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苍生咦了一声,赞叹道:“倒有古时巴郡祭祀舞之风韵,刚才那几步,就像是巴郡传承的、后来华蓥山附近地方拜佛拜观音的架香童子舞。”
浑沌通过化身注意到了忽然风吹雨打的异动,却奈何无法越过太极云海阵,只能凑近眯眼看四个藕崽子想要干什么,一点小风小雨也想动摇他的阵法?这阵法他连命都要搭进去了!浑沌化身气急败坏地嗤了一声,才徐徐走近老道阵法的外延。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那四个藕崽子竟是在跳拜神献祭之舞!
第199章 飞升九霄与君别
拜神献祭之舞,本是远古部落百姓向为民牺牲的上古神进献信仰的祭祀舞,随人口增长迁徙而流传演变,到后来,在不同地区形成敬拜不同神仙的祭舞仪式。
浑沌能认得出,不仅因为它活得久,而是它非常明白的知道四神子上一次跳这舞拜的就是香火流失的玉帝——让四神子学会此舞并献给玉帝,就是玉帝造出这四个藕崽子的目的。
那时浑沌虽在深狱之中,却消息灵通。
须知华夏九州大地向来不养闲神,玉帝王母这类天庭虚神本就不如有救民实功的远古神仙神位稳固,自然也就更怕香火流失,玉帝王母虽是夫妻一体,然王母早就在道教挂了一个送子的名声,香火流失倒比玉帝慢得多。因此,在玉帝重压责难之下,天庭众神想出了一个缺德办法。
他们仿效传说造出了众多藕人,然后从当时的雷公电母风婆雨师神魂中剥离出风雨雷电自然元种,再试着将自然元种植入藕人胸腔,接着就是反复尝试,只要这些藕人中能成活四个,那就造出了四个纯正的自然神,只要百姓还敬畏风雨雷电,就永远不会失去神力。
让这样四个自然神向玉帝进献信仰,不仅能立刻稳住玉帝的神位,至少都能保证玉帝神位千年无忧。
玉帝大喜,立刻催他们照办,时任雷公电母风婆雨师的四神自然就在这缺德主意中倒了大霉,被众神一拥而上拿下。经过一段不短的时日,终于有了四个植入风雨雷电元后成功生出魂魄知觉的活藕人,那就是眼前跳舞的四神子。
浑沌万万没有想到四神子竟会又跳起拜神献祭之舞。
他们要把信仰进献给谁,浑沌不用脑子就能想到,这四个藕崽子早就被洗脑成了天疏阁的人!
浑沌一怔之后当即暴怒,以化身狂吼一声向云海太极阵冲去,意欲打断仪式,却被两个老道的破阵抵挡在外不得前进!
电光火石间,浑沌已调动浊气,准备亲身到场打断四个藕崽子的腿,偏就在此时,四神子祭舞完成。
霎那间电闪雷鸣。
雷如天门动。如有雷龙藏云后,还似天门震声开。
电竟逆天行。一线电光从地起,冲上九霄散光枝。
从海上打出的电光逆行冲上天空布满天幕,敖昆望着也是目瞪口呆,几乎都忘了提防刚刚冲阵失败的浑沌。他东海龙王见惯了雷电,却是生平第一次看到从东海打上天的逆行闪电!四神子这个祈福之舞竟还召唤出异象来了?
他欲要拿出水镜卷轴记录异雷,然而如参天巨树般繁茂的无数光枝逐渐隐去,顿觉遗憾,余光瞥见哨塔上水镜一直在运转,才庆幸异雷有了记录,却见武苍生拿出身上两副水镜卷轴施术高展于空,不禁疑惑看她?
武苍生是直觉而为:“总觉还有异象发生。”
敖昆点头认同。
跳完舞的四神子疲惫不堪,各个躺倒在地,唯有雨师记得给解释:“旅长团长放心,此舞跳完,确有诸多异象。”
敖昆武苍生听了解释都放下心来,却此时,刚打过异雷的天空忽然大放光明,耀得睁不开眼。
随即又忽然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一亮一暗后,天空再度亮起时,天幕竟是如太极一般,白日黑夜互抱如鱼!
白日旭日高悬,黑夜低垂圆月。
武苍生惊得移不开眼睛,嘴里忍不住对四神子发问:“你们的舞竟能让阴阳共现、日月同天?”
四神子也是惊呆了,他们给玉帝跳这舞时虽也出现了异象,却也不过是引来仙禽飞舞、仙鱼腾跃的程度,这次怎么会这么厉害?
不等四神子回答,灵气之风就从四面八方吹来,霎时涌入浊气阵中,似乎浊气阵法对这些灵气完全不形成任何阻碍,灵风过后,竟然显露出了阵法中的三大魔与风云二人!
“阁主剑侠!”四神子武苍生敖昆两位道长惊喜呼唤。
惊见阵法消失、风云逆贼可能脱身,浑沌化身又急又怒,立时掉头四足狂奔向风云冲去,不料却是结结实实撞上了看不见阵法屏障,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浊气阵法并没有消失,只是被这些突如其来的灵风暂时压制住了。
——而且这些灵风并不是九州蕴藏的灵气吹起,而是自天而来。
冷静下来的浑沌立刻就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尽管不甘心地怒声咆哮,但咆哮之后,浑沌化身竟蹲坐在原地,反常地没了任何动作。
如果事情如它所料,也算是上天助它铲除心头大患。
解春风裴牧云却没有阵外阁员那般惊喜,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外面的四神子跳了祈福之舞,一直在阵内努力破阵,偏偏就在他们快要砍穿束缚阵眼三魔的阵法结构之时,裴牧云的剑竟突然自行离手,铮然一响,飞落回了剑鞘之中!
风云都不免一愣,自习剑以来,他们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但下一瞬,解春风就持剑将裴牧云护在身边,警惕起了四周。
欲魔影魔仍然以为风云是要救它们出去,见状忙喊好汉别停,但下一瞬,阵内三魔与风云都察觉到了阵中突然出现了大量灵气。
连蜚都被突如其来的充足灵气难受得从木讷状态中清醒了过来,三大魔发现涌入阵中的异常充沛,九州任何灵地都没有此刻阵中灵气浓厚,甚至压制住了阵法中的浊气,简直像是要把浊气阵法压制入地底!大魔皆是一喜,都欲挣扎出阵,却不知为何,它们竟然还是一动不能动。
裴牧云与解春风却看出浊气阵法并未消失,这些涌入阵中的灵气与他们熟悉的灵气不同,仿佛带有某种特殊的作用,因为随着这些灵气的侵占,他们两个虽然还在浊气阵法内,实际上也还在浊气阵法内,却又脱离了浊气阵法的束缚,而这种作用主要是集中在裴牧云身上,延伸到解春风只是因为他站得近。
察觉到这一点的裴牧云即刻揽住了师兄。
解春风右手持剑,左手与师弟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交握。
灵气依然还在涌入,随着浓度的不断增强,事实上没有受太大影响的浊气阵法逐渐变得透明,不过片刻,浊气阵法就像是消失了一般,而解春风和裴牧云都清晰听到了外面人惊喜大喊的阁主剑侠之声。
却也是在这一刻,裴牧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轻,而灵风并未停歇,这里的灵气已经浓烈到了一个凡修难以想象的地步,一部分灵气在下一个瞬间化为灵云,他们眼前立刻就出现了美轮美奂的仙境之景——
灵云从他们所站之地似乎用不完一般地直直铺上太极天,化出一条灵云铺就的通天大道,道上还有无数奇观异景,都是由灵云幻化而出,有接天莲叶,有仙鹤翩跹,有文鱼翱翔,有凤凰高飞……
裴牧云和解春风无心欣赏,因为他们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立即看向了彼此,偏偏就在这一刻,无数灵风向裴牧云涌来,仿佛定要将他托举起来,他的衣袂不受控制地纷飞,裴牧云竭尽全力地抵抗,用解春风从未听过的惊慌语调喊了一声师兄!
古往今来,无数人做过的飞升成仙的美梦,在这一刻,铸就了两个半仙之人生平最恐惧最哀戚的时刻。
裴牧云最大的噩梦成真了。
他不要离开师兄!
灵风是强行要将裴牧云托举飞起,解春风则是被灵风压力压得如负万钧,他只能更紧地将裴牧云抱住。
可不一会儿,裴牧云的双脚还是离了地,此时他的身体已轻如无物,被灵风吹得一飘而起,如果没有解春风牢牢的拥抱,他已随风而去。
若是在不知情的旁人看来,真是好一副飞仙与剑修相拥之景:一个白发金眸的白衣剑修迎风而立,一个黑发青眸的青衣剑仙飞身向下与他相拥,灵风狂舞,衣袂纷飞。
实情却是解春风被压力压得说不出话,浑身力量都用来拉住牧云,即便他是白龙神兽,甚至还有比肩师弟的绝世修为,在这些灵风的强压下,他竟连动一动都异常艰难。
解春风用力到指骨泛白,牧云还是被一点点从他手中扯走,刚才他们还能够相拥,此刻他们只能拼命抓住彼此的肩膀,而灵风还在加强。
裴牧云虽能说话,可心痛如绞,纵有千万般不舍,却要如何言说。被迫一点点与师兄分离,这将要与挚爱仙凡两隔的痛楚,比独自承受法网更甚百倍。他只能拼命伸出手,与师兄紧紧抓住彼此手肘,青眸凝望着师兄,不愿错开一瞬视线,生怕这就是最后一眼。
阵外人们初时还在惊呼“阁主要飞升了!”,此刻也都意识到了阁主飞升成仙对风云来说意味着什么,不禁都沉默了下去,四神子更是自责地哭了起来。两位老道长早就是清心之人,此时竟是闭上老目,再不忍看。
紧握住的手掌被寸寸扯开,解春风绝望地从口中硬是挤出了牧云二字。
这一声牧云如杜鹃泣血,惨不忍闻。
裴牧云回的一声师兄亦是悲恸欲绝。
青眸金眸俱是情泪,黑发白发都随风飞,无一丝飞升成仙之狂喜,唯满腔挚爱分离之痛哀。
解春风只还抓得住爱人三根手指。
众神不可下凡!
不愿相离,偏遭离分。
飞升重逢虽可期,别离苦,天上人间,何以解心悲?
就在解春风与裴牧云将将绝望之际,一个声音闯入脑海:我要带你们远走,归期不定,给你们六息作别。
第200章 复活点和新地图
六息。
是女娲大神!
女娲话音刚落,灵风骤然变轻,裴牧云终于能够抵挡住灵风的托举,翩然落入解春风怀中。
风云如劫后余生般紧紧相拥。
他们都感觉到变化不止如此,女娲不仅压制了接裴牧云飞升的灵风,而且还改变了他们脚下的浊气阵法,因为与女娲还有境界上的差距,他们并不能一眼看出女娲做了什么样的修改,却能感觉到阵法不再束缚他们,而这就已足够了。
女娲大神说了,只给他们六息时间作别。
而此时已过去一息。
裴牧云与解春风不舍却果断的暂时放开彼此,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他们早就设想过也许有被迫离开九州或提前牺牲的可能,根据不同可能性布置了不同的后手。虽然没想到被女娲带离九州的可能性,但要做的事是差不多的。
裴牧云用法网连通所有天疏阁阁员,与此同时,解春风对两位护阵道长大喊了一声:“两位前辈,立刻让开!不必护阵!”
阵外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阁主飞升忽然打断,还以为是风云二人深情感动了老天,随后四神子一声惊呼让他们发现天外似有流星正在飞来,显然是要出大事,阁主的声音通过法网传来,再听剑侠一喊,两位老道晓得轻重,毫不犹豫弃阵而出,下一瞬,阁主就将青莲魂灯抛入阵内,这是要?!
五息。
天疏阁全体阁员,无论身在天南海北,同时听到了从法网传来的阁主声音。
“这是一条紧急通知。”
裴牧云心里其实没底,不知女娲带他与师兄要去何方,又要去多久,但他必须稳定人心。而他只有不多的时间这么做。
“女娲大神将带我与师兄暂离九州。”
裴牧云与解春风拼尽全力输出修为,一白一青两道灵力如洪水滔滔涌入正在剧烈翻腾的太极云海阵中,恨不得能一瞬间就将身上所有修为都输入阵中,青莲魂灯作为阵眼大放光芒,普照全阵。
“革命尚未成功,诸君勿以为念,继续前行。”
两位老道到底是行家,看出了改造阵法关窍,一时又惊又喜又是为阁主剑侠年纪轻轻就预想过后事而一声叹息。
敖昆武苍生听着阁主留言虽心生不舍,却不解两位前辈为何叹息,敖昆出口相问,闾丘道长只答:“此阵非一时一刻能构思周全。”其后闭口不语。
四息。
敖昆还没想明白,此时听到了阁主又道:
“我,裴牧云,将我在天疏阁与天疏阁军的一切事务,按内部文件,交由离贰、姒晴暂领。”
敖昆一愣,这才意识到阁主这是在交代后事!
离贰与姒晴更是在各自战场上脱口而出大喊了一声阁主,暴露出满腔的不舍。他们不清楚发生何事,阁主怎么就到了交待遗言的地步,内心比敖昆此刻更添万般焦急,却身为将领不能脱战,心中煎熬可想而知。
三大魔仍深陷阵法之中,逐渐察觉了阵法的改变,原先的阵法是将他们的魔力抽入阵眼,眼下的阵法似乎根本看不上它们的魔力,不再以它们为阵眼,而是以核心浊气为阵眼,阵内涌动着某种它们从未见过的蓬勃力量,比浑沌的浊气之力还要原始霸道。
但是,眼下的阵法虽没有针对它们,却也没有特意放过它们,阵内怪力太过霸道,三大魔感觉它们就像是掉入石磨中的一块肉,随着阵法的运转,它们由魔污凝化出的身躯仿佛被一点点碾碎,从脚开始,逐渐消失……欲魔影魔这一刻脸上万般惊惧的神情,若是能被死在它们取乐手段下的无辜百姓看到,许是一丝安慰。
蜚忽然声嘶力竭地向苍天喊出了诅咒:“是君弃吾,非吾弃君!吾以蜚名,咒尔浑沌!疾缠身,药无止!药愈无止,疾愈缠身!”
大魔诅咒非等闲可比,在天神降世的灵云异象外,京城竟忽然阴云滚滚,吹起了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