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眨眼,淡青能量疲于应付众多浊气触手,动作明显慢了下来,险而又险地闪开一波突刺,就从背后被一根浊气触手穿透,有了突破口,浊气触手们立刻从破口根根涌入将刺口无限撑大,不费什么力气就将淡青能量撕裂,接下来就是近乎玩弄的剿灭扼杀。
淡青能量一死,浊气触手立刻钻回了裂口中,紧接着,浊气裂口就被裂口中的浊气重新弥合,徒留城外荒郊的一个深坑地洞。
不等众人反应,地底的普通浊气似乎害怕因为没成功抵挡浊气被撕裂而遭浑沌惩罚,居然掩耳盗铃一般推滚、翻动起了地土,须臾之间,就将深坑地洞重新抹平。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它们的亡羊补牢显然是徒劳,刚巧就在地表抹平的那一瞬,一声惊天动地的凶兽怒吼响彻九州,向天下传达浑沌的震怒。
但先锋连众人几乎都没感到害怕,因为从他们的角度看,一切实在发生得太快了——
他们才见到天童鬼王变成淡青色,天童鬼王就飞上天再又立刻撞向了地,他们刚要跑开就意识到有法网保护根本不必跑,这时候还没一眨眼天童鬼王就撞开了地面一路撞进了地底,正疑惑它到底要干嘛,撞开的地就忽然又恢复了平整,此时刚要发愣,凶兽怒吼就响了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电光火石之间,哪给他们留了时间害怕?
尽管如此,大家都能看到风云的面容十分严肃,也明白出了大事。
立刻有人问:“阁主剑侠,你们看到了什么?”
还有人问:“阁主,那小魔头何在?”
解春风先回答:“天童鬼王牺牲了。”
听解春风一开口就将天童鬼王的死定性为牺牲,让秦无霜高高挑起了眉。但不等她再问,裴牧云就解释道:“它撕裂浊气,拼命揭开一角,让我们看清了浑沌的真相。”
姒晴皱眉:“浑沌的真相?”
浑沌者,不分善恶,不分是非,不分阴阳,不分日月。这个先天凶物还有什么真相?
裴牧云斟酌着字句,想尽力解释得明白:“浑沌的本体并不完全在这个九州。”
这个九州?这种奇特的说法引起了众人好奇。
“浑沌将本体分布在两个不同时空,一部分在这里,另一部分,藏身于一个非常久远的时空。”
震惊的神色布满了每一个人的面庞,但此时,他们中的大多数其实仍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解春风接过话头继续解释:“就我和牧云所见,那个时空的九州,地形与今日九州差异很大,浑沌的浊气本体不仅高悬天上,还寄生于许多不同凶兽体内。就我们短暂所见,凶兽肆意奔流,却没有看见一个人。或许人类部族还未繁衍兴盛。应当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又或许,当时的九州大陆上甚至都还没有人。这个可能性解春风没有说。他们是在解释从浊气裂口看到的浑沌真相,并不是在开讨论会,没必要一一例举。而且天疏阁阁员有各种信仰,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同女娲造人说。没必要在艰难的解释中横生枝节。
姒晴立刻联想到了亲身经历的海角城事件,分析道:“浑沌确实有这样的能力。那次在海角城,那个海崖下的阵法,浑沌将同一个阵法的不同部分放在不同时空,使阵法变得难以解开。它在那时就展现了它有扰乱时空的能力。”
扰乱时空?!这让逐渐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众人忧虑起来,同时又有点想不通,节节败退的浑沌明樑帝竟还有这样超出想象的大能力,那它为啥不用?
“正如姒晴所说。但这一点无需过分担忧,浑沌显然不能随意扰乱时空,一定有发动能力的条件,否则,它早就扰乱战场了。”
解春风的话成功活跃了气氛,不少战士想起朝廷军败退投降的丑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确实,如果浑沌能随意扰乱时空,朝廷军就不会节节败退了。
但裴牧云又将师兄活跃起来的气氛压了下去,明确指出了天童鬼王揭开的这一角致命真相:“但浑沌的底牌也就在于此:只要浑沌的部分本体还藏身在另一个时空中,我们就永远无法杀死浑沌。”
风云一致认为不应当将所见真相隐瞒天疏阁军,首先那有悖于他们的原则,并且隐瞒在实际上没有战术意义,从那声怒吼判断,浑沌已经得知自己的底牌泄露。
倒不是自夸,从客观角度看,天疏阁军对他们二人的信任足以应对得知底牌的压力,天疏阁军会慌,但不会一直慌。而浑沌已经慌了。与其隐瞒自己人,不如广而告之扩大消息,接着给浑沌的压力加码,再推浑沌一把,看浑沌如何出招。
他们不怕浑沌出招,只怕浑沌不出招,浑沌真把那部分浊气藏着掖着死也不动就等他们不得不飞升,他们才是真的无可奈何。
众人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少人惊掉了下巴,一时说不出话。无法杀死浑沌?可恶!回过神来的战士们不由以咒骂宣泄心底的挫败。如果无法杀死浑沌,要怎么夺回土地、建设百姓自己的国家?
偏偏就在此刻,已被所有人习惯飘在天上的封神榜忽然亮起光芒,与增加功德的华光一闪不同,这一次封神榜就像孔明灯般亮起暖光,虽只是婆娑一刹,却足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而这一次封神榜的变化,让裴牧云与解春风都紧皱起了眉。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已有人发现,阁主和剑侠的名字本是偏紫的青金色,代表他们半步成仙的修为,开战不到一个月,就有人察觉阁主和剑侠的名字正逐渐染上了紫色,随着风云功德的加深,偏紫偏得越来越明显,到了此时此刻,风云的名字乍一看几乎已成了紫金色!
阁主剑侠快要成仙了,有人反应过来,欢呼大叫,很快掀起了一阵欢呼的热浪,而且还将先前沮丧的气氛一扫而空。
毕竟阁主剑侠可是快要成仙飞升了,而且总结想来,魃帝被天童鬼王解决了,天童鬼王又被阁主解决了,鄜城百姓安全了,天疏阁军不仅没有任何战士伤亡,还获得了关于浑沌的重大情报!
尽管浑沌的底牌十分棘手,但这无论如何都是一场胜利啊!
先锋连众人转愁为喜的欢呼并没有开解风云的愁思,但投向他们的视线还是让他们意识到了自己脸上紧锁的愁眉,立刻恢复平常亲切的神色,不让他们两个自身的烦恼影响战士们朴素的快乐。
秦无霜看出他二人的不情愿,到这个时候已是见怪不怪,只是摇头笑笑。白无常则出神地望着阁主,甚至没发觉黑无常因为他的出神凝视而看了他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姒晴的心情则更为复杂,她不愿意看到天疏阁军在革命未成时失去阁主,尽管假如最不好的情况发生,她和离贰不会辜负阁主的厚望,但凭本心而言,她和所有天疏阁阁员一样不愿失去阁主,此时那些快乐的战士们只是还没想到这一层。
“阁主!第二师师长离贰,带领1288旅在你们走后出发,途中与1289旅汇合,此刻,第二师全体都已到达鄜城城郊,成功向您报道!”
说曹操,曹操到。
眼见师长带领第二师全体兄弟们赶来,先锋连的精神更是一震,先锋连连长立刻向阁主打报告任务完成请求归队,得到裴牧云的首肯后,先锋连动线齐整,如溪流入海般流畅地插入了1288旅的队列中。
而另一厢,姒晴简单地对离贰解说了发生的事情,把闻人去病和练经纶都听得目瞪口呆,闻人去病更是边听边在他那个可疑的小本子上运笔如飞,好在离贰还是靠谱,短暂的震惊过后就强行冷静下来,理清思绪,向裴牧云申请连夜进入鄜城稳定情况。
解春风立刻插口道:“先不忙,把城里清理一遍,再让咱们的战士进城。我师父多次支援瘟疫灾区,他老人家发现,魔待久的地方,水和粮食都受影响。鄜城久被魃帝飞僵占据,魔本就是脏东西,何况还是走尸飞僵这类死物,再不清理,恐生疾疫。
裴牧云点头,对离贰说:“先派高修去净化城中,尤其是水源、粮仓这些要紧处,这样,百姓明早醒来也能有口干净水喝。”
离贰还待斟酌人选,不知从哪钻出来的玉阳道长就独断道:“我去。”
见离贰没一口答应,玉阳道长瞪起了眼睛保证道:“怎么?贫道这把老骨头老是老了,保准把你这城净化得一根僵尸毛都找不着!”
在场的天疏阁都知道玉阳道长是没能自己动手报仇在赌气,魃帝飞僵都死在了天童鬼王手里。不过,这位老道长虽然和他师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倔脾气,但道家各术都是过硬的。
练经纶笑嘻嘻地满口应承:“您这话说的。有您老出马,咱们这些小辈自然都信得过。”
玉阳道长扬长而去,闾丘道长虽然在来路上又跟师兄拌嘴生了气,但还是跟了上去,镜清先生对他们摆了摆手,也紧随其后。
离贰安排先行进城的人手,进城流程还是按照老样子,叮嘱战士们要保持警惕,确保自身安全。还提到等后续大部队进城时,让巡夜战士在各区喊一喊,告诉老乡们天疏阁不扰民。
裴牧云在一旁听着,并不多做干涉,不过他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离贰补充道:“多添几句,告诉老乡们,如果家里有紧急情况,比如重病缺药、突发恶疾、几天没吃饭等到,尤其是孩童和老人,不要迟疑,立刻送出来交给天疏阁救治。”
“阁主放心。”离贰点头,依样嘱咐给了属下。
等离贰的指挥告一段落,正想抽空问问阁主剑侠封神榜的事,裴牧云却先问道:“按你今晚的安排,不忙的人员里,有没有熟悉超度的道修或者佛修?”
“有。”离贰对第二师人员了若指掌,回答迅速,“阁主需要几个?我去找他们来,阁主找他们是要做什么?”
裴牧云只道:“你只管忙你的。给我几个名字即可,我去找他们。”
因为知晓李大的特殊情况,李大获得了今夜的免任务休息。班俊看见他从集合地往外走,问他去哪,他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脚却像是有自己的想法,带着他从集合地一路走向天童鬼王撞地的城郊。
李大感觉愤怒又茫然。三弟被天童鬼王吃了,尸骨无存,无尸可葬,或许三弟家的老婆孩子会给他在老家做一个衣冠冢?他们知道三弟已经惨死了吗?还是以为三弟不见了?他想要亲手向天童鬼王复仇,为三弟讨还一个公道,可天童鬼王也已经死了,甚至,是牺牲了。
他茫然地往前走,听见声音,抬起头看,才发觉前方竟然就是天童鬼王撞地的城郊,而在已抹平的深坑上,竟然有几位佛修道修在举行超度?!
李大大步向前走,边走边连珠炮似的大声质问:“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在,你们在超度什么?”
忽然,他的右肩被人握住,李大想要甩开,愤怒地抬头一看,发现竟是阁主,立时失声。
“我让他们为被天童鬼王杀害的村民们举行超度。”阁主平静地对他解释。
李大这才发现简朴的祭坛上供奉的超度牌位上刻的是冤魂超度,其他几个超度牌位抬头都是遭遇天童鬼王屠村的村名,唯独一个超度牌位单独写着李家屯李三,他已看不清坛上的疏文,但疏文中应当也有李三的名字。感觉到热泪几乎就要盈出眼眶,他咬牙忍住:“我还,还以为……”
“以为是超度天童鬼王?”阁主替他说完,接着摇了摇头,“我不认为超度它有何实际意义。但给这些冤魂超度,是应该做的事情。倒不是说举行超度有什么作用,那些亡魂已……但仍然。”
剑侠也走到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李家屯解放,你可以向当地天疏阁申请在老家给你三弟再办一场超度或是葬礼。你三弟家里若有妻子孩子无人赡养,也可向当地天疏阁申请补助。凡是被天童鬼王杀害的受害村民亲属皆可如此。刚才你们阁主拍板了,消息明天就发下去。”
李大终于再也止不住热泪,他知道此时该感谢阁主剑侠,但他已无法控制内心的伤悲,他失声痛哭:“真好,真是好!可我,我不知道!十年,我被朝廷抓壮丁,已经十年了!阁主,我十年没回家了!我的三弟有没有成家,我这个当大哥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三弟——”
李大陷入了无穷无尽又无能为力的后悔与悲伤中,他是一个不怎么哭的人,此时却根本没有办法停止哭泣,这场大哭耗空了他所有力气,他累极了,模糊中只感觉到有人将他抱了起来,又将他放在了什么地方,等他醒来时,班俊告诉他是在鄜城中的驻扎营帐里,李大向外看,发现天已经亮了。
鄜城不费一兵一卒就迎来了解放,饱受飞僵魃帝惊吓的百姓终于敢走出家门,很多人为了躲避飞僵,甚至已经米水不进多日,天疏阁军紧急调配物资,战士们还没吃饭就为百姓们搭起了粥棚,指挥着百姓排队,孩童老弱优先。
裴牧云和解春风因为先前战场的损耗,抓紧时间休养了一夜,并没有像战士们那样早起,他们本可以厚着脸皮再多休息会儿,但白无常从天刚亮就在他们营帐门口走来走去,他们再不起身,营帐门外的土地非得被白无常的足迹磨出几道沟来不可。
解春风摇头叹气,让一个幸灾乐祸的蹦跶小纸人把白无常放了进来:“什么时候安排你给我们站岗了?”
白无常没听懂,对着解春风歪了歪脑袋。
解春风叹着气倒回床上,指挥小纸人给自己倒水喝。
裴牧云笑了一下,对白无常说:“不必理他。你有什么事?”
白无常的眼神孤注一掷:“阁主能把我和无良兄长重新拼回谛听,是不是?”
此话语出惊人,把裴牧云听得一愣。
咳、咳咳。
解春风后悔不该喝水。
第190章 一切人自由发展
他们两个是谛听在残酷的多年囚禁中分裂而成,因为不愿意重新融合为一,才以黑白无常的鬼差身份在地府生活。现在,白无常竟然要求裴牧云将黑白无常强行拼合回谛听,这要求着实是语出惊人。
裴牧云并没有回答他能或不能,只问:“你为什么问起这个?”
“因为我们——”白无常想起无良兄长身穿天疏阁军服的威风模样,撇嘴挥了挥自己白袍子的大袖子,重新改了口,“因为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我怎么都没办法变成他们那样。”
白无常越说越委屈:“而且无良兄长他不要我了。就我一个人格格不入。我就干脆想,这样还不如变回谛听,这样,他就不能不要我了。”
裴牧云微微皱眉:“但你不需要和其他人一样。是有谁欺负你了吗?”
垂头丧气地垂着脑袋,白无常看着地摇了摇头:“没有。阁员们,战友他们都对我很好。可我,我很多时候,还是在他们看来很奇怪。尤其是,我不懂很多地府里的事对凡人百姓来说是可怕的禁忌,我说出来会吓到他们。阁员们已经很友善的帮我了,可我还是觉得,唯独我跟人不一样。而且,而且我哥他不理我了,他不要我了。”
裴牧云这才放下了心,白无常的回答符合他和师兄对情况的了解。因为坎壹婆婆的托孤,他们自觉对黑白无常有照顾的责任。虽在战中不能时时照看,黑白无常也需要自己去成长,但他们总会力所能及地关照他们、为他们解惑。
就风云的了解,白无常已经融入得相当好了,反而是黑无常因为不亲人的性格相对要慢热一些,但也没有出现不能融入的问题。
大概问题出在白无常对融入的理解上,融入并不需要变得和他人一样。虽然人类不可避免地占了大多数,但天疏阁中有许多妖鬼精怪阁员,甚至还有从仙退凡的娄金狗和星日马。这些阁员都是天疏阁的一份子,他们都没有也没有必要表现得和人类一样。
只要阁员遵守天疏阁基本原则,除此之外,就个体而言,每一个阁员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做自己。天疏阁并不要求个人生活上对大多数的服从一致,那恰恰是天疏阁反对的保守落后的传统观念。
导师们在宣言中早已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我们必须“同一切传统的利己观念实行最彻底的决裂*”。到了天疏阁实现目标的那一天,那将是一个每个人自由发展的社会。
不过,他和解春风对视一眼,都觉得可能主要问题还在黑无常身上,
裴牧云想了想,对白无常耐心道:“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如此,但其实有不少人,尤其在年少时,都会产生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因为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是成长的一部分,认识并接纳自己,找到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你们才刚开始在凡间社会生活,有这样的感觉是正常的。
“在我看来,你和黑无常已经做得很好了。再给自己多一些时间,你们自然会找到在这个九州的位置。”
得到阁主的安慰,白无常的情绪缓和了一些,虽然还是很委屈。
于是解春风切入正题道:“你说你哥不理你,那确实是你哥不对。他是为什么不理你?你找他问过没有?”
白无常立刻像吃了酸一样皱起脸,气呼呼道:“他都不理我了,为什么我要去理他?!才不要又是我巴巴地去找他!”
其实这是他嘴硬,他去找过无良兄长,结果无良兄长竟冷冰冰地说“我有我的路要走,你有你的路要走,去走你自己的路”,把他气哭了。这么丢脸的事,他才不要告诉阁主剑侠呢。
他那点道行,哪够在风云面前说谎。风云都没忍住笑了,只是照顾孩子情绪没笑出声。
解春风心照不宣地劝道:“那去再找他好好聊聊,不要赌气,问清楚他是怎么想的。如果他是认为你们应当独自成长,也不能说观念有错——哎哟,我又不是赞成他不理你,小纸人们都要笑话你嘴巴能挂油瓶。去和你哥好好聊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