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牧云打破了沉默:“共工前辈的复活会影响阿藕的生命吗?听上去,您很希望我们复活他。如果我们要执行,我想知道原因。”
“跨入试炼门槛后的每一次选择都会增加或减少通过试炼的可能,”大女娲从大处着眼缓缓讲述,“选择经年沉眠的共工,他的可能在持续不断地减少,但为了复活藕夜舒荷而牺牲也是他的选择,这反而让他寻回了无限可能。因此,尽管他以命换回了藕夜舒荷,他并没有如人理解的那般死去。”
大女娲看向裴牧云:“事实上,如果没有你的存在,当他选择为藕夜舒荷牺牲时,踏过了一次关键门槛的他,本可以当场复活,成为那个九州当下时代的正式候选。但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悖论。
“因为如果没有你的存在,藕夜舒荷只会被视为一个沉迷不实用机术的异类,一生郁郁不得志,走向不被庸人理解的疯狂,连他的死亡都会成为一个异想天开的疯子如何作死害死了自己的流传笑话。而选择经年沉眠的共工永远不会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个能让他重燃希望的凡人,一个让他愿意付出一切去换回的凡人。
“所以是的,我很希望你们能够复活他。不仅因为他选择成为我的后裔,与你将成为名义上的同族兄弟,更因为他值得。复活他只需要动用你们的本能,不会对藕夜舒荷产生危害。
“我认为,听到我说出你有能力复活他之后,回到九州的你们有极大的概率复活他,因为你们也知道共工是一个好神,而且他已然认同了你们的理念。复活的他可以选择重新回到试炼中,但他大概只会选择与藕夜舒荷相伴一生。我想,你们会认同他的选择。”
通过神魂交流,风云并未就造物神信息量巨大的发言做出更多探索,由裴牧云简洁回答:“我明白了。”
大女娲严肃了神情,看向裴牧云:“你准备好了吗?”
解春风对语言艺术的警惕性又上来了:“不能先做答应试炼的选择吗?”
大女娲仍紧盯着裴牧云,只对解春风摆摆手:“你们同意随我穿过阵法来到这里时,就已经算是答应接受试炼了。”
什么?!
解春风震惊之中仍注意到了大女娲像是与裴牧云在无声交流着什么:“牧云,你们在说什么?”
“你想要他在场吗?”大女娲出声问。
解春风电光火石中明白了什么,立刻对裴牧云道:“牧云!我不会离开!”
裴牧云虽然不忍,但依然明白师兄的心意,沉重道:“让师兄留下。”
大女娲自言自语:“那我得做一些预防措施。”
什么?
她话音刚落,解春风就感觉到自己被透明的墙完全包围住,移动不得。
解春风顿时更担心了:“牧云?怎——”
“啊————”
解春风一声狂吼,只因他那个身承法网都不曾喊过一声痛的师弟,无法自控地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就是,脱胎换骨?
真正意义上的脱胎换骨。
不!
不————!
解春风疯狂捶打着透明墙,却全没有用。
他只能看着。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师弟、他的爱人,脱胎换骨。
他的心他的神魂都痛得要疯了。
那牧云呢?牧云有多痛?
他感觉他要疯了。
龙有逆鳞!
一声龙吼震彻天地,白龙重临!
第211章 再也不要原谅你
今天正月三十,是剑侠阁主被女娲大神带走的第三十天,也是帕夏汗与同道们遭偷袭被大阮王朝俘虏的第二天。
昨日,大阮王朝蓄意从鎏金黑城内向天疏阁军投射疫尸,本以为这等下作手段就能打乱天疏阁的阵脚。
但大阮王朝并不是第一个想到这种阴招的地方军阀或地方伪政权,天疏阁军已有应对流程,在姒晴师长、秦无霜副师长的领导下反杀了一个回马枪,正面击杀两个大阮骑兵将军,还俘虏了骑兵若干,号称铁骑的大阮骑兵在天疏阁第一师双姝的英明指挥下兵败如山,如纸糊草马一般溃散,狼狈逃回城中。
若不是手下在乱军中用异术趁机俘虏了几个天疏阁军的人,大阮皇帝茉尔根这一战简直是颜面扫地。
一群废物!心气不顺的大阮皇帝高坐在龙椅之上,面对手下从牢房里提溜出来的天疏阁俘虏,恨不得将这些阻碍她称霸中原的敌人一个个杀之而后快。
茉尔根轻轻抬眼,给了一个眼色,就有提心吊胆的宦官大声传令:“传大阮可汗的仁慈旨意!非汉人不杀!非天疏阁员不杀!非汉人、非天疏阁员立即出列!大阮可汗饶你们不死!”
站成一排的天疏阁俘虏们没有一个出列。
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犹豫。
茉尔根气得咬牙,这些俘虏中明明有相貌与汉人差别巨大的族民,却仿佛被什么邪术蛊惑了一般不要命地与汉人站在一起!
该死的天疏阁!该死的中原两脚羊!
“你!出列!”
被呼喝的帕夏汗纹丝不动。
怕被可汗打死,宦官一心急,亲自冲过去将俘虏队伍中的帕夏汗揪了出来。
帕夏汗一个趔趄,险些倒地,但很快稳住了自己。
反而是那名宦官,遭到了大阮皇帝茉尔根的厉声斥责:“你这该死的中原贱人,就凭你也敢用你的脏手碰我们草原的朋友?来人!给我砍了这只骟羊!”
连连磕头求饶的宦官被一名大阮骑兵利落出刀斩首,头颅滚到帕夏汗脚下,双眼尤睁,死不瞑目。
如果大阮皇帝以为这样的暴行能够示好帕夏汗,那她完全打错了算盘。
帕夏汗垂眸低首,尽管被不知名的异术压制的修为,她仍然以手在头颅上方画出简符,口中念诵:“你这苦命的人啊,造物主与光明神阿胡拉在上,你平生做下的善思、善言、善行,必让你所惦念的得到庇佑。”
这个举动深深激怒了茉尔根,但大阮皇帝并没有表现出怒意,反而刻意缓和了语气,对这位高鼻深眼的非中原人循循善诱道:“你很英勇。昨日战场上,朕都看在眼里,你为保护那些无能的中原人断后,朕很欣赏你这样的英才,你又不是中原人,何必要为了中原人建的天疏阁送死呢?如果你愿意为朕效力,朕既往不咎,立刻为你加官进爵、封侯拜将。你意下如何?”
帕夏汗直视大阮皇帝,不卑不亢道:“我确实不是中原人,我是帕尔斯人,我的祖辈来自遥远的波斯,在政治斗争中落败,逃难来到九州西北,受到当地人亲如一家的款待,因此在此定居繁衍,成为九州、成为华夏民族的一份子。
“天疏阁是九州所有生灵的天疏阁,我们帕尔斯人信仰拜火教,我加入天疏阁,正是因为造物主与光明神阿胡拉教导我们帕尔斯人要奉行善思、善言和善行。天疏阁尊重我的信仰,而我,信任天疏阁的善行。
“大阮皇帝,你的很多同族同胞也加入了天疏阁,因为他们和我一样,获得了平等尊重的对待,天疏阁员来自于各个民族,我们并没有认谁为主,我们阁主建立天疏阁的目的与我们加入天疏阁军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不是为了分天下而战,不是为了某个民族而战,而是为了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而战,天疏阁要让人民成为九州的主人。
“我并不垂涎权利的邪祟与黑暗,你的利诱不会令我屈服,你的威胁不会令任何一个天疏阁人屈服,你的威逼利诱只会更深地暴露你与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是的,我不是一个中原人,但我是一个华夏人,我是一个天疏阁阁员。而我们天疏阁人不会投降于任何高举帝国主义旗帜的敌人。
“我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你,我的名字叫帕夏汗,我是天疏阁军第一师的参谋长。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面对帕夏汗掷地有声的宣言,大阮皇帝茉尔根的反应却是狂笑,于是骑兵将领们也大笑起来,笑完才大声嘲讽道:“朕从没有听过这么蠢的胡言乱语!你以为他们把你当自己人,给你一个区区参谋的位置,你竟然就下贱到感动给他们当狗!他们在战场上留你断后送死,你还对他们感恩戴德!”
却没想到,她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竟然让所有天疏阁俘虏都笑了起来。
大阮皇帝瞬间阴沉了脸,厉声责问:“你们笑什么?!笑什么!”
所有天疏阁俘虏都毫不畏惧地朗声答道:“我天疏阁军,指导员带头冲锋,参谋长带头断后,与每一个天疏阁战士同生死、共存亡。”
这一句话显然鼓舞了俘虏们的士气,大阮皇帝茉尔根一掌拍裂了龙椅扶手:“好,好,好,敢在朕面前演忠义不怕死的把戏?朕就成全你们!来人!”
“卑职在!”
茉尔根指向帕夏汗:“执迷不悟、愚蠢的贱人!拜火是吧?朕就拿她做一个榜样!让外面的天疏阁军看看得罪天可汗儿女的下场!让萨满们支起火架!将她绑在城楼上,用她崇拜的火活活烧死她!长生天见证,朕倒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波斯火神为她显灵!”
被骑兵拿下的帕夏汗毫无惧意:“造物主与光明神阿胡拉在上,圣火将为我见证,我作为一个天疏阁战士的善思、善言、善行。”
怕被鞭打的骑兵头领厉声责骂手下:“赶紧堵上嘴带走!”
陈兵城外的天疏阁军第一师立即发现城墙上的异动,一个火架被萨满巫师模样的人们支起,随后,一个熟悉的人被绑在了火架上,第一师阵中传出许多声惊呼“参谋长!”“帕夏汗同道!”“帕夏汗!”“小帕!”“老帕!”“帕夏汗姐姐!”。
帕夏汗对天翻了个白眼,若不是被堵住了嘴,她定要问候那几个喊惯了老帕小帕的中原战友。
大阮王朝皇帝茉尔根也在层层法阵护卫下出现在鎏金黑城城头,她品味着天疏阁军的惊讶与担忧,尤其是姒晴脸上的担忧,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住手!”姒晴大声疾呼,“我方愿意交换战俘。”
“哦?”茉尔根冷冷一笑,“可惜朕不愿意。那些废物要杀要刮随你们。”
茉尔根得意下令:“浇火油!”
*
与此同时,九州的另一边,本以为能够轻松接管的一座小县也突变成了战场危机。
这个西北小城坐落于黄河蜿蜒处,城外就是农田,农田不远处就是一条老河堤,这河堤年久失修,如今仍能履行着抵御黄河的职责,全靠县令是个能拆东墙补西墙的能臣干吏,因此尽管外面战乱纷纷,附近还有军阀作乱,这个小县却在县令的指挥下抵御住了流民流匪的洗劫,在乱世中求得一隅安稳。
因为接到的是这位县令亲笔书写的投降信,城内探子也确认无误,参谋长练经纶尽管谨慎地带了一个团前来接管,却没料到附近军阀竟连夜将一名被迫吞了整整五颗血珠子的邪修用阵法与钉木锁在了河堤上。
钉木是这次自爆式袭击中最险恶的“新创意”,假如天疏阁军解除阵法并拆除钉木,年久失修的河堤会立刻决堤,滔滔的黄河之水立马会冲过农田进入县城,淹毁房屋,造成百姓伤亡。
但放任不管,邪修就会爆炸,整段河堤都会垮塌,方圆几百里都会立刻被泛滥的黄河冲毁。
除非机术营能够快速赶来,并且能想出在不伤害河堤的前提下拆除钉木的巧办法,这还建立在解除阵法后发现自己已经活不了的邪修不会主动引爆的基础上。
此时,邪修仍被阵法效果昏迷着,可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自爆的前兆——灵脉时不时闪着血光鼓出皮肤表面,任谁都能看出极大的不稳定性。
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疏散百姓,最大程度的减少伤亡。
练经纶第一时间下了命令让黑白无常回去带上第二师机术营的顶尖高手立刻赶来,但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练经纶也第一时间联系了县令让他带领百姓疏散,百姓对这位县令的信任能够提高疏散效率,为表信任,练经纶直接将一些天疏阁战士派给他指挥。
机术营中的顶尖高手须臾就被黑白无常带到现场,一看到钉木,都立刻严肃了神色,练经纶也知这回机术师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却也只能深深一礼将重责拜托给他们。他必须去派人用机术喇叭大声将情况通知附近敌城,让军阀想隐瞒都瞒不了,再按敌城的不同形势想办法安排救援。因为若是这几位机术高手也无法安全拆出钉木,附近诸城将即刻变成地上汪洋。
百忙之中,黑无常注意到邪修的异动,机术营带来的设备让邪修仍保持在昏迷状态,但邪修体表不断鼓起的灵脉血光越来越明显,他忽然拉住了白无常:“这样不行,来不及。我们可以吞了他。”
黑白无常帮助疏散百姓,白无常已经运人运得头昏眼花,一时没听出黑无常的意思,撑着膝盖喘气道:“什么吞?怎么吞?”
黑无常狠下心道:“我们融合回谛听,以神兽之身,吞了他。”
白无常猛地直起身来,瞪向黑无常。
白无常大声拒绝:“我不要!”
黑无常急道:“不要任性!”
白无常狠狠瞪着黑无常,眼睛里慢慢盈出了泪水:“佛祖都不在了,我们为什么要融合回谛听?!我不要!我不要再听出人们虚伪的谎言!我宁可像现在这样听不出谁在说谎!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黑无常指向邪修:“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也看得出来,那个邪修就快要爆炸了,首先被炸死的就是那几位机术师,他们不都是你的朋友吗?然后黄河就会湮没附近所有的县镇村庄。我们不能袖手旁观!”
“我们没有袖手旁观!我们在救人!”白无常急得直跺脚,泪水从眼睛里不停地掉下来,顾不上跟不慈兄长怄气,急得说出了真心话,“我不要,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你,我们一直都被关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佛救我们,没有人救我们,我们慢慢疯掉了……哥,你知不知道,那天我睁开眼看到你,我有多开心。所以我不准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当作没有听到!”
黑无常握住白无常的手肘,将他拉近,拭去白无常脸上的泪水:“我也舍不得你。”
白无常眼睛一亮,但黑无常的下一句话就将他眼神中的亮光完全熄灭了。
“可如果我们此时不站出来,我们的朋友、战友还有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就要死了。小白,我们不可以坐视不管的。”黑无常用生平最温柔的语气对白无常说,“换个角度看,以后,我就永远都和你在一起了,你永远都不必担心我会离开你,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你不开心吗?”
黑无常伸出右手,直掌而立,等待着白无常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