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月考,也就是期中考试,岑知木退步很严重,从班里第二十一名掉到了三十七名。严梁胥非常生气,因为这段时间是他给岑知木补课,按理说,岑知木不应该退步这么快,他怀疑岑知木根本没有认真听他讲解那些题目。
岑知木没敢告诉他,自己的真实水平应该是班里倒数,严梁胥把他从倒数教到第三十七名,已经很不错了。
自打考试排名出来后,一整个上午,严梁胥都在因为岑知木的第三十七名生闷气,岑知木去楼下的自动贩卖机买苹果汽水给他喝他也没喝。岑知木拿着汽水站在他桌子旁边:“喝一口吧喝一口吧,胥哥,别生气了,我下次一定好好考。”
严梁胥这才接过汽水,很想问岑知木,那么这次为什么没有好好考呢?从二十一名掉到三十七名,会不会太过分、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可他不是老师也不是岑知木的爸爸,作为一个认识刚到两个月的朋友,他没有立场说这样的话。
下午,班主任找岑知木谈话,问他为什么退步。她拿着班里的成绩单,边看边叹气。
年级主任也找岑知木谈话了,不问青红皂白,把他痛斥一顿。他说,岑知木是择校进来的,本来就比其他人底子差,第一次月考的时候进步那么大,他以为岑知木有所改变,知道上进了,没想到第二次考试他就现出原形。他现在甚至怀疑岑知木第一次月考成绩的真实性。
岑知木说不管是上一次月考还是这次,卷子都是他自己做的,他没有作弊。年级主任冷哼一声,可能是看他长得乖,不像会说谎的人。他让岑知木好好反思一下,考出这样的成绩是否对得起老师和父母。
岑知木完全不知道怎么解释,不管是严梁胥还是学校的老师,讲的东西他都一知半解。大多数成绩好、知识渊博的人都有一点通病,那就是觉得所有题目都很简单,很容易理解。只有虞弦愿意放下傲慢,用他可以理解的方式给他讲解题目。
没有虞弦的帮助,岑知木考到班里三十七名已经是他最努力的结果了。
严梁胥的怀疑,班主任语重心长的劝导,还有主任不留情面的斥责让他压力很大,到了晚上,岑知木焦虑的睡不着觉。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学校,课堂上表现不佳,再次被老师点名。
见他这样,严梁胥用一种痛心疾首的目光望着他,就连吃饭的时候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岑知木,你怎么搞的。”
怎么搞的?岑知木不知道啊,他好像掉进了一个恶性循环里,越在意自己的成绩,越焦虑,越焦虑,越进入不了状态。
他逐渐意识到了高中和初中的不同。初中的老师,老师虽然总是嫌他调皮,不听话,把他安排在教室第一排的位置,但是从来没有跟他说过太难听的话。
然而到了高中,尤其是重点高中,不好好学习就像是犯罪。不好好学习的人是异类。大家都在拼命往前赶路,岑知木底子差,追不上去,大家只会怪他跑得慢,没有会停下来等他。
在一个周四的傍晚,天边有火烧云,把学校染成了金红色。下课后,大家纷纷跑到楼道里看外面的云。岑知木没有去,坐在位子上整理书包。
严梁胥跑过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问他想干嘛。
“不干嘛,”岑知木低着头不敢跟他对视,语气慢吞吞的,“我不舒服,晚自习想请个假。”
他在撒谎,严梁胥看穿了,不过并没有揭穿他。他只是站在岑知木的桌子旁边叹气。叹气的声音沉甸甸的,压的岑知木抬不起头。
六点十分,岑知木拿到了班主任开的假条,背着书包走出学校。走到马路上的时候,他猛然感觉到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涌上来,于是蹲在马路边干呕。
一片蓝色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是他们学校校服的颜色。岑知木狼狈地抬起头,看到了虞弦的脸。
他觉得头晕目眩,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虞弦那么忙,连和他一起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呕€€€€”恶心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岑知木下意识地抓住前面人的裤腿,做出干呕的动作。他跪在马路上,膝盖被柏油马路粗糙的颗粒硌的生疼,眼泪流出来,很难过很狼狈。
一双大手把他从地面拎起来,不嫌他脏,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木木,”虞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抱着岑知木,任由岑知木的眼泪鼻涕糊在他的校服上。虞弦叫完他的名字后沉默了一会儿,给他缓冲的时间,随后才说:“乖,不哭了。”
岑知木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虞弦,”他一边哭一边说:“我晚上没吃饭,我好饿。”
虞弦没有请假就出来了,他逃掉晚自习,带岑知木去外面吃饭。
他带岑知木去吃牛肉面,把自己碗里的牛肉片全部夹给岑知木,岑知木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落进碗里。虞弦抽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岑知木像个水做的小男孩,眼泪流起来没完没了,纸巾很快被他打湿了。
面馆的老板狐疑地看着他们。
虞弦垂着眼,耐心地给岑知木擦眼泪,他在等岑知木开口。过了一会儿,岑知木哭得差不多了,抽泣着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的。”
他的睫毛湿漉漉的,被泪水粘成一簇一簇。虞弦用拇指拨弄他的睫毛,揩掉上面的眼泪。
“你的那个朋友找我了。”
岑知木收拾好书包去办公室拿假条的时候,严梁胥跟在他后面出了教室。他没有去办公室揭穿岑知木的谎言。他走出教学楼,穿过一扇爬满牵牛花藤的铁门,去高三部找到虞弦。
他痛心疾首,像个看着孩子堕落却无力阻止的家长那样,将岑知木这段时间的表现全部告诉了虞弦。
最后,他说:“我管不了他了,你是他哥,你得想想办法。”
说完后,严梁胥重重叹了口气,肩膀耷拉下去,转身离开,背影很落寞。从小到大,他没什么朋友,就连父母也说他情商低,脑回路和别人不一样。只有岑知木愿意和他玩,他只有岑知木这么一个好朋友。岑知木状态不好,他比岑知木还要着急。
有人来找虞弦,宋宥以为是岑知木,他从教室里出来,望着严梁胥的背影,发现是自己没见过的人。他有些好奇地问:“那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虞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说:“帮我收一下自习课的卷子,下课后带回寝室。”
宋宥原本是走读生,虞弦申请住宿后,他也找班主任要了一张申请表,现在和虞弦在同一个寝室。听到虞弦这么说,他愣了愣:“你要去哪儿?”
虞弦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身走向被火烧云染红的长廊。
从面馆出来后,虞弦陪岑知木坐在商场的长椅上吃巧克力冰激凌。岑知木用勺子被冰激凌中间掏了个洞,把沾了巧克力酱的冰激凌全吃完了。
他听说吃甜品心情会变好,但是吃完那些巧克力酱,他的情绪依旧低落,一点都没有变好。
他靠在椅背上,望着往来的人群发呆。
虞弦拆开一盒榛仁巧克力,掰了一角喂给他。
“木木,”他没有问岑知木学习成绩为什么退步,为什么不好好听课,为什么总是在课上打瞌睡。他坐在岑知木旁边,身体侧向岑知木的方向,望着岑知木无神的双眼,“为什么难过呢。”
岑知木嘴里含着巧克力,转过脸,茫然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说:“虞弦,我不想去学校了。”
虞弦嗯了一声,顺着他说:“不去,我送你回家。”
岑知木也不想回家,他想到自己现在在干嘛,心里生出一种对回家的恐惧。他没有生病,却找老师请假了,这和逃课没什么区别。要是回家了,他没办法向爸妈解释。
他往虞弦身边蹭了蹭,抱住他的胳膊,以此来慰藉自己心中的不安。
“我不想回家,”他说,“虞弦,今天的事情……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虞弦抽出自己的手臂,搂住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摸了摸他的脑袋。岑知木把脸贴在他的胸口,闭上眼睛,鼻子酸酸的,又想哭了。
那天最后,虞弦还是把岑知木带回了学校,和宿管打了声招呼,将他带进了寝室。
学校寝室的住宿条件一般,是八人间,上下铺。因为虞弦的成绩好,学校特地给他腾出一间寝室,让他自己住。宋宥的住宿申请通过后也搬了进来。
所以这间八人寝只有两张床上放了被子,其他床都空着。
虞弦选了靠门的下铺,他让岑知木坐到他的床上,从暖壶里倒了杯热水让他喝。
岑知木哭了一晚上,眼睛一圈红红的,眼皮有些肿。他坐在学校强制要求统一的蓝白格子的床单上,捧着水杯,看向对面那张挂着蚊帐的床,大概猜到了那张床的主人是谁。
他很在意那张床,安静地坐着,思考片刻,心里有了一个决定。他起身,扯了扯虞弦的袖子,“虞弦,我晚上不想回家了,我也要申请住宿。”
第35章 他在模仿虞弦
周五上午,岑知木找班主任鞠老师要了一张住宿申请表。鞠老师从抽屉里抽出申请表的时候问他:“怎么突然要申请住宿?”
岑知木想起那天在礼堂外,虞弦跟他说过的话。他学着虞弦的语气说:“不想浪费时间。”
岑知木家的小区离学校不算近,和他同小区的包宁宁开学的时候就是带着行李箱来的,她一开始就选择住宿。其实岑知木也该住宿的,岑书阳总觉得他吃不了苦,连问都没有问,就单方面决定让他走读,每天来回接送他。
要是岑知木早点住校的话,就不用麻烦岑书阳每天早起送他到学校,晚上再过来接他了。
昨晚他和虞弦说出他要申请住宿的话,虞弦笑了笑,觉得岑知木是在赌气,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晚自习下课后,住宿的学生纷纷回到寝室,走廊里变得吵吵闹闹的,虞弦说:“该走了,叔叔应该在外面等你。”
他牵着岑知木的手腕把他送到校门口,嘱咐他晚上要好好休息,不要熬夜,然后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来学校,在课堂上打瞌睡。
岑知木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位之前又说了一遍:“很快就不会这样了,我要住校。”
虞弦屈起手指给他一个脑瓜崩,帮他把车门关上了。
“叔叔。”虞弦绕到驾驶位那边,岑书阳降下车窗,虞弦让他开车慢一点,路上注意安全。
岑书阳和他说了几句话,时候不早了,他发动车子,让虞弦早点回寝室休息。岑知木在一旁插话:“爸!”
“怎么了儿子,”岑书阳指了指车门上的格子,“饿不饿?来接你的路上给你买了个烤红薯。”
岑知木不想吃烤红薯,他说:“我要住校,明天就去找老师申请。”
岑书阳笑起来,他的反应和虞弦一样,以为岑知木闹着玩的。
校门口的马路上车来车往,像一条五颜六色的河流,他们的车子驶入河流,岑书阳打开车载蓝牙播放音乐。岑知木一下子给他关了。
“爸,”他语气严肃,坐直了身子,“我说真的,我要住校,我要住校啊!”
“宝贝,”岑书阳叹了口气,依旧不当回事,他说:“这是学校,老师不会像爸爸妈妈这样无限的包容你,学校是需要遵守规则的地方。三分钟热度不该用在这里。”
他以为岑知木看到虞弦住校,心血来潮,想学着虞弦的样子去学校寝室住上几天。问题是,虞弦是很能吃苦的那类人,岑知木不是。
学生寝室是一个浓缩型的小社会,性格各异的人住在一起,需要磨合。一家人住在一起有时候都会出现矛盾,更何况是跟陌生人住在一起。
岑书阳断定,把岑知木丢进学生寝室里,待不了一个晚上他就会吵着回家。
他从各个角度分析了岑知木不适合主角的理由,然而岑知木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就是要住校。
岑书阳拿他没办法,他对岑知木确实有些溺爱,愿意无条件的纵然他。不过在住宿这件事情上,他没有立刻答应岑知木的要求,只是说:“回家后问问你妈的意见,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钟望舒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不住地打哈欠。开学了,她每天要备课,还要处理学生之间的小官司,很累,每次不等岑书阳把孩子接回来就睡了。今天是个例外。
她看着岑知木,“木木,你说你要住校,理由呢。”
岑知木几乎要庆幸那天在礼堂外虞弦找他说话了。他学着虞弦的样子说,住校可以节省时间,省下来的时间可以拿来学习,中午还能回到寝室午休。
他们班很多住校的学生,下了晚自习后不走,会留在教室学一会儿,等宿舍快熄灯了再回去,严梁胥就是这样。
岑知木也想留下来学一会儿。
他甚至自由发挥,多想了一些理由,这都是他的真心话:“我觉得我爸每天接送我很辛苦,妈上完课回家也很累,还要给我准备宵夜,我不想让你们这么辛苦了。”
岑书阳别过脸,一副被岑知木感动到的样子,估计岑知木现在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钟望舒倒是没像自己的老公那样被感情冲昏头脑,她冷静地说:“好,但是妈妈必须提醒你,住宿的条件很艰苦,你要和八个人睡在一个小房间里,用同一个洗手间,一周只能回家一次,就算这样,你也要选择住校吗。”
岑知木点点头:“我会努力克服的。”
他有些不服气地想,大家都能住,他怎么就不能了?他难道就比其他人差吗。
岑知木的态度,以及他给出的理由说服了岑书阳和钟望舒,夫妻俩对视一眼,答应让岑知木住校。
临睡前,他们在床上低声讨论岑知木忽然要住校的原因,最后得出结论:岑知木一直把虞弦当榜样,如今虞弦住在学校寝室,他也要住,他在模仿虞弦。
这算是虞弦对岑知木产生的正面引导,岑知木的爸妈对此感到满意。
第二天,岑知木带回家一张申请表,由钟望舒在住宿申请表上签下字。
听说岑知木要住校,季棘和赵观棋都觉得他这是想不开,放着每天晚上都能回家睡觉的好日子不过,偏要住在学校里遭罪。
季棘叹气:“傻。”
赵观棋学他的样子叹气:“太傻。”
只有严梁胥不说岑知木傻。严梁胥认为,岑知木主动要求住宿,是进步的表现,说明他知道时间的宝贵,以及学习的重要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