人的头上也沾上了橙色的花瓣,平白让他显得不那么严肃,更加和蔼可亲了许多。他是来将阿斯塔和伊西多带到海边的,祭祀海神的仪式很简单,只需要在海边点上一只白蜡烛,随后一同对着海洋许下愿望。

新人应该相互搀扶着,伸手触碰又湿又咸的海水,这里的海洋非常温顺,就像是一大块深色的宝石,没有任何危险性。白沙中静静躺着不少贝壳。

阿斯塔站在海边,天色明亮,太阳被遮挡在薄薄的云彩背后,又显得温和。它看向一望无际的海面,那是真正的大海,往任何一个方向一直走,都不会走到尽头。世界本来就不该有尽头,和未来一样。

蜡烛在海风中微微颤抖,但反而更加璀璨地映出光芒。

这是渔民特制的防风蜡烛,绝不会出现在仪式中被自然力吹灭的尴尬现象。不过就算只是普通蜡烛,伊西多也能够做到让它绝不熄灭。

对海神的祭祀其实也是伴侣们互相宣布忠诚,短暂地独处的机会。所以彼得神父只是简单地将他们送到海边,交代了规则,塞给他们所需的材料,随后便将时间完全地交给了他们两个。阿斯塔和伊西多在长长的海岬上行走,人类和怪物的影子越凑越近。

“阿斯塔,”伊西多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觉得会有真正的海神来祝福我们吗?”

他半跪下来,将纯白的蜡烛插在沙地里。烛油温润地向下淌着,就像是一片散发着淡淡光泽的贝母,随后仿佛很认真地向它祈愿。他转过头,看见阿斯塔的黑色瞳孔里微微带有一点狡黠,无声地伸出手指,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在怪物的影子里,仿佛有什么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远处的海面忽然涌起了一阵隐秘的浪花。那无风自起的波澜非但没有和其他波浪一样在海边消失,反而逐渐聚拢,海水不寻常地被搅动着,散开苔绿色或者墨蓝色的斑斓。伊西多专注地望向波浪,声音中确凿地带上了愉悦。

“我想那就是海神,”他几乎抑制不住笑意。

那确实是海神,消失了几百年的古老传说重新来到了这片海域,无数黑色的星星随着潮水向他们的脚边涌来,是锋利而闪闪发亮的,是柔软而充满祝福的。就像是教堂壁画那样,它们在海中游曳,带着不可思议的光彩,就像奇迹般汇聚起来。

“海神说祝我们新婚快乐。”阿斯塔假装认真地解读着“神”的消息。

“我读出来的也是这个意思。”

伊西多一本正经地跟着它一起说瞎话。他们看着对方一起笑了。

不过海神的现身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任谁说也推断得出它只是为了这对纯粹而幸福的新婚伴侣而来。等到彼得神父再一次出现在海边,只看到阿斯塔对着伊西多说说笑笑,而他们手中的蜡烛温柔地散发着光辉。

“神父,谢谢您,”

伊西多说,“我想海神已经给过我们祝福了。”

神父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开玩笑般地说:

“是啊,远方的波浪,大概就是它离去的痕迹吧。”

*

等到夜色渐暗,逐个与参与婚礼的宾客告别,连黑猫都跳下椅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阿斯塔和伊西多终于回到了他们的住宅。怪物在还没有接触到门时就用触手打开了它,房子安宁而静谧地欢迎着主人的回归。

看起来是这样——假如伊西多在鞋柜换鞋时,没有抬起眼睛看到那些更幽暗的阴影处。

阿斯塔平时并不经常把腕足完全放出来,但现在它们却有点超出常理地活跃。伊西多下意识回头,而怪物仍旧专注地看着他,连脚底的阴影都开始涌动。

“阿斯塔?”

“嗯,”怪物很快回答,但声音有点茫然。伊西多“啊”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一件糟糕的事情:“阿斯塔,你之前是不是没有喝过这么多酒?至少你应该没有喝醉过。”

阿斯塔确实没有。在婚礼之前它接触过的最刺激的饮品是苦咖啡,之前倒是在海底的沉船中发现过被密封在桶里的啤酒,但那种又苦又酸的味道让它敬而远之。婚礼用的酒未必比葡萄酒高明到哪里去,但酸酸甜甜的樱桃酒很合怪物的心意。

阿斯塔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他,眼中甚至隐约流露出很少能看见的金色的光芒。

人类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所处的危险境地,只是毫不犹豫地上前,试着嗅闻它身上的味道。阿斯塔的身上是宴席附带的甜味和海水的微咸,糟糕的是,确实有股挥之不去的酒精味。

“我可以给你熬个解酒的酸果汁。”伊西多关切地说。

他对灌醉一只怪物后会发生什么没有经验,不过阿斯塔在外也一直显得理智克制。醉酒的征兆似乎只有回到别墅之后才逐渐显露,怪物对他的态度也保持正常,只是似乎拿不定主义,触手在他们身边危险地游走着。

换一个普通人看到这一幕,大概早就吓得夺门而逃。

但伊西多面不改色。虽然在新婚当夜出现一点小事故听起来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只要是阿斯塔的需要,他处理起来都不会觉得是负担。他正要往厨房走,不知从何而来的腕足却纷涌而上,把走廊的过道堵得严严实实。

阿斯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不需要,”它听起来有一种古怪的冷静,像是醉酒反而让它对一切加深了掌握。它向前走了一步,伊西多的生理本能让他觉得有点危险,不是安危意义上那种。

随后,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那件衣服——伊西多又一次窘迫地想起,被阿斯塔的腕足缝缝补补的衣服,此时组成它的触手自然而然地蠕动起来,缠绕在人类的脖颈上,不带任何攻击意味,只是单纯地紧紧贴着,在他的皮肤上摩擦出轻微的红痕。

人类的耳朵红了,他垂下眼睫,被欺负出一点泪水,断断续续地问:

“阿斯塔,你是想要我吗?”

“想要,”怪物说,他的脚踝同时被缠住,整间屋子的触手终于从黑暗中游走而出,随着阿斯塔的心意而缠绕在人类身体的各个部位。它像是终于弄明白了一切,神情温柔地吻了人类的眼睛一下,非常礼貌地进行了一个解释说明:

“酒精好像提前了我的发情期——或者说是对它的一种模拟。不过我觉得刚好,伊西多,我知道人类新婚当晚,一般来说都想要留下深刻的印象。”

伊西多的眼泪被吻掉,新的眼泪却又因为刺激湿漉漉地为脸颊染上绯红。触手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完完全全被桎梏,没有办法进行任何挣脱。和上一次不同,他现在全然清醒。

“……嗯,”他含糊不清地答应,“星星。”

这大概确实会变成很深刻的印象。被酒精诱发的特殊时期,阿斯塔看起来比以往要更清醒,但手段却更加失控恶劣,它的腕足似乎都蠢蠢欲动,蓄谋已久,带着樱桃酒的甜香,一点点把人类的味道也改变成芬芳的酒液。

而黑发黑眸的人形却一直都温柔地对待他,让他明明已经承受不住,却还是忍不住朝它流露更多,想要让阿斯塔觉得满意。

别墅的灯早早地熄灭了。

西点店在第二天挂上了“歇业中”的牌子,这一天是星期五。随后的周末是双休日,他们本来就不营业,人们也默契地不去打扰这对新婚的伴侣。

*

他们的每一段故事单独拿出来,都像是不断回旋的乐章。

婚礼也一样,接下来的蜜月旅行也一样。

至少就在几天后,翠绿色眼睛的人类已经开始浏览各种各样的旅游广告,阿斯塔也参与其中。他们姑且打算去海上,但什么样的海还尚未确定。怪物觉得在海底的沉船散步也是不错的经历。

而且非常安静健康,不会出现人类尸体。阿斯塔对那片海域很熟悉,沉船上的人都被它救下来了,而它在进入研究所后,海域进一步被封锁,也没有出现过事故。他们还可以去附近找风评不错的餐厅,结交人类,或许一起去拜访一些怪物朋友。

星星和翠鸟的故事,还有他们的旅途,仍旧是无穷无尽的。

因为明亮的爱永远照亮着他们前行的道路。

第118章 鹊惊枝

楚怀存离席时, 盛宴浮华的氛围停滞了一瞬间。侍人流动如牡丹的裙摆垂坠在地上,饮酒过半的官员迟疑着是否要放下酒杯,位高权重的大人们很快调整好表情,谁也不想做那个硬着头皮上前询问的出头鸟。

这种死寂对权倾朝野的楚相来说, 反而有种熟悉的亲切感。

他垂下眼眸看向右手, 冷白的指节悬在空中, 恰好虚虚地指向那盏和田玉雕成的酒盏。碧绿色的酒液在明珠珊瑚堆出的室内盈盈地摇晃着, 像是蛇的瞳孔,潜伏着将毒牙注入人皮肤里的毒蛇。

真糟糕,他已经被咬了一口。

“无妨,”楚怀存平静地说, 然而声音中却透着无容置疑的压迫感,“诸位继续就是, 我不胜酒力,想要独自出去走一走。诸公恕某不能久陪。”

大人物的特立独行甚至算得上通情达理。

至少气氛在短暂地停滞后重新热烈起来,美人头上的钗环琳琅作响, 珍奇的菜肴填满桌面上的空位。人们重新开始谈笑,只是时不时悄悄打量一眼坐在主位上的那位皇亲贵眷。

宴会的主人, 也就是刚坐上东宫之位的三皇子张了张嘴,像是意有挽留。他的脸色在楚怀存离开时灰败了一瞬, 但他很快恢复了谈笑自若的模样。谁都知道,现在的半阙朝堂已经完全被楚相把控,连带着最令人忌惮的军权。

楚怀存势焰熏天, 有生杀之权。

而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全然倚仗于楚相在皇帝的十几个儿子里把他挑了出来。

……他不敢,更不能对楚怀存提出质疑。

宴会继续下去,只有桌首的座椅突兀地空着, 就像华美的屋舍中一个难以忽视的漏雨空洞。但在场的人们都学会对此视而不见,没有人靠近那个位置。

那盏酒杯仍旧立在原地,随着烛火的方向而调转了阴影。

*

楚怀存的状态绝对说不上好。他从宴席走出,夜风穿过回廊灌在他身上,使他能够克制地争取到更多时间。他站在回廊中央,顿了一下,用指甲刺破了柔软的掌心。

他对自己一点也不留情面,血珠玛瑙珠般涌出来,沾染在雪白的衣袖上。雕花回廊中悄无声息,被夜色和牡丹的香味浸透了一半,他觉得手指仿佛被火苗舔舐般刺痛,那火焰顺着他的血流遍他的全身,沿着他的骨骼一点点试图把他烧成灰烬。

有人在酒里下了脏东西。

问题是,谁能做到,以及为什么?

他在幽暗的夜色中抬起眼睛,那双眼睛依旧冷冽而清明。但楚怀存自己知道,他必须尽快处理好自己,否则深不见底的破坏欲就会顺着他的脊髓一路向上,最后死死地把控住他的神智。夜色遮挡了他的视线。没有人能够私下窥探他,他的佩剑还在身上。

靴子将脚下的草叶踩折,露水模糊地沾染上靴子。

他无声地走到了王府前停留的马车前。

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楚怀存手指微动,隔着一层幕帘,他听见了模糊的呼吸声,带着异常粘腻的微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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