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溯问:“谁嫌你了?”
“你啊。”白简偏头靠在乔溯的手上,轻声说,“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现在的他终于和乔溯在一起了,他早就不可怜了。
但很多时候,白简并不是装的,可他不想解释……还不如让乔溯误以为他是装出来的。
谁也不愿意把自己最狼狈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给自己重视的伴侣,同样的,谁都不喜欢麻烦事。
而白简自认是一个麻烦的存在,对白家,对乔溯而言,都是。
乔溯却道:“我从来没讨厌过你装可怜这件事。”
唯一讨厌的,可能是白简为了装可怜,找了几个混混把自己弄伤这事儿。他不喜欢白简做任何危险的事情,哪怕是一点点。
乔溯不喜欢白简受伤,更不喜欢白简因除他之外的事情掉眼泪。
这样甜蜜又绵软的白简,只能是他乔溯的。
乔溯的掌心捧着白简的一侧脸颊,摩挲着道:“一点都不讨厌。”
白简没察觉到乔溯微妙的变化,被他的掌心抚摸地迷糊起来,打了个哈欠,嘀咕着:“我要是不可怜点,你一开始都不会理我。”
“会理。”
“……真的?”白简揉了揉眼睛,不大相信地问,“难道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吗?”
“那倒没有。”
“哦,好吧。”
白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按住了乔溯的手,坐直身体,转头和乔溯面对面:“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总不至于是大一吻我那次吧,那也喜欢得太晚了?”
乔溯答非所问:“你呢?”
“我?”白简心虚地低下头,轻轻狡辩,假的都能说成真的,“我……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啊!”
乔溯可不信,他轻抚白简的眼角,让人抬起头看着自己。
白简看似怯怯的眼神里,藏着一丝狡黠,真的让人很想吻下去。但乔溯想起自己没锁门,便作罢了。
可他知道,这位白家二公子起初对自己不过就是玩玩而已,没多少真心。但把自己玩进去的不多,白简算是一个自作聪明的小傻子。
“小简,我对你一直有好感。不属于一见钟情,也没有讨厌过你。”
既然白简不想坦诚地回答,乔溯也不再追问,只针对白简的问题,说出了一个令人意向不到的回答,“但真正喜欢你,非你不可,是在高三那年的寒假意识到的。”
那一天,乔溯想要留住他。
第65章 再也不来找你
【65】
高三那年的冬天,乔溯没有参加期末考。
考试前一晚,正在教室晚自习的他被班主任叫到门外。起身时,椅子发出“吱嘎”的轻响,在专注的氛围中格外突兀。
身旁正在做卷子的白简仰起脑袋,两颊被教室里的暖气晕得泛红,困惑地看向他。
乔溯几步走到教室外,不久便回到了座位,面色沉重。他三两下地收拾起桌上的几张练习卷,塞进那只磨损过度的书包里。
白简揪住了他的衣角:“你去哪?”
“请几天假。”
乔溯的语气依然淡漠,未作多言,转身便离开了教室,徒留下一脸不解的白简。
教学楼的走廊玻璃窗外,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路灯下宛若无数白点晃动。
乔溯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等他赶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的七点半。
刺鼻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乔溯的心跳如擂鼓般撞击胸腔。他迅速穿过漫长的走廊,最终来到了父亲乔平南的病房。
里头的护工见到他,轻声:“来了啊。”她站到了一旁,好声道,“你陪会儿你爸,我去叫医生。”
病房的门关上,仪器的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运作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回荡。
乔平南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唇色紫绀,两颊消瘦至骨。他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动静。
乔溯驻足凝视已经是植物人的乔平南,眼神冷静如水,唯有额前沁出的薄汗,暴露了他焦急的心。
不过多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医生低声和乔溯打了个招呼,并简单地讲述了他父亲的病情。
乔溯比医生高很多,他低着头,仔细地听。
“有个心理准备。”
医生看着身穿高中校服的乔溯,拍了拍他的肩膀,深深叹息。
病房内又独剩下他和乔平南。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久到乔溯耳边只剩下仪器的“滴”声。极其静谧的环境中,他坐在病床边,甚至可以听到外头走廊中的窃窃私语。
是护工在同人感叹:“可怜啊,他爸妈在他小学的时候,就把他丢给外婆养了。两夫妻欠了一屁股的债,东躲西藏的,结果半年前出了车祸……”
“怎么回事啊?”
显然是压低了声音的。
“到处借钱呀!一着急撞了,女的当场就没了!男的,喏,躺半年植物人了,这孩子隔三差五就来,很懂事的。”
“唉……”
乔溯眸色晦暗,没去阻止。
因为这些流言蜚语里,起码有九分是真的,剩下的一分连他自己也无从得知。
渐渐的,外头的声音缥缈,越发模糊,走廊的灯忽明忽暗,仿佛进入了一个虚幻的梦境。乔溯有时候会分不清,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
只觉得自己心底的孤独沉重,睁眼到了天亮。
清晨七点,天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灰纱。
乔溯拉上校服的拉链,随手绕了一圈深色的围巾,下楼打算去医院食堂买几个馒头应付今天的一日三餐。
不想,在住院部大门口,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白简背着书包,抱着一个两层的保温盒,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
乔溯愣在原地,喉咙干涩,无法出声。
他没想过白简会来。
是白简自己发现了乔溯。
“乔溯!”
随着这一声清亮的呼喊,冬日的清晨开始退去夜幕的尾巴,太阳渐露了头,晨曦洒在枝头的白雪上,悄然一簇落下,碎雪如风拂开了乔溯心里的灰尘。
白简朝着乔溯的方向跑来,眼眸弯成了月牙:“终于找到你了!”他的耳朵和鼻尖冻得通红,身上穿着一件短款羽绒衣,风不时从衣服缝隙间钻进,里面的蓝白校服和乔溯的一样,也不够御寒。
乔溯看着白简的模样,未曾知道,自己脸上的紧绷与漠然,竟悄然地松动。他微张了张口,白雾一吐,无声地动了动口型:“白简。”
“你吃早饭了没?”白简冻得牙直哆嗦,献宝似得捧起手里的保温盒,“我让张阿姨煮了南瓜小米粥,还让她做了你喜欢吃的荠菜肉包子。可是她说荠菜不在季节,味道可能会差些。”
白简总是这样话多,特别是熟悉了之后,情不自禁地说个不停。他一边说着,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睛,乖巧地等着乔溯作答。
乔溯看着白简天真的模样,僵硬了一夜的脖子终于舒缓了许多,心情也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了。
他承认,在看到白简的这一刻,他的心是暖的,可现实令他无法展颜。
他问:“冷不冷?”
白简用力摇头,眸光炽热,撒谎着说:“不冷啊。”
乔溯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白简轻努了下唇,避而不答,一看就是用了点关系调查了乔溯。他瞄了眼乔溯沉着的脸,只把保温盒递了过去。
乔溯没接,目光停留在白简冻红的指尖上。
白简将脸埋进围巾里,瓮声:“我还得回去考试呢……”
乔溯这才接下了,嘴角依旧没有笑意。
白简看他没什么精神,关心地问:“乔叔叔还好吗?”
乔溯紧了紧手中的保温盒,长时间未睡,再加上情绪压抑,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暗流:“好好考试,这段时间别再找我。”
白简马上道:“可张阿姨说晚上会炖小排骨,你最爱吃的。”
乔溯打断了他:“白简。”
这不容拒绝的语气,令白简满心失落,他缓缓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忽的,一块温热的围巾落到了他的脖子上,还带着淡淡木质香。
白简怔然,匆忙抬起头,却见乔溯已经走远了。
当天晚上,乔平南悄然离世,没有丝毫声响,也未曾向乔溯倾诉任何痛苦。
然而乔溯知道,植物人并非完全无感,只是无法醒来。
与其说乔平南的死令人伤感,不如说它是一种解脱。
乔溯办完相关手续,用医院的公用电话联系了老家的爷爷奶奶,停顿了片刻,最终没有拨出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也没能及时归还保温饭盒。
护工阿姨递上几张钞票,想要退还多余的工资,乔溯没有收下。
忙碌的时光匆匆而过,期末考试已然结束,学生们迎来了久违的寒假。
没有白简的“聒噪”在旁,乔溯几乎没有察觉时间的流逝,不知从何时起,时间变得如此缓慢。明明那晚,医院的钟表滴答声还如同他的呼吸般短促。
乔平南的火化手续简洁快速,没有葬礼。
乔溯购买了最便宜的骨灰盒,将它层层包裹,放进自己的背包中,双手一路抱着,搭乘绿皮火车回了老家。
为了省钱,他只带了面包和水,短短几天就瘦了好些。
老家位于偏僻的山区,墓地不是公墓。
母亲去世时,他在此处立了一个不算贵的碑。如今,乔平南的名字也被刻到了碑上,算是夫妻团聚。
乔溯上了一炷香,抬头看父母灰白的照片。
千言万语早已随风而散,化作了无声距离。他没有眼泪,也无话可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