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忌带着沈星星七绕八拐,终于来到一片巨大的空间,一眼便看到冰桥对面背对着他们的白长生。
周围点着火把,将黑暗照亮。
白长生终于舍得将背上的白玉棺放下,这次他换了古代的长袍,动作轻柔地抚摸棺材里尸体的脸。
距离有点远,沈星星看不到棺材里的长相。
不过,他留意到白长生的表情。
那个表情,沈星星有点没看明白。
突然,裴忌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棺材里的那具魃,应该是他的相好。”
沈星星:“……”
沈星星刚想反驳,结果看到白长生低头。
还没看清楚,眼前一黑,裴忌挡住他的视线。
“小孩子不要看,会长针眼的。”
沈星星:“……”
“两位既然来了,就过来吧。我早料到你们会来,没想到来得挺快。”白长生笑语盈盈地道。
沈星星根本没想过躲藏,于是跟裴忌大大方方地走过冰桥。
桥对面的空间,全是用冰块搭建的古风建筑,雕梁画栋的房间布置喜庆的红色绸布,看起来应该是婚房。
沈星星终于看清棺材里面的人的长相,五官深邃,应该是混血儿,即使沉睡,男人身上自带一种与生俱来的威慑力,像是习惯运筹帷幄的帝王。
这时和嵇康有血缘关系的表弟,白夜。
白长生点燃龙凤烛,说:“既然你来了,那不如当我们两人的主婚人如何?阿夜生前最崇拜的人就是阴天子,是他牺牲自己,让天下得喘息。有时候我挺嫉妒你,可当看到你过得不好,我竟然有种隐秘的快感。那时候我想,阿夜崇拜的人,也不过如此。”
白长生见沈星星没说话,继续道:“我知道,你大概不想听我和白夜之间的事情。我就大概讲讲我和他的相遇。我当年是一个小国里不受宠的皇子,八岁那年,小国暴发瘟疫,不知道是谁说这是天灾,皇室里出了灾星,这些都是灾星带来的。我父王真信了,集合大臣们想烧死我。恰好,中途路过的白夜救了我,他解决了偶然得到知道如何窃取国运的倒霉鬼。
事情真相大白,白夜拒绝了父王给出的国师位置,打算离开。我当时头脑一热,竟然悄悄躲到他的马车里,直到离开我实在饿得受不了,出来偷吃被他逮个正着,再后来,我赖上他,非要他叫我学习法术。白夜这人别看冷着一张脸,实际上非常热心肠,他被缠得没办法,只能答应我的要求。
我在他身边跟了整整十年,对他的心思昭然若揭,可他像块木头,即使我脱光了躺在他的床上,他依旧不为所动,还说让我穿好衣服,不要着凉。十年,整整十年,我的心思全都扑在他的身上,我想着他既然没开窍,那我就等。没想到这一等,就是我接到他死讯的时候。”
白长生抚过白夜冰冷的脸颊,一滴泪水砸在他的脸上。
“我后悔了,我不该和你赌气,要不然你也不会……”
许久,白长生将眼角的泪珠擦去,勾起嘴角道:“沈先生,这个见证人你真得当,你也不想看见自己的家人出事吧?”
沈星星下意识看向裴忌。
裴忌冲他眨了一下眼睛,好看的丹凤眼上挑。
沈星星后知后觉想起白长生说的家人,应该是三小只。
那三只崽是他户口上真正的亲人。
沈星星说:“可以。”
白长生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裴忌紧随其后:“我是他的伴侣,坐主位不过分吧?”
白长生迟疑地看向沈星星。
沈星星面色不改,白长生无法从他冷漠地脸上看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只能给裴忌让开位置。
裴忌从善如流地坐在沈星星的旁边,跟在自己家里似的。
沈星星一扭头,就能看到裴忌的笑脸。
唰地一下,沈星星重新将视线落在白长生身上。
白长生对着棺材摇晃手中的铃铛,棺材里的魃睁开双眼,直挺挺地坐起来。
裴忌偏过头,对沈星星说:“你的血在那枚铜铃里。”
沈星星已经感受到血珠的位置,扫了眼白长生手上的铃铛,没说话。
“星星,为什么这只魃对你的血有反应?”
沈星星感觉裴忌这话一出,空气中多了一股陈年老醋的味道。
“星星……”
裴忌伸出手指勾了勾沈星星的手,见沈星星不理他,手甚至还有往上趋势。
沈星星无声叹口气,反手握住裴忌的手。
体温透过两人的手心传到身体各处,暖乎乎的。
沈星星目光直视前方,正经地不能再正经,耳朵却红了。
裴忌露出得逞的笑容。
“夫妻对拜……”
白长生面向白夜的方向,微微往下弯。
“叮铃!”
铜铃响一声,魃的身体跟着往下,只不过尸体始终是尸体,无法弯腰,只能干巴巴地站在原地。
一白一红,在一片喜庆红绸中显得诡异而和谐。
白长生和白夜拜堂后,他眼里的笑容明显更真挚。
“沈先生,你可能还得再等一会儿,我需要借你的血再用用。”
白长生取出血珠,拿出天石的匕首往自己的心脏眼睛不眨捅进去。
黑色的血液落到匕首上,平平无奇地匕首竟然散发一阵阵柔光。
白长生将那一滴鲜红的血液溶入黑血中,瞬间黑色的血液中和变为粉色。
“好美,原来我的血,也能这么好看。阿夜,你果然没有骗我。”白长生喘口气,靠在白夜的怀里。
他把匕首取出来,沾着粉色血液的匕首,轻轻对着魃的手臂划开一条小口子,冒着黑气伤口,流出正常的血液。
白长生将自己的手腕如法炮制,伤口贴着伤口。
“原来如此。”
裴忌忽然出声。
沈星星看向他。
裴忌解释道:“他是天傀与鬼的产物,生而不祥,行走的天灾。”
“咳咳,当年那些人说得没错,我的确是灾星。我娘亲是被我父王强行掳回宫的,她进宫之前已经怀孕,还是一夜之间莫名其妙有的。原本我娘亲的家人逼她去尼姑庙带发出家,常伴青灯,谁知道竟然被一国之君看上了。我母亲在我出生后死了,之后但凡是我身边的人,总会莫名其妙地死去……阿夜不是正常人,我以为我克不了他,结果他也死了。我当时太害怕了,强行封了阿夜的灵魂,让他永远陪伴我。”
白长生喘口气,脸色越来越白,反观白夜的气色越来越红润。
“时间像诅咒一样,将我永远停留在十八岁这年,不老不死,就像普通人追求的长生不老一样,在我身上一一实现。白夜走了之后,我四处寻找复活他的办法,直到我听说红衣教有秘法可以复活神祇,我找到红衣教,知道池王珺的秘密,原来所谓的复活,就是下咒。只要天傀和鬼物结合所生的孩子,体内流着特殊的血液,可以让人重生。”
“沈星星,你体内有和我一样的气息。”白长生的眼珠一转,落到裴忌身上:“不过,你身边这位的气息更浓烈一点,果然疯子和疯子目的都是一致呢!”
沈星星浑身一震。
难道说他第二次重生不是天赐而是人为?!
裴忌被沈星星看得一脸莫名:“星星,看我做什么?难道是被你先生我的容貌吸引无法自拔?”
沈星星:“……”
沈星星闭眼不语。
就在这时,一道龙吼声从雪山下响起,连带着地宫跟着震动。
白长生手里多了一个巨大还在跳动的心脏,他将染血的匕首插-入心脏中,只听刺啦一声,心脏像泄气的气球,只剩干扁扁的一层皮。
匕首的光芒越来越亮,直到刺眼。
白长生再次如法炮制,两人手腕紧紧相贴。
白长生的头发疯涨,从发梢开始往发根变白,只眨眼的时间,一头黑发变成白发。
他的面容没有老去,只是身体更加虚弱。
白长生做完这一切,将白夜放进白玉棺中。
将白夜放置妥当之后,他将匕首归还。
“你应该是奔着它来的,我说过借用,当然有借有还。现在该离开我们的婚房了,你们应该不想看活春宫现场吧?”
沈星星接过匕首。
“最后在麻烦沈先生一件事,能不能帮我们把棺盖盖上,谢谢。”
不用沈星星动手,裴忌身上几根铁链就能完成。
盖子合上那一刻,头顶的冰块像是融化一般,急而连三往下掉。
“走!”
沈星星现在属于灵魂状态,冰块砸不到他,顺利钻出地下宫殿。
刚冲出来,一条尸尾甩了过来。
沈星星被裴忌掐着腰,躲开龙尾的扫射。
原来地面上,晚来的玄门众人,正在围攻尸龙。
阿布吉措湖面飘荡着密密麻麻的古尸,老喇嘛正坐在湖边转动转轮经,嘴里哼唱着听不懂的旋律。
“沈道友,你们出来了。”张玉书给尸龙来了一下,退居末位,来到沈星星的身边。
“需要我帮忙吗?”
张玉书摇头:“不用,沈道友,你还是先回七星镇吧。”
沈星星道:“七星镇阵法全破了?”
“倒也没有,就是出来的天傀越来越多,全碎只是时间问题。”
沈星星点头:“那我先回去了,尸龙交给你们了。”
“路上小心。”
沈星星主动抓住裴忌的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