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不相瞒,今日前来,便是想求殿下看在先前我冒险报信一事上,给李某一个容身之处。”
越青君下意识微微蹙眉,显然并不是很愿意,随后他笑了笑:“李郎君应当也知道,我极少接受他人来靠。”
李少凡低头应是,转而却又道:“殿下不喜人来投,是不愿让陛下误会您结党营私,可既是结党营私,那也是有权有势之人,李某无官无职,无亲无友,身后也无家族势力,不过是会写几首酸诗,殿下实在不必太看得起李某,完全可以将李某当成一个落魄书生,因心生怜悯而收留。”
话说的好听,自己那些来历诡异的诗集,得罪崔家、朝阳公主、五皇子的经历,那是一个字没提。
好似全然不存在一般。
收下李少凡,会吸引不少太子党的目光和仇恨。
但,有他告发太子刺杀自己一事,越青君本也和太子不死不休了,多一个李少凡也不会如何。
既然李少凡都不介意暴露是自己通风报信,越青君当然也不介意报答一下“恩人”。
“李郎君自谦了,数月前的赏诗宴上宾客如云,皆是喜爱你诗集之人,有此才能,如何能算落魄书生。”
越青君先夸了一句,只是李少凡嘴角笑得很是勉强,从前他还在天香楼挥毫泼墨,如今他却比任何人都不愿意提及那本诗集的来历。
“李郎君于我有恩,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不回报一二,只是如今时机不好,若是我明着将李郎留在身边,岂不是向众人明示,就是你向我通风报信?届时李郎只怕有性命之忧。”越青君凝眉,做出一副为他忧心的模样。
李少凡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名正言顺脱离了公主府,他就迫不及待来找越青君,如今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
想到朝阳公主,又想到崔行俭,李少凡心中一紧,一时竟有些畏惧后悔。
“那……那……”
要他放弃六皇子,又实在舍不得。
越青君好心给他提了个建议,“我府上虽不好留你,但我名下有工坊,工坊目前正在招人,李郎若是能自己寻去,我便能让人给你安排一个管事的身份,如此,倒也不算因报恩才收留你。”
李少凡听着觉得可行,当即询问:“不知殿下的工坊在哪里?是做什么的?”
越青君淡淡一笑,目光一错不错看着他,“京城的火树银花不知李郎是否耳闻?”
李少凡瞳孔一缩。
待到人离开,宁悬明方才从屏风后出来,并不作声。
“悬明可是不喜我接受这等人?”越青君看他,“若是悬明不喜,我便让人与他说,还是用银两还了恩情。”
宁悬明摇头,“他虽不好,但也确实于你有恩,所求并不过分,应允也是应当。”
越青君一笑:“是了,悬明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又怎会在京城留到至今。”
宁悬明稍稍挑眉,“我发觉你似乎很喜欢打趣我?”
越青君忍笑轻咳,“悬明不也一样?”
“你我本就志趣相投,性情相合,你有我有,我有你有,实在不必只说我。”
宁悬明默了默,一时竟无法反驳。
二人四目相对,纷纷弯了唇角。
宁悬明起身行至越青君身边,认真正了正他头上的玉冠。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殿下要好好保重自己,只愿殿下心智坚定,无论是权势名利,亦或是奸佞小人,皆不可动其心志。”
这大约是宁悬明作为臣子最真心,也最重要的祝福了。
越青君牵住他的手,亦十分认真回道:“必如悬明一般,心如磐石,不可转移。”
一心一意完成本书,改写结局,如何能不算意志坚定呢?
他可没说过自己的目标是做个好皇帝啊。
*
朝阳公主一事,让朝臣们敏锐嗅到了气息。
太子气数已尽。
五皇子党摩拳擦掌,磨刀霍霍向将太子党斩于马下,可太子党也不愿意坐以待毙,他们集结势力,想用正统压一压章和帝。
于是,成国公又进宫了。
作为开国勋贵,在一众不成气候的废物的对比下,成国公府一向低调,家中仍有子侄在军中担任要职,如今这一位成国公辈分足足大上章和帝两辈,他和宗正凑在一起,是连章和帝都不得不妥协的地步。
虽然只能用一次,但也足以让太子度过此次危机。
然而他们运气实在不好。
章和帝刚刚接见他们,话题还没开始深入,就有禁军前来禀报。
章和帝听到消息,脸上强忍着的不耐烦当即转变,松了口气,“许是要事,不便耽误,国公和宗正暂且稍坐片刻。”
说罢,他便让禁军进来,此时脸上甚至没忍住带上了笑意。
然而在听完禁军的禀报后,他脸上的笑意十分可笑地僵住了。
“你、你说什么……?”
禁军副统领也十分不想来做这个禀报的人,然而他们统领还在受罚,底下小将又不够格,只能由他顶上。
于是,他硬着头皮说了第二遍:“先前陛下让末将去查太子殿下偷偷出宫去做什么,末将几番查访,发现太子殿下在宫外有处隐蔽的宅子,院子里藏着一个外室,而这外室容貌,竟然……竟然与已故的柳贵妃极为相似……”
章和帝脸色涨红,却仍是咬牙问道:“极为相似?究竟有多相似?”
禁军副统领犹豫了一下,“几、几乎……一模一样……”
说着,他狠狠低下头去,不敢见天颜。
章和帝手握成拳,捏得死紧!
半晌,他猛地拿起手边茶盏,用力一摔!
啪!
茶盏碎裂一地。
“放肆!”
“传朕命令,太子不孝不悌……”
“陛下!”
“陛下冷静。”
见章和帝盛怒之下就要下诏废太子,宗正和成国公不得不出声。
“太子后院侍妾不少,不像是能做出觊觎庶母这种事的人,说不定其中另有隐情,陛下此时冲动行事,说不定就中了他人奸计。”
无论是与太子相争多年的五皇子,还是此次状告太子的六皇子,都有嫌疑。
章和帝见这两人实在碍眼,但自己又确实不好应对。
本来不想追究是不是真相,也不想知道自己是否被儿子戴绿帽的章和帝,此时也不得不对禁军副统领道:“你说的那人呢?将人带上来。”
不多时,一名红衣女子就被带了上来,她满脸惊惶,“你们、你们要做什么?为什么抓我?!”
抬头看向章和帝,脸上尽是怯怯惹人怜惜,“你、你是皇帝?小女子参见陛下!”她好似才发现这里是何处一般,吓得跪伏在地。
章和帝目光去鹰隼般死死盯着她,“柳氏,你可还记得朕?”
红衣女子秀眉微蹙,“柳氏是谁?小女子名唤冬儿,并不认识什么柳氏。”
章和帝向来怜香惜玉,可今日却不曾留情,“来人,给她上刑,直到她说出来为止。”
红衣女子瞳孔一缩,眼中垂泪,慌忙道:“陛下明鉴,我真不是什么柳氏,陛下、陛下……啊——!”
当着天子的面,下面人也不便用那些阴狠手段吓着贵人,但无论是夹棍还是打板子,都是从前锦衣玉食的柳昭仪受不了的。
在坚持了半个时辰,见章和帝没有丝毫心软后,柳昭仪终于意识到,自己再如何硬撑,也只会是个死后,彻底放弃了。
她口吐鲜血,声音虚弱无力:“我招……我招……我是柳昭仪……”
她眼中泪珠盈盈,望向章和帝时仍带着从前的深情。
“陛下,臣妾想您想得好苦啊……”
章和帝绝不可能对一个与自己儿子有染的妃嫔手下留情,柳昭仪一定会死。
但见对方为他落泪,章和帝难免缓和了语气。
“想朕?你与太子私通,甚至假死脱身做太子的外室,这就是你说的想朕?”
柳昭仪此时瘫软在地,跪都跪不住,却仍是将自己最脆弱最美丽的那一面展现给章和帝。
“陛下有所不知,臣妾也是受人所迫。”
“当初太子给臣妾与六皇子下药,欲陷害六皇子,六皇子机敏逃脱,臣妾却被太子强迫失身……”
“皇后为太子善后,软禁臣妾,并要害臣妾,臣妾求救无门,被灌下毒药,本以为就此与陛下永别,此生再无法说一句道别,却不想再睁开眼,竟是在宫外太子私宅。”
“太子觊觎臣妾,为此设计臣妾假死,臣妾区区弱女子,无法与之抗衡,整日以泪洗面。”
章和帝还不信,他皱眉道:“那你刚才为何否认?”
柳昭仪苍白的小脸满是苦意,“臣妾只是希望,我在陛下心中,是死去的柳贵妃,而非苟延残喘的冬儿。”
章和帝闻言,虽还是不会原谅柳昭仪,但还是对将死之人生出几分动容。
“既如此,朕留你一个全尸,赐你白绫,临终之前,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柳昭仪双目望着他,泪珠簌簌滚落,十足惹人怜惜,“上一次没来得及向陛下道别,这一回,还请陛下许臣妾离陛下近些?臣妾想记住陛下,将来到了阴间,也想在奈何桥边等候,轮回再与陛下做夫妻。”
章和帝见她虚弱不堪,奄奄一息的模样,也不觉得她有什么危险,在其他人不赞同的目光下,走到柳昭仪面前。
柳昭仪一副得偿所愿的模样,面上感激涕零,“有陛下不计前嫌,臣妾死而无憾。”
“只是……”
“仅仅是衣物的味道,只怕不足以让臣妾记住陛下气息,既然陛下许诺了臣妾,那就再多给臣妾一点吧……”
下一刻,柳昭仪一跃而起,扑到章和帝身上,一口咬在了章和帝脖子上,用尽全力,鲜血淋漓!
“啊——!”惨叫声响彻宫殿。
“护驾护驾!”宗正捂着心口。
宫人们迅速将柳昭仪拉开。
“哈哈哈……”柳昭仪哪里还有刚才的深情样,脸上满是恨意与快意,“天子又如何,比秦楼楚馆里的妓子还肮脏丑陋,生的儿子也令人恶心,你以为太子就喜欢我一个庶母?何止呢,除了我,他连……”皇后都……
一剑穿心而过,最后那几个字含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