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所言有理,我们与那逆贼素不相识,毫不相干。”他紧跟着表忠心,语气那叫一个轻快愉悦,难掩他的好心情。
众人纷纷低头,没眼看。
越青君既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觉得不好意思,也没对薛辞玉这番话有任何奖赏与夸赞。
只是神色如常,语气平静地说道:“朝廷派来的人很快就到,届时都收敛些,让人瞧瞧咱们山民都有多老实。”
“也不能老山寨山寨地叫,弄得咱们跟土匪似的。”
众土匪:“……”
“那主……郎君,咱们叫个什么名字?”既然越青君这样要求,薛辞玉立马换了个看不出野心的称呼。
越青君指尖在桌上轻点几下,面具下的俊脸看不出丝毫玩味,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能去代表开会。
“你们觉得,明教怎么样?”
第57章 青君
当晚,宁悬明赶到沧禹时,已是深夜,城门已关,副使在城楼下叫了一阵,然而何止没人开门,连个人影都没有。
“这沧禹府夜里竟连个守城士兵都没有?玩忽职守到这等地步,难怪消息这么久才传到京城。”副使怒道。
他虽是被章和帝点名来的,然而既是年轻人,心中仍有一分意气,看不惯这等尸位素餐之辈。
他还想以圣旨叫门,宁悬明却制止道:“今夜已晚,继续等也未必能等到回应,不如就留齐副使留在此处,等到开了城门后去禀明知府,我带着其他人先行一步去剑屏县。”
“遵命!”副使应下,留了几个亲随,其他人都跟宁悬明离开。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色将亮时,到达了剑屏县外的军营中。
军营中,昨夜宿醉的县尉一早就被亲卫摇醒。
“将军!将军!朝廷钦差来了,就在军营正堂,等着见您呢!”
县尉本来迷迷糊糊,听清内容后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问:“不是说还要两天才到吗?”
亲卫也皱眉苦脸,“原本是的,但谁知道这位钦差一个文人竟也赶路这么快,听说路上就没怎么歇息过,一切宴请都拒了,昨夜到了府城,见没人开门,也不等人,直接连夜过来了。”
县尉不想听这些屁话,他只问:“好酒好菜让人送上来,再叫几个美人。”
这话发下去,宁悬明还没等来县尉,就先等到了酒菜与美人。
然而他们一路许久都没好好休息,此时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宁悬明作为领头之人,出于谨慎,率先推辞,“县尉未至,我等怎好先动筷。”
他们不吃,其他人也不好相逼,县尉得知消息后,一边心中暗道来了个麻烦精,一边整理仪容挂起假笑,脚步匆匆前往正堂。
“早听闻钦差大人年轻有为,今日一见才知传言还是谦虚了。”外面远远就传来了豪迈的笑声。
袁县尉大步迈进,对着宁悬明拱手一礼,“卑职袁英,参见钦差大人。”
“昨夜巡营到凌晨才睡下,未能及时到军营门口迎接大人,卑职有罪!”
宁悬明嗅觉灵敏,即便袁英已经梳洗过,但宿醉的酒味并没那么容易去除。
但他还有更要紧的事,还需县尉配合,也不欲在这事上将人先行得罪,即便要追究,也应该等剑屏县事解决后,在他离开此地之前。
“身在军营,一切以军法为重,袁县尉不必拘礼。”宁悬明话是这么说,但在袁县尉即将起身时,却让身边随侍取出圣旨,在场众人齐齐下跪,包括屋外守门的小兵。
才刚直起腰的袁县尉,不得不再次行礼,这回还得跪下。
随侍将圣旨念了一遍,大意就是任命宁悬明为钦差,所有人都必须服从他的调派。
在袁县尉笑容有些僵硬地接旨后,宁悬明这才请对方一同坐下。
“袁县尉请坐,我等一路为了赶路,都未曾好好吃饭,今日多谢袁县尉款待了。”
态度之温和,语气之和善,仿佛刚刚来下马威的人并不是他。
袁县尉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应该的、应该的……宁大人赶路也累了,用过饭之后卑职命人带你们在营中安置下来,有什么事都要等养足精神之后再说,您说是不是?”
宁悬明这回并未推辞,他也确实需要好好休息,“那就有劳袁县尉了。”
袁县尉坐了下来,陪宁悬明一行人一起吃完饭,这才被放走。
等回到自己屋中,袁县尉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这次来的这个着实不好对付,想要人听话不要多管闲事,只怕没那么容易。”
亲信低声道:“那将军,咱们要不要……?”他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听说此人是秦王亲信,深受倚重。”非必要情况下,袁县尉还是不想节外生枝。
犹豫片刻后,他招手对亲信低声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先礼后兵,如果他们识相,本官也不必下狠手。”
“若是非要看不懂眼色,那我也只有让他们知道知道血是什么颜色。”
宁悬明进入袁县尉让人安排好的房间,刚进去,就察觉屋中还有人。
他并未走近,而是屏住呼吸,厉声呵斥:“出来!”
一位穿着艳丽衣裙的姑娘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
她脚步轻盈地走到宁悬明面前,福了福身,身姿妖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南地特色风情,“奴家拜见大人,县尉担心大人独身在外,帐中寂寞,特意让奴家服侍大人。”
借着门口透进来的晨光,宁悬明看清了她的长相,虽比不上京城富贵乡的小娘子,却也是极为标致,在剑屏县这个地方应是难得。
宁悬明却并未多看,别开眼道:“回去告诉袁县尉,本官心领了,日后不必再来。”
姑娘微微抬头,似还想挽留:“大人……”
宁悬明:“出去,我要休息了。”
姑娘摄于威严,不敢再纠缠,行了一礼,喏喏应是。
宁悬明对住处不算讲究,但也不喜欢刚有女子睡过的床褥,尽管疲倦非常,他还是让人将床褥换了新的。
自己则是在此期间,打开了自己的包袱,取出一瓶已经用了一半的药膏,仔细抹在自己大腿内侧。
难得休息放空的大脑也抽空想了想远在京城,为他准备药膏的人。
也不知他此时是睡是醒,睡得好不好,病好了没有,有没有好好喝药。
直到床褥换好,宁悬明躺到床上,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都是怀着对那人的思念。
山河路远,相思遥寄。
……
“阿嚏!”
越青君一觉睡醒,本该精神抖擞,谁曾想先打了个喷嚏。
若非他确定自己现在身体状态极好,没有半点问题,他都要怀疑自己还带着卫无瑕的病弱debuff。
“郎君,山下有人来了消息!”
还未用过早饭,薛辞玉就脚步匆匆地赶来,小声禀报:“咱们在山下的联络人,从军营那便得到消息,您昨晚说的没错,那钦差果真来了,且就紧跟着您身后,若非您日夜兼程,并未在府城逗留,说不定还得和他们碰个正着。”
越青君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微挑了下眉。
如此说来,宁悬明此时应当就在山下的剑屏县军营,想到自己与对方竟那么近,越青君只觉得早上刚洗过冷水的皮肤又逐渐涌上一抹滚烫。
“这么说来,我与那钦差,倒是有缘。”他声音飘飘,语气轻描淡写地说。
听着越青君语气里并没有对官员的明显态度,似乎不亲近,也并不讨厌,薛辞玉犹豫了一下,继续将剩下的话说了出来。
“那位与咱们关系亲近的百夫长说,新来的钦差架子极大,不仅要县尉亲自迎接,吃饭也要县尉陪同伺候,甚至让人送来良家女子帐中作陪,态度十分嚣张。”
越青君把玩手中长刀的动作顿了顿,刀光在刹那间晃过眼睛,照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声音也比方才放慢了许多,唯有语气如常,又好似多了几分玩味与思量,“是吗……?”
薛辞玉低头继续道:“不仅如此,那人还说,那位新来的钦差能力一般,不敢触碰剑屏县城里的事,又担心朝廷斥责他拖延,打算先带人剿匪,能剿多少是多少,也算一份功绩。”
他们都知道,如今剑屏县内只有一家匪,他们姓越。
越青君垂眸,视线仔细落在光洁锋锐的刀身上,这是他私下找人特地打造,材料、锻造方法、做工等方面,都在当下时代最顶尖的水平上有极大提升,比不上现代,但在这个世界,算是顶级中的顶级。
唯一差的地方,就是没见过血。
越青君扬唇轻笑,语气意味深长,“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让新来的钦差瞧瞧,究竟谁是谁的功绩。”
呲——!
长刀归鞘,却难掩锋芒。
*
宁悬明一觉醒来,见其他人也休息得差不多,便找到袁县尉,“袁县尉可有时间,随本官去县城门口看一看?”
袁县尉面露为难之色,犹豫道:“这……请大人恕罪,并非卑职不愿带大人前去,只是县城中的逆贼太过狠毒,以全城百姓为质,不肯开城门,大人去了也是白去。”
宁悬明神色不变,“圣上派本官前来,本就是为了此事,若是本官连县城都进不去,又何谈处理,只怕要被定罪下狱。”
见他冥顽不灵,袁县尉心中咬牙,继续劝道:“实不相瞒,想要进剑屏县城,首先要过剑屏山,大人有所不知,剑屏山上匪徒横行,心狠手辣,甚至那逆贼能占据县城这么久,也有其相助之因,双方狼狈为奸,知道大人到来,必定会埋伏在大人必经之路上,卑职担心大人安危。”
宁悬明视线紧盯着袁县尉,接二连三被劝阻,便是先前宁悬明想让自己忽略此人不对劲之处,此时也是忽略不了了。
“袁县尉似乎不想让我去县城?”
袁县尉当即低头,“卑职不敢。”
宁悬明却并未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道:“既然不是,那袁县尉为何阻止?莫非县城五千精兵,连小小山匪也不敌吗?”
袁县尉一张脸涨得通红,胡子都遮掩不住。
“卑职……卑职……”
嗫嚅半晌,袁县尉才道:“大人恕罪,原来的剑屏县令县尉皆被逆贼杀害,卑职是知府大人隔壁从县临时调来,暂时看守剑屏,凡事皆听知府安排,不敢擅动。”
宁悬明闻言笑了笑,“与本官同行的一位副使正在面见知府,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即便没有……”
他声音柔中带冷,极为自然,“本官身负皇命,有天子准许,便是知府在此,也要听从号令,袁县尉可明白?”
袁县尉心中饶是百般不愿,此时也不得不低头应是:“卑职领命。”
在袁县尉即将告退时,宁悬明忽然又把他叫住:“等等……”
“本官舟车劳累,暂时不便骑马,劳烦袁县尉寻一辆马车,也正好能在路上与袁县尉聊聊剑屏风土人情。”
袁县尉:“……是。”
等上了马车,袁县尉才发现,车上并不是只有自己和宁悬明,还有副使和几个朝廷派来的随从小吏,甚至还有一个身形不比自己差的护卫。
袁县尉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