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高修察觉到那疾飞过去的身影魔气冲天,吓出一身冷汗,急忙想办法通知天疏阁,心里后怕,还好飞过去了没落下来,否则自己拦它不住,更指望不上明樑帝手下那些饭桶和邪魔,不知得祸害多少老百姓。
二十四魔同气连枝,蜚自然比人更早发现了鬾魔飞近,一时狂喜,打算将这口送上门的肥肉一口吞,却不料魔尽可欺的鬾魔竟与以往全然不同,不仅懂得避开向它冲天抓去的瘟魔触爪,还对蜚的瘟魔触爪踢了一记狠脚,借力一眨眼就掠过了京城,只留下一句不耐烦的孩语谩骂。
不仅没吞下鬾魔,还被鬾魔大胆还手,蜚气得浑身发抖,想追上那胆敢不乖乖受死的小儿魔,奈何奉命不得出京,只得忍气去向浑沌禀报。
蜚身负特权,无视太监侍卫,一路直通御书房,御书房挂的还是当年真明樑帝亲政时自题的匾,写的是:完人斋。
完人斋外的太监一见到这位动辄让人浑身长毒疮的瘟疫大魔就抖似筛糠,正要献殷勤为她通报,却被蜚抬手制止,突然停了脚步。
想到几次以女身诱惑浑沌大人都不成,蜚就地魔力一转,调换成男身,再用他以为的凡人英俊的标准修了修五官,才让太监通报。
浑沌一听通报就心生厌烦。
浑沌自认先天古神,再落寞也是千古留名的四大凶兽,凶兽声名再不好,也不是邪魔能攀比的,他自然看不上二十四魔这些魔污。哪怕当年梼杌死后,蜚差一点就在有心势力的推动下替补上四凶之位,也无法改变它只是个瘟毒魔污的事实。
浑沌不仅嫌弃蜚是瘟毒魔污,蜚还是二十四魔中唯一曾效忠于魔尊的——魔尊那么无能的玩意儿,也不知蜚是有多爱当哈巴狗才会去效忠魔尊。其他大魔显然都比蜚有脑子,可惜只有魃魔识时务投靠了浑沌,蛇魔逃遁南方,影魔与欲魔始终下落不明,让浑沌至今抱憾。
蜚爱当哈巴狗也是浑沌观察出的事实。浑沌不过是给它一点好脸色,蜚就一副感动得要死要活全心效忠的模样,还总惦记着伺候浑沌,肉麻得让当了多年皇帝见惯阿谀小人的浑沌都直起鸡皮疙瘩。
其实,蜚谄媚到出格的言行让浑沌猜忌了很久,怀疑蜚是假意投诚,背后说不定有什么阴招诡计。然而蜚将肉麻言行贯彻始终,不像演的。直到魃魔归顺浑沌,浑沌见魃魔对蜚这哈巴狗模样竟毫不惊讶,特意问过,魃魔说蜚效忠魔尊时也这样,浑沌才慢慢相信蜚天生就是这副不值钱的狗德性。
但无论心底对蜚有多嫌弃,毕竟是个有用的大魔,浑沌不得不把它留在身边,还时不时给点好脸色。
浑沌应了通报,蜚立马进了门。
浑沌本还打算敷衍几句关心,不提防一抬头就看见张新的拼凑脸,丑得突兀古怪,好悬才忍住没骂出声。
浑沌突然就怀念起了魔尊。魔尊再怎么无能阴暗,至少在识情识趣这一点上是异常出色,同样拼拼凑凑,魔尊幻化出的美人就是真的美,不同风情都能拿捏得当,调情造作更是尤胜名娼,骚摆弄姿也恰到好处。而且魔尊变人用的虽是陈年死肉,好歹是真肉。
蜚就不一样,差太远。蜚虽看得出美丑,却丝毫不懂因何为美,以为把不同美人最好看的部位拼凑起来就是最美的,总是拼个突兀畸形的模样来见浑沌,搭配蜚谄媚至极的神色眉眼,十足的倒胃口。而且蜚变人用的是魔污,比泔水都不如,浑沌宁遭饿疾饿死也不吃它。
更令浑沌恼火的是蜚还很嫉恨美人,不幸被蜚看中好看部位的美人,不论身份是宫女太监还是拘在后宫的世家男女,都被蜚故意种了浑身毒疮,重的丧命,轻的残疾,还屡教不改!好像拿走美人最美的部位再毁掉原主就真能变成美人了似的,此等恶劣行径害浑沌后宫的美人水准一降再降,气得浑沌心堵。
要不是战场局势更让浑沌心堵,不能轻易失去蜚这个魔力高强的大魔,浑沌早动手收拾它了。
因此,浑沌这冷不丁又对上一张新的拼凑丑脸,再心塞也只能装作无事,甚至挤出笑容问:“爱卿有何要事?”
换了新颜依然没能得到浑沌青眼,蜚本有些失落,但听浑沌唤一声爱卿,他又情不自禁心头小鹿乱撞,忙跪下献媚道:“至高无上的先天神大人。方才鬾魔飞过京城,蜚本想为您将它拿下,却听鬾魔大喊要去找玄真剑修,直直飞去了西北战场,想必是冲着那对玄真逆贼算账去的!”
没想到是个好消息,浑沌大喜过望:“好!鬾魔虽弱,祸水东引,也够两个逆贼喝上一壶!就算他们没事,鬾魔害死的百姓也尽可算在他们头上!好好好,好啊!”
蜚见浑沌高兴,越发沉醉,又奉承道:“先天神大人说得对,蜚也是这样想。有鬾魔搅局,再加上魃帝的飞僵,何愁天疏阁军不吃个大亏?有一场大胜,先天神大人面上也有光!”
这话无意中戳破了朝廷军节节败退的事实,把浑沌气得笑色全无。
蜚却没注意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他忽然想到万一魃帝运气好吞掉了鬾魔这口肥肉,魔力超过了自己,岂不是会动摇自己在浑沌大人心中的地位?这可不行!
蜚拿定主意,低眉耷眼不看浑沌,出言挑拨:“先天神大人,是不是应给魃帝传个命令?若他一时贪婪吞了鬾魔,岂不是搅坏了您针对玄真逆贼的大局?”
这种程度的挑拨浑沌一看既明,然而浑沌也不希望魃魔太强,假意中计怒道:“什么魃帝!在朕面前有它称帝的份?!哼!不过……爱卿顾虑有理,那莽夫一时嘱咐不到就要犯事,就依你,传个命令去吧。”
蜚闻言大喜,立刻以浑沌口吻炮制了一封命令,膝行呈给浑沌看过,就以魔力将书信化为一朵黑莲,破空向鄜城飞去。
自以为验证了在浑沌心中的份量,蜚又想趁机请求出京:“先天神大人,连鬾魔那白痴小儿都不再待在一个地方,蜚担心往后历练魔力都比不上其他大魔,不能好好为您分忧……”
都格外给了好脸色竟还敢顺杆子爬,浑沌心中越发不喜,却不动神色,只当没听见。
却此时,一道暗赤蛇影忽然从窗外窜入!
蜚护主心切,抢身上去一脚将其踩在鞋底。
浑沌察觉到魔气就发作了疑心,只默不作声,静观其变。
蜚看清脚底踩的暗赤蛇影,改了主意篡起来就往嘴里吞,片刻后又是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先天神大人,原来吹破天的玄真剑修也不过如此!对上蛇魔都落了下风,若有机会,蜚定能为您一举拿下!”
身为瘟疫魔污,蜚与玄真派结怨极深,然而玄真剑修总选择与正派同道一起设阵将它封印,最过分的就是上一次,玄真道士望星归竟刁钻地拿佛法设阵,害蜚复生后魔力仍大不如前。在蜚看来,这就是偷袭,这就是玄真剑修不敢与自己正面对决的铁证!而暗赤蛇影中的记忆恰恰证实了蜚的自信。
听蜚复述了蛇影中的记忆,浑沌立刻明了,虽不知蛇魔放出记忆是想达到什么目的,但浑沌可以肯定蛇魔对上的并非逆贼本人。
浑沌毕竟亲自与风云交过手,甚至与裴牧云斗过根基,对风云二人的实力再清楚不过,区区一个蛇魔,真要对上他俩任何一个,只会连灰都不剩。
但浑沌并没有纠正蜚的盲目自大,反而大大夸奖了蜚的忠心,蜚被夸得五迷三道,不知不觉就被浑沌委婉赶出了完人斋。
送走瘟神,浑沌终于长舒一口气。
他不禁畅想起了魃魔鬾魔能给天疏阁军造成多少死伤,风云逆贼又将面临多大的乱摊子,越想越是浑身舒泰,对着空荡荡的御书房阴阴地笑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两道暗赤蛇影同时找到了剩余的两个大魔。
两个大魔恰好在不知名野山的山道上偶遇了。
都是拥有隐藏魔气能力的大魔,都披着人皮,一个来一个往,冷不丁打了个照面,都停了步,都不作声。
一个是仗着魔力高强懒得说话,一个是想要保命仔细斟酌该如何开口。
苍白的日头冷冷照着冬山,寒风吹落枯叶,静谧中突然袭来两道暗赤蛇影,两个大魔出手如电,几乎同时将蛇影控制住。
一道蛇影被自己的影子扑上来死死缠绞僵落在地,一道蛇影被九根情丝穿透钉在山道上动弹不得。
想保命的终于出声:“大人,您与我都不爱与魔交道,只爱害人,何必在这无人山中无聊耽搁?不如咱们一齐烧了枝弩弦的小花招,各奔西东?”
两道蛇影被魔火烧得干干净净,两个大魔各奔东西。
此时最后一道蛇影也到达了鄜城,魃帝与枝弩弦因为制作飞僵的材料积怨已久,一见到暗赤蛇影,魃帝就甩出了魔火,至此,枝弩弦以为能吃掉玄真纸人时故意放出迷惑其他大魔的五道暗赤蛇影全部抵达,却只有蜚认真看了记忆。
魃帝甚至连视线都没有从京城传来的命令上离开,因为他心中正是狂喜,鬾魔这块肥肉竟然自投罗网,魃帝哪有不吞了他的道理。
连回复都顾不上写,魃帝急急催动魔力,高高飞到鄜城上空,等待肥肉鬾魔的到来。
*
天童鬼王按鬼鸦路线极速飞行,他飞掠过不重要的京城,飞掠过不重要的战场,飞掠过不重要的城池……终于在快要到达时,天童鬼王忽然想到它没带见面礼。
它竟然忘了给他们带见面礼!
连那些次品们都知道给它见面礼,他们那么好那么温暖,它怎么可以不给他们带见面礼!
天童鬼王急得想哭,只想赶紧去找见面礼,前方却出现了魃帝。
它只想快速突破魃帝的阻拦,但在魃帝指挥飞僵扑上来的刹那,它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好主意。
它可以为他们除掉魃帝!
是的,除掉魃帝。天童鬼王越想越是点头,吞了魃帝可以增强它的魔力,也给两个玄真剑修除掉了一个大麻烦!这会是一个多么好的见面礼!他们一定会开心的!
天童鬼王终于看向魃帝。
黑眼睛看得魃帝汗毛直立,带领飞僵久攻不下的魃帝恼羞成怒,斥道:“看什么!还不乖乖送死!”
天童鬼王咯咯笑起来,学舌道:“看什么!还不乖乖送死!看什么!还不乖乖送死!看什么!还不乖乖送死!”
魃帝尸面都气红了:“你!你!”
天童鬼王笑着学他:“我!我!”
不等魃帝发作,天童鬼王就放出了无数嚎哭不止的鬼婴鬼孩,指挥道:“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杀光他们,这是我要送给玄真剑修的见面礼!”
怨气化出的鬼婴鬼孩们向飞僵扑去,各个指如利爪、齿如凶兽,身法迅疾动如灰烟,一时间灰烟窜动,不断有撕掉的飞僵头颅、躯干、四肢从空中掉落在地。
魃帝一魔应对群攻,数不清的鬼婴鬼孩将他团团围住。魃帝尚未落入下风,却难免生出一丝悔意,万万没想到鬾魔今非昔比,准备不足,但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觑空逃回鄜城策动飞僵大军才是上策。
鬼婴鬼孩们攻击不停,从各个角度同时看向他,对他咯咯发笑:“看什么!还不乖乖送死!”
第178章 你没看行军手册
鬼鸦凄叫现身,风云一眼看出这是炼鬼造物。
外形显然是仿照乌鸦,会做出扇翅、啼叫等动作,看起来也栩栩如生,但体内的魔力分布非常简单,可以看出炼造目的就只是寻踪盯梢,没有更多功能,无灵无识,所以行事并不聪明,整体受炼制者操控。
也就是说,鬼鸦只是个寻踪盯梢的工具,从它身上查不到背后大魔的任何信息。
现身后的鬼鸦叫声越来越惨厉,连在场四个高修都觉魔音刺耳,一双血色巨眼仍死盯着风云不放,令旁观的秦无霜姒晴也毛骨悚然。
裴牧云碧眸微深。解春风正打算出手消灭这觊觎师弟的鬼东西,却晚了一步,一道深青剑气直冲鬼鸦,将它包裹挤压后爆燃,眨眼就除得干干净净。
解春风微有遗憾,不过既然解决了,就看向不知为何找来林间的姒晴秦无霜,眼带询问。
姒晴正要道明来意,秦无霜却罕见松了弦,似乎沉浸思索没注意到姐姐与剑侠的眼神交换,猜疑道:“操魂弄鬼,莫不是那天童鬼王派来的?我和姐姐来这是准备对付它,它倒盯上了阁主剑侠。”
“确有可能,”解春风认同她的猜测。“真冲我和牧云来倒比冲百姓去好。冒头了总有办法解决。”
既然说起来了,姒晴也猜道:“若是天童鬼王,它突然注意起你们两个,会不会与今日诛杀了蛇魔有关?”
从蛇魔言论分析,二十四魔似乎普遍看不起魔尊,但大魔彼此之间的关系却未提及,也不一定就没有关系好的,何况报仇动机也可能是为了面子,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种内部能斗能杀外人不许打的心态倒也不罕见。
裴牧云点头:“不无可能。”
秦无霜仍觉动机不明:“大魔对阁主剑侠记仇,这倒不意外。但天童鬼王派鬼物盯梢,还暴露于二位眼前,总不会是单纯行事鲁莽。它这示威,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风云诛杀魔尊时将灵气灌遍九洲,连带消灭了绝大多数命案累累的恶鬼魔修,已是大大削弱了二十四魔的实力,否则,有那些魍魉魑魅做饲料,复生后的二十四魔会比现在还强得多。再加上历代玄真剑修的除魔之功,二十四魔盯上风云报仇也在意料之中。但这无法解释天童鬼王的行为动机。
解春风倒不纠结:“或许就是行事鲁莽也未可知?”
裴牧云道:“或许它有自己的行事之理,只是常人难以理解。就如蛇魔的食人癖好。”
简单以癖好为行事动机,而非正常的利益驱动,并不能说服秦无霜,在她看来,蛇魔食人可以增加魔力,那归根结底还是补充实力的利益驱动。虽然也不是没有大魔都思维清奇的可能。她只道:“或许。”
话题到此告了段落,解春风才问:“找我和牧云什么事?”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片刻后得到答案的秦无霜姒晴携手离去,林间复又宁静下来。
解春风和裴牧云重归短暂的休憩。
直到战时的来临。
*
天疏阁军在符箓护持下静默行军,无声集结于徵城门外。
午后本就易困倦,何况全徵城人都被飞僵尸兽的嚎叫吓唬了一晚上,此时又正值交接换岗,作战会议上离贰可不是随便挑的时辰。
但离贰也没想到徵城势力竟惫懒拖拉到这个地步,天疏阁军都到了,城楼上竟没一个站着的守门小兵,有些坐在挡风处打盹睡着了,有些位置甚至是空的,似乎接班的还没来但轮换的已经走了,直到天疏阁大军集结完毕才有人发觉不对,慌忙示警后上下乱成一锅粥。
练经纶啧啧感慨,要不是徵城势力怂到一直紧闭城门,但凡城门开着,他都已经带兵摸进了城。
望着乱窜归位的徵城守军,天疏阁军中难免有忍不住嬉笑的,但在指导员的制止下,整体保持了严肃认真的态度。
前方先锋队伍中,李大紧了紧背带,手心捏满了汗。
他背着的是一柄大刀,右肩还挂了杆火铳,都是加入先锋连时发给他的。
大刀很合李大心意,比朝廷军配发给小兵的薄刀要扎实得多,火铳更是让他爱不释手,在朝廷军里这可是上等人才能用的东西,他连摸都不配摸,那时挨白眼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投降天疏阁后接受火铳训练,还领到了自己的火铳。其实天疏阁的火铳不叫火铳,但他只管这么叫。
是的,李大原本是朝廷从东北强抓的壮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