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 第207章

……已经很少看见被方先生过去形象蒙蔽的人了。

且不论现在这个山羊胡子老头能屈能伸到什么样的地步,就这点来说:“你难道真的觉得,只有你认出了他,他就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楚怀存的声音不带一点情绪,审判般继续道:“若我的情报没错,你该是十几年前的‘拼命快刀’张五,也算得上江湖上的前辈。可惜走了歪路,都说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你却因为喝酒时被无意冒犯这样的小事,接连屠了几家满门。”

“你,”对方显然惊骇万分,“你怎么知道?”

“还是方先生路见不平,把你制服后亲手交给朝廷的,”

楚怀存的眼眸却比雪山之巅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可惜你的亲戚是当朝的大官。原本的死刑变成在诏狱里关上一辈子,其实远算不上冤枉。方先生就算能忘记你,你却是恨死他了吧?”

“你们一直都知道,那老头只不过又戏耍了我一次,”

囚徒恨恨地说,“本来他就该报偿我,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来参和这件事。”

“说完了?”

楚相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进一步废话的打算,只是手中的剑再一次一寸寸流淌出光华,那是敛不住的杀意,冰冷到一直冻到骨头,将面前的人钉在原地。

剑光凛冽,只是一闪而过。

“他倒也没有撒谎,你确实不用再回到诏狱里去了。”

有些话并不需要和所有人都交代清楚,尤其对一个杀伐果断的权臣而言。

所以对方也不需要知道在他当年这件事发生后,朝中那个大官对把事情捅上来的方先生感到不满,意欲报复。方先生因此不得不和朝廷纠缠了一段事件,惹上了一堆麻烦,甚至差点赔上性命。从此之后才慢慢改了性子。

方先生进入诏狱,这计划从开始就已经是万全的图谋了,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身边关押的是什么人?又怎么会认不出当年的这个人?

一切都已在意料之中。

楚怀存转过身时,觉得秦桑芷在身边的哭声颇有让人头疼的潜质。但少年在意识到他目光的同时,立刻憋住了哭声,变成了带着颤音的小声呜咽。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极力做出一副遭人陷害的翩翩君子模样,挺直了自认为青竹般的腰杆。

秦桑芷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像楚怀存这样对他这么好的人,他非要好好把握住不可,绝不能像从前那样不懂得珍惜。

*

此时此刻,楚相站在初夏的荷塘边,周围的空气微微带着燥热的气息。

在他身边,人们的目光各怀心思。但最终,看着从他身后走出的那个许久未见的少年,他们都展现出了应酬般的友好。秦桑芷只不过略微出来走了几步,他被诏狱熬的苍白的脸色还没因为阳光回暖,便先被雪片般飘来的吹捧般的话语迷了眼睛。

“秦公子,再作一首诗吧!”

“是啊,诗坛没有了秦公子,简直就像是天空失去了太阳。如今秦公子重新得到了清白,岂非可庆祝之事?”

就连七皇子也畏手畏脚低走上前去道贺。

秦桑芷却下意识将目光投向楚怀存,见到楚相身边也有不断上前献殷勤的人,不由得心中忽然涌上些莫名的烦躁。他从前只当楚怀存的爱是无条件的,楚相自然也对他很好。那些蓄意勾引却失败的尝试不值一提。

但现在,他吃了一趟苦头,倒开始觉得楚怀存有千好万好。

系统对他的转变非常欣慰,宿主的基础明明非常好,可惜之前心思不在攻略上。如今他又占着楚怀存白月光的名头,又真的想要坐实了和他的关系。

脱轨了许久的攻略总算重新启动。

还好楚相仍旧对他宠爱万分,从诏狱被楚怀存救下来到现在这半天,他身上脏兮兮的囚服被换掉,披上了绫罗绸缎,用上了最名贵的药草和香膏,人们开始对他恭恭敬敬,他再一次变成了那个高傲的秦公子,飞快地给自己换上了一副君子模样。

秦桑芷按捺下心中的烦躁,调出系统给出的诗词课本,打算在其中找一首能够隐晦表露爱意的诗歌,必须要足够惊艳,让楚怀存比往日还要再赞叹几分。

他专心致志,甚至忽略掉了身边人的攀谈。

七皇子窘迫地低下头,他想要和秦桑芷说上几句话,对方却显得很不耐烦。他只能当着众人的目光一点点走回去,低垂着眼睛,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中不被人察觉地染上了一点怨毒。

这一切都收在楚怀存的眼底。

他平静地分析着眼前看到的一切,应付身边见他来了凑上前攀谈的人群,与此同时,手指借着雪白衣袖的掩饰,转了转衣带上别着的玉佩。

这枚玉佩已经不是他从前佩戴的那一枚,虽然其他人大概不会留意到这一点。毕竟它们的图案都一般无二。

玉坠冰凉温润,仿佛还带着那人的体温。

这世界上除了他,只有另一个人能够完整地摹画下玉佩的图样。

第151章 起波澜

玉佩触手生凉, 被楚相细细地把玩了一通。

他抬起头时,便看见方才不知道去哪儿的季瑛又走回了池边,他漆黑的头发总算没有散着披在肩上,而是用一枚簪子束了起来, 那双藏在阴影下的眼睛也因此被日光稍稍照亮, 让人看了倒有几分新奇。

在场唯有楚怀存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小会。

秦桑芷见状有点被忽略的不满, 他自矜地仰起头, 觉得自己不像那些庸脂俗粉去哭哭啼啼地牵楚怀存的衣袖,人格上高了一截。何况他时隔许久再次换上了雪白的衣裳,脊背也随之挺直了起来,又开始学君子潇潇风骨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模样。

“我的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

他倨傲地冲其他人说, 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又温情脉脉地看了楚怀存一眼, “这首诗……是我在牢狱中遭受不白之冤时,想念故人所作,聊表心事, 随手偶成,我只愿我心中的那个人, 也能感受到这份珍重。”

楚怀存却不知是没有听懂,还是照顾到他清流的身份, 只是道:“你作的诗自然都是好的,在座诸位都不会反对这点。秦公子,前段日子实在让你受苦了, 何况今天又出了意外。这都是楚某的失职——”

“怎、怎么会?”

秦桑芷一时间没预料到话题从暧昧转向了愧疚。

愧疚确实也是他想要的感情,但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依靠对白月光的取而代之,楚怀存对他的愧疚和弥补其实已经够多, 就差一个动情的契机。

秦桑芷咬了咬嘴唇,眼神不禁移向人群中的季瑛,这暗示实在不能太明显:

“这事当然不能怪楚相,我知道的,幕后作梗的另有其人。其他的事情我都不在乎,我相信谁也不能再让我回到那个地狱般的地方了。楚相,不如先听我读……念诵完我作给心中那人的这首诗。”

他可不想浪费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既能推动对楚怀存的攻略进度,又不浪费这样一个在众人面前亮相的好机会。只有秦桑芷自己知道,再次站在众人面前,享受众星捧月的高高在上时,他多么渴望弥补狱中的狼狈。

他要居高临下地展露出自己的卓尔不凡,让所有人都倾倒在他的才华之中。

人群中的季瑛被秦桑芷针对,神情也飞快地阴沉下来,唇角凝着讥讽的笑意。他身边的端王暗示地瞥了季瑛两眼,尽管脸色也不太好看,但似乎在警告他此时不要意气用事。众人之间只留下一片沉默,等待秦桑芷接下来的诗句将它填满。直到……

一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人开口搅乱了局面。

七皇子声若蚊蚋,他的声音为他招来不少目光。

“秦……秦公子说的是,”似乎是不习惯站在人群的焦点,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对自己将要说的话似乎也怀疑起来,“楚相也不必、不必自责,我想,这些针对秦公子所发生的事情,背后确实有人作祟。”

这简直是人人都知道的废话。

就连作为邀请者的楚怀存看起来都有些无奈,“难为七殿下为我说话了,不过,此时也未必要谈论这个——”

七皇子似乎极力鼓起勇气,终于把目光从脚尖移开:“我不是说之前,我是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今天发生的事情。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这位秦公子遭遇的袭击和绑架。

在场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心里那股不详的预感总算应验了。楚相摆的,哪能是什么正经避暑宴,分明是有去无回的鸿门宴。原本秦桑芷遇袭那会,众人的气氛已经足够低沉了,好在楚相解决得很快,此事仿佛也就这样顺利地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流程,应该是交给朝廷,对物证和人证进行调查。随后再确认这起事件发生的原因,找到所谓的幕后黑手。这本该是一个拉锯的过程。

这位皇子怕不是失心疯了,竟在此时再次提起此事。

楚相倒是“嗯?”了一声,转过身来仔细端详这个不受宠皇子的眼睛:

“七殿下这么说,难道已经知道谁做了这件事?”

他是说过要给七殿下一个交出投名状的机会,但没想到对方履行得那么迅速。这件事是谁做的?——自然是楚怀存自己做的。而且七殿下绝对不清楚这一点。

他开始好奇这位殿下要怎么让别人背锅了。

楚怀存的目光像是冰寒刺骨的刀刃,又像是带着致命威胁的捕猎者。七皇子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更糟糕,像是后悔开口戳破和谐的局面,开始声音颤抖地声辩:

“或许是我看错了,我没有指责谁的意思,只是……只是想把我看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不会有人怪我吧,也许只是我想错了……”

“你只管说,”楚怀存低声说,“没有人能动你。”

他简直是人群中一触即燃的火药,那双惶恐的眼睛滴溜溜乱转,转到谁,谁就心惊胆战,生怕被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殿下选为指责的对象。太子殿下被他看了两眼,差点要跳起来指着这位搅混水的弟弟大骂;季瑛被他盯了一会,却面色淡淡,手指只是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当他的目光停下时……

当他的目光停下时,在众人面前一向表现得沉稳持重的端王,也几乎要脱口而出几句脏话。端王的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自己的手心,脸上的微笑被扭曲成瘆人的弧度。

“七皇弟,”他和颜悦色地说,“这场闹剧已经够了,虽然我们不怎么亲近,但我自认为待你不薄。若这只是个玩笑,在此时打住还来得及。免得到时候再认出是误会,多有伤体面。”

语气普通的两句话,硬是让人觉得阴气森森。

“误会总要解开才好,”

楚相的声音却更为冷淡,将七皇子护在背后,“我相信在座都不是胡搅蛮缠之人,七殿下也并非空口无凭,他还没说指认的依据,谁有资格提前开脱?”

“对……对,”七皇子赶忙开口,“我有证据,皇兄,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这样说。其实我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相府的管事来报信的时候,皇兄看起来一点都不吃惊,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会发生一样。”

“就凭这个?”端王觉得无比荒谬。

对他来说,秦桑芷不过是楚怀存麾下的一个文人,他平时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但任谁也不会真把他当成热心吟咏的士子看待,他也端着自己的地位。若是秦公子出事了,他非但不会惋惜诗才,心中窃喜还来不及。

毕竟秦桑芷所代表的那群清高文人,也算是楚相的势力。

他当时不仅不惊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紧张,这点没错。但没想到这一切都落在了身边这双普普通通的眼睛里,如今略一描绘,竟真为他引来了些许狐疑的目光。

“无稽之谈!”他愤愤道。

“皇兄莫气,”七殿下怯生生地说,“当然,自然不止这些证据。皇兄可还记得,在此事发生以前,季大人曾离席了些时候。而我回来的时候,连皇兄也不见了……”

“那是因为……”端王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脱口而出“那是为了跟踪你”,但他还是克制了几分,“季大人自然是有事离席,而我只不过是嫌暑热,去向相府的侍人要几块冰罢了。”

话题忽然提到季瑛,他抬了抬眼睛,嘴唇动了动:

“我有事找楚相,但没找到。”

“没找到?”七皇子这下倒有些诧异,但随后心下便了然。想必是他当时为了避人耳目,和楚怀存是在桃林中见面的,而季瑛被引到会客厅晾着,楚相便没过去。

不过,这倒正合了他的意思。

他定了定神,抬起眼睛:“皇兄,虽然我很不想说这话,但我当时看到了……因为我在宴席开始时饮多了酒,随后我就先行离席去解手。但当时宴席刚刚布下,侍人有些忙碌,我又醉了酒,所以并不清楚怎么回去,只好在相府里瞎转。那时候,我忽然听见有人在假山后面说话……”

“你,”端王神色一变,咬牙切齿,“简直胡言乱语!”

“此事千真万确,”

这下,七殿下也顾不得威胁,继续说下去,“我听见有人在说关于诏狱的什么事,好像还提到了‘钥匙’、‘家族的人’、‘马上动手’……我一时间不敢再听下去,正要离开,对方却匆匆忙忙欲走,我只好躲在假山背后的凹处,屏息等他们离开”

端王忍无可忍,他脸上的青筋都压不下去了,面目狰狞地要冲七皇子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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