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 第311章

希尔达说,她飞快地把相机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随后就要往外冲,“如果你们能跟来的话就太好了。我只希望我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给那群蠢货收尸!”

*

“在这里吗?”一个法师塔的学徒用口型问道。

他们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脚步声,以使得黑曜石的走廊上近乎静悄悄的一片。魔宫不欢迎陌生人,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个迷宫。但是,怀揣着朴素的师生情怀,他们还是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拯救他们的导师罗兰·泽维尔。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则更为鬼鬼祟祟地跟着几个魔族领主。

尽管事态已经糟糕到下一秒就要失控——

但还是不妨浪费一些时间,回顾事情是如何发生的。

在婚礼开始之前,法师塔的弟子们被安排在最好的视野落座。

也就是距离婚礼仪式最近的贵宾座位。

就连罗兰真正的血脉至亲,也就是王国远道而来的一行贵族,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坐到了后排的座位。不过小公主黛比倒是无论如何都很高兴。她非常喜欢参加热闹的庆典。

在这群罗兰的狂热拥护者对面,恰恰好坐着的是魔王那一方的拥簇。

克里斯梅尔没有任何活着的亲人,如果要强求的话,应该把那只白骨王座拆开。不过这种情况最好还是不要发生,因此坐在魔王亲属席的是几个和他较为熟悉的魔族大公。

也就是暴食领主、色·欲领主和战争领主。

战争领主之所以忝列其中,完全是因为他对力量有着异乎寻常的狂热,而且颇有些种族偏见,对自己深渊魔族的身份洋洋得意。他是一个钢铁和鲜血铸造的怪物,也是魔王克里斯梅尔疯狂的支持者,因为他们的王强大到无以复加,所以理应值得所有生灵的臣服。

战争领主全然没有考虑过他们的陛下会选择和一个人类缔结婚约。

“主君肯定有更深远的用意,”

魔族脸色狰狞地盯着桌面上浪漫又张扬的玫瑰花,它一直坚持着这个观点,直到来到坐席前还认为这只是一个和人族开展的幌子。

所以当它看到玫瑰花瓣上闪烁着的金丝勾勒的两个名字,以及连接着两个名字的爱心时,魔族的声音仍旧固执,然而听起来就快要哭出来了:“陛下一定只是玩玩而已。”

“够了,”暴食领主说,“不要妄议陛下的意思,也不要低估那个人类。”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它已经数不清为魔宫煎了多少块小羊排。

有时候它怀疑身边的领主一茬一茬换,而自己总是侥幸活下去的原因完全是因为那个人类已经习惯了它做的饭的口味。此时此刻它站起身来,决定去宴会的后厨监督一圈。

暴食领主走后,色·欲领主则紧接着发表了言论:

“说实在的,”紫色犄角的恶魔笑眯眯地对着战争领主眨了眨眼睛,暧昧地说,“你也别再抗拒了,陛下这么多天就连魔宫也没出,心心念念地金屋藏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王可真是被那个人类迷得要命。”

“你也是魔族,”

犄角上蹿出火焰的领主则死死地瞪着他,“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的种族根本就不会屈服于爱这种懦弱的情感,我就不信他能永远得到陛下的欢心!”

“喂,喂,安静点儿。”

色·欲领主眯了眯勾勒着眼线的眼睛,暗示地瞥了一眼隔壁桌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的法师塔众人,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至少现在还是很得欢心的。你真该到我的领地里瞧一瞧,这样你就不至于那么急躁。想想看,大法师同样身为强者,却甘愿嫁进魔宫做魔后,被我们陛下囚禁折辱,屈居人下许久,陛下食髓知味也在所难免——”

椅子倒塌的声音打断了他说到半截的话。

隔壁法师塔的学徒们已经完全按捺不住怒气汹汹的火气了,一脸阴沉地披着黑漆漆的长袍站起来。

罗兰的学生贵精不贵多,能进法师塔的,通通都是有理想且天赋异禀的行业翘楚。

他们抽出法杖的时候,就连战争领主也不得不正色起来。

“你凭什么妄议我们的导师?”

为首的学生转动手腕,法杖的杖芯冷冰冰地对准了色·欲领主,“完全是一派胡言,我们导师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色·欲领主仍旧神情慵懒,“是吗?——我只是说出了实情。不瞒你们说,你们导师还应该感谢我,我可是精挑细选了许多礼物送进魔宫,听说他们都觉得很满意呢?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居然连这些事都听不得。”

另一个学徒则不容置疑地反驳道,“屈居人下的是你们的魔王陛下才对。”

话音刚落,紫色犄角的恶魔立刻也维持不了镇定自若。

它震惊不已地盯着对面的学徒,一边感受到身边剧烈摇晃的火焰的炙烤,一边感到了极度的不可思议。

“你们认真的?”

色·欲领主说,“不,不,不。这才绝不可能,完全是一派胡言!”

它一连说了三个“不”字。

克里斯梅尔是什么样的暴君,它们这些魔物最清楚。这位陛下就连自己的至亲都吞噬殆尽,罔论其余任何妄图攀附关系的人。

他张开羽翼时足以铺天盖地,仿佛阴霾遮挡视线,传说中的魔神从天而降。它们甚至不敢正视魔王沾染着鲜血的犄角——

色·欲领主根本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认为这位暴君甘愿位居人下。

正如法师塔的学徒们也根本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认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法师甘愿屈居人下。

双方就这样彼此愤怒而不敢置信地瞪视着对方,努力地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到一点犹豫。但是完全没有,一触即燃的火药味熊熊燃烧在双方之间。

他们都觉得对面坐着的是一群头脑构造完全无法理解的生物,并且都有着不肯退缩的理由。

然后,率先发笑的是战争领主。

“愚蠢的人类,”它说,“竟然胆敢妄议我们的陛下,主君的怒火会烧干净你们的骨头的。但在此之前,但凡你们能考虑一下,就知道选择在魔王城举行典礼,你们那受人尊敬的大法师当然完全心甘情愿地嫁进来做我们的魔后。”

“这一定是你们的阴谋。”

法师塔的学徒们阴沉着脸色说,漆黑的法师袍在月夜下显得格外神秘。

当晚风吹动他们的衣角时,他们逐渐镇定下来,那些刻印在长袍上的咒文簌簌作响,仿佛和浩瀚的天穹有所响应,缓慢地汇聚出一股强大的魔法力量。

“喂喂,”色·欲领主见状觉得不对,“你们这是打算干什么——”

“法师塔比起魔王城来也一点不差,”

大法师罗兰的狂热拥簇如是说道,“导师中了你们的陷阱,但是我们绝不会让你们得逞。反正婚礼打断后还可以在法师塔办一次。届时你们就会知道,是你们的魔王陛下离不开我们的导师。”

他们的身影忽然一闪,消失在了贵宾席中。

战争领主顿觉不对,立刻伸手摸向法师塔众人的身影,却扑了个空。但它依旧能用指尖探知到人族气息的流向。

毫无疑问,是冲着背后的那座魔宫去的。

“如果不能阻止他们,”

头顶火焰的魔族脸色也像被火炙烤般一片惨白,方才的气焰无影无踪,“魔王陛下一定会拿我们的灵魂当成招待客人的晚餐。”

两位魔族大公的身影同样仓促地消失在了贵宾席中。

这才有了两方人马在魔宫的黑曜石走廊上最终会面的一幕。

和外界的喧嚣不同,克里斯梅尔的魔宫一向不允许外来者擅入。无论是黑曜石的吊顶和地砖,还是闪闪发光的幽暗的银蜡烛,都为此处平添了诡秘又危险的氛围。在这样一个空旷无比的地方,即使是极力放轻的脚步声,有时也会乍然响起空洞的回音。

法师学徒众人用消声咒隐匿自己的行踪,秘密地行走在魔宫的走廊中。

典礼马上就要举行,导师此时一定就待在宫中的某个房间,按照婚礼的要求,他应该和魔王分隔两处。他们如此坚信着,并且谨小慎微地探索着。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走在最前面的学徒蹑手蹑脚地回过头,用口型问道。紧随其后的学徒点了点头,大胆地接过了蜡烛,率先一步走进了仿佛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魔王克里斯梅尔果然暴戾可怖,即使是经行于魔宫的走廊,就足够压抑了。

他们这样想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阴影处多了两个长着犄角的身影。

但就算注意到了也无济于事。

战争、色·欲两大领主此时埋伏在阴影中,脸色相当糟糕。要是再早一点就好,要是再早一点跟上他们,就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最危险的那条走廊。现在好了,他们根本没有胆量在魔王的寝宫门前发出任何稍大一点的响动,更别提制服这群难搞的法师了。

战争领主可以对天发誓。

如果有什么地方它此生都不愿意踏足,那绝对是这里。

它和色·欲领主面面相觑,终究还是不放心,也跟随着那群不知死活的人类悄无声息地潜入前方的阴影。每走一步,它都觉得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

那可是魔王克里斯梅尔。

最可怖的、最危险的、最暴戾的深渊魔族,所有魔物的最佳典范,同时也是所有魔物避之不及的天敌。

战争领主犄角上的火焰熄灭了,在此处燃烧显得太过张扬危险,它变成了赤红色的纹路烙印在脸颊前。刻意压制气息使得魔物有些心不在焉,直到被身边的色·欲领主一把拽住,才意识到前方发生了什么。

法师学徒们集体停下了。

不,与其说是停下,不如说完全僵硬住了。

色·欲领主拽着他的那只手也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忽然间越攥越紧。战争领主偏一偏头,就能看见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颤抖,仿佛扎进了一根尖锐的针。

发生了什么……

就在魔物茫然地思索时,终于有什么声音隐约地从某处传来,钻进了他的耳朵。

那是低低的呻·吟声。

声音沙哑,而且隔着一段距离,完全听不真切。但在那一刹那,也仿佛有无数根针刺进了战争领主的脑子,他怎么可能会辨认不出声音的主人。就在领主头脑一片空白,只能想到“完蛋”两个字的时候,又听见耳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欢愉的气息。

走廊里的所有不速之客恨不得屏住呼吸,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克里斯,”然而他们却都听见人类的声音响起,温和而克制地说,“小声点,门外面似乎有几位客人。”

忽然,令人战栗的可怖的气息席卷了周遭的空气。

那仅仅是隔着一扇门的视线而已。

很好,战争领主想,此处肯定是它的葬身之处。

而且在它死前,它还不得不清楚而明确地知道它完全搞错了。基本上,魔族的世界观就在这一刻坍塌了。

魔物绝望地眨了眨眼睛,一点旖旎的意味都没有出现在它的脑海里。它就像是克里斯梅尔曾提到的那样,听到不该听的之后只担心自己的小命。

隔着一扇门,魔王的声音似乎停了停。

但那肯定是极力克制的结果。

事实上,在门的另一边,他咬在了人类的肩膀上,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弥漫着一片欲色,潮湿的银灰色头发如蛛网般团团围绕在罗兰身上,耳朵尖却很红。

罗兰慢条斯理地理了理魔王陛下的长发,又亲了一下他的犄角,像是完全没感受到肩上的疼痛。

“亲爱的,”

他在魔王的耳边说,“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虽然你来找我我非常高兴——”

情人间的耳语本来微不可闻,但门外的各位不速之客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才能,所以大部分也都听清楚了。

他们想要立刻逃走,但不知什么人行动时发出了一点碰撞般的响声,忽然又把所有人都定住了。

“我先替你把东西取出来。”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