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蓝素都不希望自己的父亲/丈夫进监狱。
但他的手术机会都是殷纪弄来的，殷成周进监狱还是因为卖了殷纪，他实在没脸去让殷纪帮忙。
“怎么了？”殷满见母亲坐在地上，皱了一下眉头，母亲花白的头发刺痛了他的眼睛，他语气不禁放缓了几分，“妈，你先起来。”
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就是想下床也下不来，“殷纪说了什么？”
“他……他……”蓝素的视线落在自己大儿子的身上，心头忽然生出了委屈，她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别过脸没敢看殷满的视线。
殷满急了，“妈。”
他动了动，还没起身，蓝素立马紧张的从地上起来，她用袖口擦了擦眼泪，几步走到殷满的身边，“小满，你别起来。”
“医生说你还要卧床静养。”
殷满没有起身，感受到母亲搀扶着他的手在颤抖，他皱紧了眉头，“妈，是殷纪说了什么吗？”
“他拒绝了？”
殷满眉头动了动，顿了一下才道：“爸做过的事情你也知道，小弟会拒绝很正常。”
“你别哭。”他生疏地安慰蓝素，声音放缓了许多。
“小弟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不管爸，不会不管我们。”
蓝素嘴唇颤动着，想说话，但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一颗一颗地落下，殷满轻轻拍着她安慰。
“实在不行，过几天我去问问他。”殷满放柔和了声音，“妈，没事的。”
“爸也确实做得太过了，让他去监狱待几天也好。”
“不。”蓝素嘴唇颤动了许久，终于挤出了一个字。
“不……”
“他不会管了。”
她手指在脸上抹过，眼眶发红，紧紧地抓着殷满的袖子，“小满，小殷他不会管你爸了。”
“怎么会。”殷满还在安慰蓝素，“小弟……”
这两个字刚出口，就被蓝素打断了，“他知道了。”
蓝素眼眶通红，对殷满道：“他知道他不是我生的了。”
“小满，他知道了。”
殷满的笑僵在了脸上，他没忍住提高了声音，“他知道了？”
“知道了。”蓝素红着眼睛说，“他不会再管我们了。”
“小满，我们怎么办啊！”她说着说着又哭了。
殷满没有说话，医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只有压抑的抽泣声时不时地响起。
·
上午的课很快过去了，下午难得有空，殷纪辞去了所有的工作，也闲了下来。
这样的日子让他有种久违的感觉，好似这才该是大学无忧无虑的时光。
闲暇的时候和人闹闹，更多的时间放在自己的事情上，这才是现在的大学生的样子。
虽然暂时还不确定自己日后的路，但殷纪心底却并没有焦虑，反倒享受起了大学时光。
玩了一局游戏，手机响了，殷纪看了眼，是殷满的电话。
自从进去医院后，殷满手机被殷成周拿走，用的一直是蓝素的手机，此时见殷满的电话，殷纪手指动了动。
他内心其实不想接的，但顿了两秒，他还是接通了。
殷纪拿着手机走到阳台，没有开口说话，对面也没有开口。
但殷纪知道，殷满在听。
宿舍内，床帘动了一下，靠近阳台的上铺，睡醒的人睁开了疲惫的眼睛。
殷纪没发现这小动静，他靠在阳台上，眼眸沉沉的，时间缓缓流逝，等了一分钟，殷纪都没等到对面的声音响起。
他主动开口，“哥。”
回答他的还是沉默，沉默了好几秒，才有一声沉沉的嗯声响起。
好像一切都变了，殷纪靠在阳台上想，要是以往，他和殷满之间从来不会这么久都不说话，而现在，他们已经不像是亲近的兄弟了，更像是许久未见，已经拉开了距离，回不到过去的两兄弟。
“你恢复得怎么样了？”殷纪找了个话题做开端。
“你在意吗？”殷满的声音好像带了刺，他问：“你要是在意，这么久你会不过来看我一眼？”
“你别跟我说你忙。”
“一眼的时间总是有的。”
听到这话，殷纪沉默了好几秒，无话可说。
手机那端也安静了下来，又过了半分钟，对面说话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殷满的声音很沉。
殷纪垂着视线，把玩着阳台上的草，声音有点发紧：“你进医院的前一天。”
听到这个回答，病房内的殷满盯着手机，脸色逐渐苍白。
蓝素已经被他叫出去了，病房内此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内心剧烈震动着，消化着殷纪的话。
殷纪从他进医院就知道了，所以，这段时间殷成周做的那些事情对殷纪没有任何影响，而他为了帮助殷纪和殷成周对峙，打电话给殷纪帮殷成周说好话，一切的一切，更像是笑话一般。
明明他还担心过殷纪，也安慰过殷纪，可殷纪却什么都没说。
任由他像小丑一样。
许是遗传自殷成周，殷满也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此时知道殷纪早就知道这些事情，他心底震动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怒意。
“好玩吗？”他冷冷地问。
“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殷纪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早知道，不是吗？”
一时间，兄弟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陷入了尴尬。
上铺，钟一飞本想下去，毕竟偷听室友说话很不好，但是听到殷纪喊哥，他犹豫了一下，打消了下床的打算。
他动了动，竖起耳朵细听。
殷纪站在阳台上吹着风，电话没有挂断，可他和殷满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殷满听见殷纪平淡的声音，愣了好久，理所当然指责殷纪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早知道。
殷纪说得没错，他确实早就知道。
当年他们两个因为殷成周的原因，一个要辍学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那个辍学，本就是殷成周针对殷纪的，那时候殷纪还没成年，监护人还是殷成周，即便殷成周想做什么，殷纪也没有办法。
那时候他已经上大学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他的成绩也差，就算出来也不会有什么成就，还不如让殷纪继续上学，殷纪比他厉害，若是考上了A大，出来后成就会比他高。
那时候他找上殷成周，本想让殷成周不要再针对殷纪，却没想知道了殷纪不是他亲弟弟的事情。
原本他以为他和殷纪之间是选择题，却不料殷成周早就把答案写了下来。
他从来都是被偏爱的那个的理由竟然如此儿戏。
从那之后，他对殷纪依旧如同之前，但细节上确实变了，比如以前他会看重殷纪的感受，从那次之后他更看重他自己。
他自认为没变，可一切早在那个秘密在他面前被揭开的时候就出现了改变。
“殷纪。”殷满喉咙干涩，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垂着视线，好半晌才道：“我……”
“我是知道。”
他想要像往常一样拿点东西哄殷纪，但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他的治疗费是殷纪给的，殷成周好赌，蓝素每个月没多少钱，还要填补殷成周的债务，所以他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有一半多是殷纪通过兼职赚来的。
以往他有的父母宠爱，在殷纪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之后，也不能拿来哄殷纪。
思来想去，此刻他居然只有道歉。
可偏偏，他从小就没有对殷纪道歉过，此刻他又怎么会想道歉。
殷满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家里大部分靠的都是殷纪，要是没有殷纪，他恐怕还在家里当一个残废。
“对不起。”想通之后，即便心底不甘，殷满还是开口道了歉。
听到这声道歉，殷纪愣了好一会儿。
他以为自己会激动，会酸涩，会茫然，会不知所措，但自始至终，他都很冷静，冷静的好像听到殷满道歉的不是他一样。
大概，是因为邢子墨吧。
殷纪想。
他的期待已经被邢子墨填满了，此时听到殷满的道歉，心底才并未生出什么激动的情绪。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说没事，把事情揭过去，可这一次，他却沉默了。
沉默了十几秒，他问道：“还有事吗？”
殷满听到殷纪的话，心底瞬间生出了怒意，他已经放低身段去道歉了，殷纪为什么还这么冷淡。
他意识到了殷纪的改变，殷纪在脱离他的掌控，要是几年前，他会替殷纪开心，可是在床上躺了两年，他的心态早已经变了，他心底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不愿。
“爸的事情……”
“我替他向你道歉。”他说。
“你能再……给我点钱吗？”
殷满心脏狠狠地跳动了几下，明知道这话说出口，他和殷纪的关系只怕会更僵硬，但此刻他却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他到底是你的养父。”
说完，他握紧了拳头，紧张地等待着，等待了好一会儿，手机对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嗯声。
“好。”
听到这个回答，殷满松了口气，然而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出现，心底却又被负罪感填满了。
殷纪还是不会拒绝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