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 第226章

还有梁客春,对方的祝贺信写得客客气气,显然把他当成未来的上司。

聊到季瑛生辰最后这个颇有一点血腥的生日礼物,季瑛显得有一点为难。

“他现在有点……”

季瑛停顿了一下,艰难地形容道,“不太体面。”

礼官在他们身边徘徊了许久,终于战战兢兢地上前提醒新帝和季大人现在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候,楚怀存对季瑛并不在意地笑了笑,显然是决定好了陪他一起去,又对礼官说:

“还是让季大人同我一起坐来时的车辇吧。”

或许是还没有摸清新帝的脾性,服侍君主的新任礼官显得手脚格外麻利,而且绝对没有任何不该有的窥探欲。只不过,当他打点好一切,出色地完成典礼所需要的准备,并且目送着陛下的车辇消失在远方时,还是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点困惑,喃喃地问自己:

“都说陛下登基,季大人如今势头正盛,两人表面亲厚,实际该是明争暗斗才对。宫里的李公公前两日还提点我来着。可是,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第165章 共婵娟(完)

酒过三巡, 秦桑芷如坐针毡。

他今日精心挑了一身素白的料子,颇有点风流不自赏的意思,下定决心要把那个总是阴沉沉的季瑛比下去。

谁曾想对方也穿了一身白衣,布料比他华贵得多, 却不但没有俗气, 反而衬出几分贵公子的雍容文雅。就连楚怀存的目光也仿佛只停留在对方身上, 半点没望向他。

要向系统求助吗?

他想起系统的那些劝告, 最终决定假装自己游刃有余。

他只是一杯杯佯装镇定地喝着茶,殷切等待着楚怀存想起他。

新帝必然会用到他的,今日登基大典,文臣士人都跃跃欲试, 想要留下些声震百世的出色之作,若能讨得新帝龙颜大悦, 今后的仕途又有何愁?秦桑芷作为文社的第一君子,作诗自然奉他为先。

果然,不一时, 新帝便笑谈到新朝的这些诗人文士,目光也仿佛有意般扫了扫秦桑芷。

宫女如花, 莲步轻移,手捧着雪白的绢纸和蘸满墨水的羊毫, 依次恭谨地为几位颇有才名的大人铺设了笔墨纸砚。

楚怀存道:“我朝诸才汇聚一堂,何不命题为诗,诸位即兴创作, 墨宝即留于此处,稍后共做评判?”

秦桑芷听了顿时觉得有几分不好,他的字众所周知地差劲,当然是更情愿在大庭广众之下仿佛诗仙般肆意吟咏, 众人崇敬的眼神还能高上几分。

不过,用余光扫了扫身边的人,秦桑芷的心放的妥当了些,这次和青鱼湖诗会不同,既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默写,他也提前做了一点准备,记住了其中几个生僻字的写法。

于是,秦桑芷倨傲地一笑,率先走到书案边,取下了架子上的羊毫,仿佛才思敏捷,他抓着毛笔,便要第一个往那白纸上落笔。

“系统,”秦桑芷在脑海中轻声呼唤,“把《诗集》给我调出来。”

周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不愧是秦公子。”“不过,听说上次的赛诗会——”“休要胡言,秦公子所作的诗我日夜吟咏,实在是觉得口齿留香,一时的失误又算得上什么?”……

这些议论忠实地落在了秦桑芷的耳朵里,唯独他此时最想听到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毫无动静。

秦桑芷又喊了一遍:“系统!”

羊毫被过早地取下来,此时此刻,一枚墨珠将坠未坠,马上就要点污纸面。然而,本来百呼百应的系统却没有一点动静。不但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平日里响应时滋滋的电流声也消失无踪。

他的脑海里前所未有地死寂,只留下不详的一点底色。

秦桑芷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尚且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或许明白了也不愿意承认。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此时的当务之急是默写完手上的这张诗帖,但越是慌乱,脑海里的字眼便越是一片片地空白起来,模糊得不成样子,只觉得手中的毛笔硬硬地硌着手心,令人觉得难受,便下意识颤抖了起来。

墨珠落在纸面上,啪嗒一声,氲开一团刺眼的黑。

他提着笔,半天写不下一个字的处境多多少少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在这部分人的视线下,秦桑芷觉得比死了还难堪。

他硬着头皮伸手,柔软的羊毫落在纸上,却不知道笔画该往哪里拐。他把勉勉强强回忆起的那些句子尽数默写在纸上。

剩余的那些空白,则自己绞尽脑汁地编了些话填上去。

分明只是写一张帖的功夫,秦桑芷的脸色竟比死人还要白,他在四角放满冰块的宫室里流了一身冷汗,写后细细端详自己手下的诗帖,又觉得版面一塌糊涂。

不过,他勉强自己把诗歌从头到尾通读一遍后,稍微找到了一点定心丸。

古人的千古绝句都在呢。

就算是其余的句子有些缺漏,也可以推脱于自己今日身体不适。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秦桑芷无数次呼唤系统,无数次期待都最终落空,他内心中不详的空洞越来越大,惶恐地抬了抬眼睛,便见新帝缓步向他走来,要看他帖上的内容。

“楚……陛下,”

秦桑芷飞快地找补道,“我今日身体不适,一些用词还可以再斟酌。”

他就像是遭遇老师忽然批改试卷的学生,往常的倨傲荡然不存,但又往往心怀期待:万一能够蒙混过关,万一其他参试者完成的更为糟糕,万一——楚怀存在他身边停下时,秦桑芷满怀恐惧地屏住呼吸,不知为何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腰间的玉佩。

不知过了多久,新帝已经缓步向前,走到其他的文臣身边了。

秦桑芷仍觉得心跳如擂鼓。

他不明白楚怀存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连点评都没有点评一句,又怎么会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这让他在原地煎熬,觉得心和肝都被郁火灼烧。

然而楚怀存的脚步声依旧从容不迫,他的长靴踏在宫室之中,不急不徐。

更糟糕的是,所有其他的作诗者,即便只是差强人意的水平,楚怀存都一一评价过去。

等到新帝重新走回主座,神情冷峻地向下望时,秦桑芷的浑身上下终于蒸腾起了一股危险的预感,仿佛被某种残忍的、冷酷的大型食肉动物视作一滩不值一提的烂肉。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为何说不出一句话,半响才吐出几个字:

“陛下,如何……”

“诸位不妨去看看秦公子的诗帖。”

楚怀存的眼睛宛如冰雪一般,冷淡地望下来。

楚怀存往常都对秦桑芷百般保护,今日却是这般态度,不由得令人生疑。有文官应声走过去,一见秦桑芷乱糟糟的纸面,便忍不住“咦”了一声。读过一遍,又觉得有些地方,格律乱用,语句错乱不知何谓,实在是匪夷所思,说是对诗一窍不通之人犯下的错误也不为过。

但是,在这堆胡言乱语中,却也有不少颇为出色的辞句。

秦桑芷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解释道:

“我方才忽然头晕,写出来的东西不成章法,让诸位笑话了。不过,秦某自认为此帖不至于一无是处,还是有几句别出心裁,独秀其中。”

“秦公子说的是,”

说话的是梁客春,此时他已经褪去了早先时的青涩,不仅变得沉稳,甚至还透出几分不可捉摸来,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他转身对楚怀存行礼:

“但这张帖实在古怪,稂莠不齐,好与坏偏偏置于两极,绝非出于一人之手,不知陛下如何考量?”

他这句话说的轻快,看起来也没提供什么新资讯,重音却好巧不巧落在“一人”两字。

秦桑芷简直快背过气去。

他急急地指责对方,却没想到坐在高堂之上的楚怀存此时此刻淡淡地“嗯”了一声。

“朕也这样想。”

“……什么?”在场的文士平日里如何温文儒雅,在面对和创作相关之事时,神情也肃然起来,秦桑芷今日的作品虽然处处是疑点,但他往日的诗歌实在出众,以至于众人下意识不愿相信,就连陛下都骤然发难,未免太过苛责了几分。

然而新帝的神情却一片镇定,仿佛所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诸位未若听楚某一言。”

他这句话保留了楚相时期的习惯,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望向至尊。楚怀存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让身边的侍从从他面前的桌子上捧了件东西下去,命人展示给在场的文武百官查看。

那东西一直被压在新帝面前一本黑书之下,从宴席开始就是如此。

那是一张薄薄的宣纸,上面布满酣畅淋漓的墨痕。

“这是季大人的字迹,”

有人惊呼出声,“不对,这、这不是秦公子方才那首诗的内容么?只是那些错漏也变成了佳句;又不对,这署名,怎么既不是季大人,又不是秦公子,反而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众人纷纷围上来查看。

唯有秦桑芷怔怔地停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睛望向楚怀存。他一双眼睛此时蕴含着无尽情丝与千般委屈,连眼眶都涨红了,仿佛要控诉楚怀存现在的举动绝情一般。

楚怀存只是微微一笑,凛冽又明亮的眸光如刀刃般,仿佛能看到少年内心藏得最深的想法。

他并不给秦桑芷喘息的时间,而是颇有帝王之威地对其下的群臣说:

“朕今日听了一个故事。”

“这故事为仙人所授,至于仙人从何而来,今日大典,想必在座众人都目睹了神迹天降,授朕以通灵宝书。此书是九重天上之物,通晓八方世界之事,可惜一时遭窃,竟为贼人所盗用。贼人无知,竟假托其名,以八方世界之俊才杰作为己物,沽名钓誉,不知其可。唯独今日神书归道后,此人便再也不能妄作诗篇。朕起先还不信有如此神异之事,如今却信了八九分。”

随着他的话音落定,陛下眼前的这本书竟无风自动,翻开至其中的某一页。

楚怀存轻声念道:“《将进酒》原是三千世界姓名为李白者所作,此人被誉为诗仙,才情峻拔不群。秦桑芷假托其作者,甚至妄加涂抹,实在玷污文章。”

黑书又自己翻过一页,楚怀存道:

“《春江花月夜》,则为同一世界张若虚先生所作,竭尽思虑,实乃千古孤篇。秦桑芷片刻急就,以耀名声,反而落下了把柄,有辱当代辞笔。”

黑书一边翻动,新帝一边念。一直到把秦桑芷所有的作品都念过一遍才罢休。再看站在人群背后的秦桑芷,面如薄纸,气若游丝,几乎马上就要晕厥过去,却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唯一的机会就是和系统一起离开。但那也完了。

“神书归位,实乃天下之幸。唯有诗文的真正作者,众卿被蒙在鼓中,今日方才得知。虽不得见,必心念之,誉满天下,绝非盗名欺世之人可得。”

楚怀存的瞳孔冰凉彻骨,望向秦桑芷:“你承认么?”

“你若不承认,便只有再作一首诗。”

秦桑芷面色惶惶,竟不自觉后退一步,撞倒了他身后的一把椅子,在殿内发出一声脆响。这声响似乎击碎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竟使他当众呜咽出声,却半句话不敢驳,只是坐在地上毫无脸面地嚎啕。

楚怀存叹了口气:“把他带下去吧。”

当朝虽无针对剽窃他世之人诗文的法令,但亦有舞文弄弊之人不得入仕的规定。

秦桑芷无疑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下了文人最根本的大错,此后即使不举步维艰,也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地位。他又是个养尊处优之人,哪里受得了苦,只一味地靠楚怀存庇护,想必之后的日子更不会好过。

新帝一边想,一边熟练地摸了摸黑书的书脊,对它的贡献予以肯定。

之后的晚宴进行得倒很顺利,这一天事物繁多,楚怀存也没有把人留太久,喝醉的便在宫中留宿,该留下的留下,该离开的离开。

黑书在众人面前展示了通灵宝书的风采,虽然有点疲惫,但还是透露出一股兴高采烈的劲儿。

它其实在晚宴前不久才从暂时的休憩中醒来。它打算在这个世界多停留一会儿,等到庙宇建起来,把它端端正正地安放进去,那才算得上功成名就。

楚怀存对此没有异议:“你要是想,你也可以设计一下自己的庙。”

他说完才意识到黑书起名的水平有点让人难以肯定,不知道建筑设计的水平如何。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当即泼冷水,而是问道:

“那你之后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我是希望休息久一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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