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毫无牵挂的越青君而言,能进入自己创造的世界,是他愿意舍弃现代的一切得到的幸运。
没有作者能抵抗进入自己所写书中的诱惑,越青君也不行。
在他眼中,这满屏谩骂不是诅咒,而是来自金主们的祝福,自然只有欢喜愉悦,没有丝毫不满。
视线落在【任务要求】上,里面只有一行字:由于读者怨念太重,现应读者要求,请作者修改结局,完成后将按照作者愿望发放奖励。
没有惩罚措施,没有强制要求,就算越青君什么也不做,或者任务失败,也没有任何惩罚,可见这玩意并不正规,也对,哪有正规系统会不打招呼直接带人穿书的。
往下滑动,页面出现一行小字:本书由作者精心制作,受无数读者喜爱,承各个角色祈愿,现已构成真实世界,修改机会只有一次,没有NG,不能读档,请作者谨慎对待。
提醒他不要乱来。
只是在越青君看来有些多余,作为作者,当作品在他大脑里成型,从他笔下写出的那一刻,就已经成为他心中的真实,根本无需向他提醒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但对作者而言,一本已经完结的书实在没有什么重写一遍的必要,他知道每一个事件节点,知道每一处伏笔和未来,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当一切都成了既定,未免太过无趣。
盯着任务内容看了片刻,越青君轻笑一声,也罢,既然要改变,那他就重写一回,只是这结局,仍由他定。
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多时,一名小内官便匆匆行来,擦了擦额头汗迹,见到越青君便施了一礼,从怀中摸出一本书,“殿下,这是本月在琼楼书斋寄存的书。”
越青君伸手接过,翻了一翻,轻而易举便在书中找到一张不属于这本书的纸张。
取出展开,纸上字句映入眼帘。
【俗事尘埃落定,邀君月下痛饮,下月初一,明月楼上,日暮时分,静候佳音。】
从前未有的落款处,如今却写着“悬明”二字。
宁悬明,他的主角。
这个出于他笔下的名字,他想了一天,这个出自他笔下的人,他写了两年。
但这还是越青君第一次看见宁悬明的字,他亲自写的字。
视线落在纸上良久,才堪堪将那因穿书而生的兴味压下。
越青君取来一张空白信纸,一行字飞快书就。
【欣然愿往。——无瑕】
卫无瑕,卫国六皇子,生母乃一名舞姬,偶然被皇帝宠幸一次便有了身孕。
然而后宫三千,皇帝多情,早亡的原配,贤惠的继室,青梅竹马的表妹,一见钟情的臣妻,妩媚多情的花魁……等等有故事的美人,皇帝尚且爱不过来。
区区一个舞姬,经历平平无奇,毫无故事性,纵然仙姿玉色,也入不了皇帝的眼,便是生下皇子,也不过随随便便封了个采女了事,原主也如小透明般活了好几年。
直到后宫阴谋诡计不断,皇子数量不断减少,原主八岁时,皇子重新序齿,原本排行十几的原主,一跃排到第六,皇帝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至此原主终于有了寻常皇子有的待遇,有单独的宫殿,能读书识字,而原主那早年病故的生母,也被追封了个才人。
原主毫无根基,也无野心,经历过幼年艰苦,得到帝王关注也并非好事,没多久,便无知无觉中了毒,原本还算健康的身子,竟渐渐衰弱,幸得太后怜悯,将他接到偏殿,让原主随她一同吃斋念佛,为自己祈福,这才活了下来。
从此原主开始研习佛法,便是太后去世也不曾改变,俨然一副打算出家的架势,早早放弃皇位争夺,幸而保命。
原主一生唯一出格的事,大约便是因缘际会认识了宁悬明。
而这唯一一次出格,也让原主深陷漩涡,最后丧命。
信纸夹在书中,将之抛给小内官,“同往常一样送回去。”
这是卫无瑕与宁悬明第一次互通名字,也是第一次邀约相见。
哪怕这次邀约注定无法实现,也无法否定其意义。
在小内官即将退出去时,越青君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对了。”
“梁公公的病可好些了?”
无视小内官瞬间僵硬的身形,越青君继续用仿若寻常的语气道:“老人家上了年纪,身子得好好保养,若你银子不够凑手,前些年三哥曾经赏过一些金叶子,你取上七枚,请个好点的大夫。”
扑通!
小内官再也坚持不住,颤着身子,浑身瘫软跪地,满脸惊惶,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嘴唇翕动半晌,喉咙里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越青君语调不疾不徐,语气如常般温和,然而落在小内官耳中,却再无半点仁慈,反而像一把缓缓割开自己脖子的利刃。
不仅知道他私下照顾失势的梁公公,知道他曾受过对方恩惠,甚至连自己偷拿的金叶子数目都一清二楚。
如此,那自己往日言行,莫非也在这位眼中,只是暂时隐而不发,待到时机,便教他万劫不复?
寻常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一朝稍稍露些锋芒,足以让人细思极恐,惊惧万分。
越青君好整以暇看他片刻,方才轻叹一声,无奈一笑,“慌什么,救人是好事,记恩也是好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我自然也愿意成全这份功德。”
见小内官依旧战战兢兢不敢起身,越青君只好缓步上前:“起来吧,七枚金叶子赏你了,送完信后,休息两日,回来好好当你的差。”
眼见越青君要伸手扶他,小内官实在不敢不起身,但这书房却是再不敢待半分,见越青君确实有放人之意,随即重重磕了个头,忐忑地告退。
看着对方退出书房时始终低垂着头,不敢有丝毫冒犯的模样,越青君面上笑意越浓。
胸腔的振动令他忍不住轻咳两声,“咳、咳……”
原主曾经中过毒,之后虽然经过医治有所好转,但也不知是年幼体弱,余毒未清,又或是因为其他,原主始终未能彻底痊愈,经年累月汤药不断,好了也只当没好,没病也成了真病,就这么半真半假地“病”了下来。
是药三分毒,健康的身体,换成了药罐子,越青君却没有半分不满。
相反,他满意极了。
满意到他轻敲光幕。
“帮我感谢一下我亲爱的读者,他们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光幕卡壳了一下。
片刻后,光幕上显示出一条:【系统故障中,请稍后再试。】
某人一句话把系统干废了。
第2章 莲心如故
狭小的房间,门窗紧闭,简陋的陈设,连个喝水的杯子都是宫中最廉价的碗,上面还有几个缺口。
床上只有一床单薄的被子,根本无法御寒,幸而如今时节正暖,否则不必其他,便是天寒便能将人送走。
然这天暖却也有它的劣处,伤口不易结痂,需得好生照料,不若轻易便能让伤口化脓,感染而亡。
吕言端着药进来,床榻上的人虚弱地睁开眼,见是他才松了口气。
“这个时辰,你怎得不在主子跟前当差?”
吕言将药碗放下,转身开窗通风,回来小心将人扶起,注意着不碰到伤口,“殿下心善,得知我家中有事,特意准许我休息两日。”
他没说自己被越青君发现偷拿金叶子,梁公公便以为他是自己求的两日假期,心中一暖。
“你虽跟在六殿下身边几年,可奴婢在主子面前的面子不能随意消耗,否则等你有朝一日想用时,却发现不仅用无可用,甚至被主子厌弃。”
吕言:“殿下为人宽仁。”
梁公公心中一叹,上面的主子,又哪有真正宽仁的,如今六殿下愿意宽仁,约莫也不过是时势令他如此。
就如他,也觉得自己曾陪伴圣上多年,多少有几分情面。
然而一旦有所差错,仍是为对方厌弃,半点不留情。
一朝跌落,满宫竟无人相救,皆想争抢他曾经的位子,唯有眼前这个他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内官,惦记着曾经偶然的恩情,为他买药煎药,小心照顾。
吕言并未多言,他心中还有更深的野望,被主子发现自己犯错固然令人惊惶恐惧,然而主子非但没有将他治罪,而是选择拿捏他,是否说明他能有机会被对方重用?
若是从前,他自然不会将素来低调且无权无势的六皇子的重用放在眼中,可如今对方既然心有谋算,并非无能之辈,那他也愿意赌上一把。
*
近来连日未曾下雨,空气不免有些闷热,天子移驾青莲宫。
青莲宫中有一莲池活水湖,湖中莲叶铺遍,绿意茵茵,虽时节略早,却已有莲花或亭亭玉立,或含苞待放,一眼望去,清凉之意扑面而来。
天子游湖,柳昭仪随侍在侧。
“爱妃,看这莲花,像不像你当年为朕跳采莲舞用的那一支?”章和帝指着湖中一朵红白双拼的玉蝶虎口说。
柳昭仪随意看了一眼,挽着章和帝撒娇道:“圣上,莲有相似,却无相同,当年那朵莲花可是我用您送的种子培育而来,世上独一无二。”
章和帝闻言哈哈一笑:“爱妃说的是,爱妃也是朕的独一无二。”
帝妃二人回宫饮酒作乐,柳昭仪为天子献舞,章和帝很快沉醉其中,忘却其他。
深夜,章和帝醉后幽幽转醒,身侧美人赤裸,白日荒唐的艳红轻纱早已破碎不堪,落在地上,仔细去瞧,还能在上面看见不明污迹。
“几时了?”
帘外侍候的宫人挂起帘幔:“回陛下,已是子时。”
章和帝起身任由宫人为自己披上寝衣。
宫人恭维道:“此乃江南进贡上来的月华锦,贵妃娘娘亲手制作,据说穿在身上如映月华,夜色灯烛下格外飘逸华美,正配陛下英姿。”
章和帝被恭维得心情舒畅,也觉这身衣裳极衬自己。
“表妹有心了,让人把那匣子南海珍珠给贵妃送去。”
“贵妃娘娘听了必定欢喜万分。”
章和帝喜爱附庸风雅,既叫月华锦,自然要名副其实才够美。
当即让宫人提灯,要趁着夜色去湖边赏月。
更深露重,章和帝只带了几人提灯随侍。
行至湖边时,却隐约瞧见不远处有些许火光。
“陛下当心,待奴婢前去瞧瞧是何人在此冒犯。”随侍宫人出声。
章和帝摆摆手示意不要惊扰了人。
天子多情,后宫争宠手段层出不穷,类似偶遇这种事,在这后宫早已发生不知多少遍,天子心知肚明,非但不觉得这是僭越冒犯,有窥伺帝踪之嫌,反而认为这是他的爱妃们对自己的深深情意,因而往往也乐意配合对方,今日亦不例外。
他命人将宫灯熄灭至只有两盏,又让两名近侍跟随,其他人则留在原地。
待到悄悄凑近后,不远处的说话声隐约传来,却是让章和帝一愣,难得怀疑是否是自己猜错,眼前这一幕并非是后宫争宠的把戏。
只因那说话声分明是两名男子。
章和帝虽阅人无数,来者不拒,却并无龙阳之好,早年好奇尝过滋味,却并不喜爱,因而后宫并无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