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来了,外头太监侍人会通传的。
许多福位置在前排,第一次上古代学校他还挺新鲜的,不过等进了教室坐了会,发现和现代小学没什么两样,大家小团体扎堆聊天,他身边没有一个人,周围两三米真空地带。
小团体一般是三类:皇家宗室小孩、文臣的、武官的。
许多福:咦,他竟然知道?
奇怪。
宫学还有一点,不能带书童下人进来,除了太监——因此皇室宗亲子弟都有伺候的太监,只能带一位,且不能进大殿,须在殿外候着。寻常官员之子,那就是家里下人小厮送到宫门口,在右掖门停下等候。
唯有一人例外,那就是许多福。
他既不是文官集团的也不是武官集团的,更不可能是皇家宗亲了——皇家宗亲团体有点嫌弃许多福,他们和当今圣上虽然隔了八丈远,但往族谱翻一翻也算是边角料亲戚,怎么说血统都沾着贵字。
许多福说实在话那就是太监之子。
太监是伺候皇家的奴才,九千岁许小满揽权再大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太监?许多福是许小满的干儿子,身上血脉都是低贱的,宗室子弟打心眼里瞧不起,但碍于许小满的权势,就冷处理,不搭理许多福就行。
坐了一刻不到,许多福就明白自己在班里处境了。
崽可怜。
我可怜我自己。
在班里当隐形人当了两年。皇室宗亲子弟冷处理这还算好的,有些文官子弟,在家中长辈骂许小满奸佞这种氛围熏陶下,还会对许多福阴阳怪气怼几句。
之前不敢,一是年纪小初入宫还不懂那些朝廷上的事。近二年读书识字多了,胆子大了,拿奸佞义子开刀,被同学簇拥当小团体老大这确实是很有地位面子很风光。
文人有风骨,讽刺太监之子,那是清正,是会被夸的。胆小畏畏缩缩不敢出面讥讽许多福的,才要被嘲笑。
此时此刻,班里四大文官小团体都在聊许多福。
“他没告状,还好还好,这几日我有点害怕,怕给家里惹事。”胆小的松了口气。
“我也是,就怕东厂到我家拿人。”
“听说昨天圣上还召许多福用膳,我还没见过圣上呢。”
“许多福凭什么啊。”酸溜溜口气。
“就是,一个太监义子,这等出身,原是要同内务所那些伺候人的太监一样,该站在殿外的。”现如今能和圣人一起用膳。嫉妒。
杜冲这几天也怕,但是现在肯定不能这么说,会被田文贺瞧不起的。
“怕什么。”田文贺听到这儿出声,看不上那两个外地的,真是没骨气,眼神轻蔑,鼻子哼了哼气,嘴上说:“他要是告状,我也不怕,如今算他有自知之明,今后最好夹着尾巴做人。”声量故意抬高了。
其他人有点怕许多福听见,下意识看向前排,结果发现许多福背影没动,还坐在那儿,头都没敢回,对方肯定是听见了。
这许多福真是胆小。
于是其他人都对对对的捧田文贺,以田文贺为头。
田氏是盛都望族,祖上世代为官,曾经还出过阁老呢,不过这都是前朝的事情了。
有人想卖弄,小孩装大人就想说一些不一样的,比如朝廷政事,此时跟田文贺说:“文贺,你知道东厂又抓了个好官吗?”
“明刈,户部的。”田文贺用‘打听到这点小道消息还在我面前卖弄’的不屑眼神看对方,略抬着下巴,倨傲说:“昨天的事情了。”
“田文贺你知道的真多。”、“原来叫明刈。”、“户部的?那岂不是你爹的属下了?”、“许多福的爹抓了你爹的属下?”、“东厂也太张狂了。”
不知道谁的话点了田文贺的火,总之田文贺生气了,声音更高,并且看向第一排的背影,说:“东厂走狗,残害忠良,许多福你也识字两年,你说,这谁对谁错,谁是忠臣谁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
豆沙包大的小拳头在桌下捏的嘎吱嘎吱作响。
许多福回头看向不远处质问他的田文贺。
一时之间,刚刚还窃窃私语的崇明大殿霎时安静下来。
宗室子弟看热闹,武官集团还分不清咋就又‘辩论’起来了。
许多福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田文贺眼底闪过诧异,许多福怎么不一样了,但紧跟着下一秒,许多福笑了下。田文贺见状立即不屑,甚至轻蔑冷哼了声,许多福才不敢跟他叫板,即便是辩论,许多福一人也说不过他们几个。
“你是谁?在哪个衙门当官?几品官?”许多福问。
田文贺轻蔑说:“什么当不当官的,大家还在大殿学习,许多福你傻完了不成。”
“你身上既无官职,又不是圣上,东厂抓人,明刈是好是坏,是忠是奸你又知道了?”
“你!”
许多福抢说:“我爹抓人,还轮不到你在这儿断官司好坏。”他抬头看向田文贺,可恶,他个子有点矮,然后举起迷你豆沙包拳头,“田文贺,这个你能断明白,知道是什么吗?”
“你的手——”
“错。”许多福豆沙包大的拳头落在了田文贺脑袋上。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没人想过,许多福竟然在崇明大殿出手打田文贺。围观看热闹的皇室宗亲、武官子弟:???啊???
发生了什么?
许多福揍了田文贺?
啊!
田文贺反应过来,已经气炸了,他是田氏子弟,盛都田氏,除了他老子,自小长到大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结果如今被个臭太监义子给打了。
疼是不疼,更多的是奇耻大辱。
田文贺上手,许多福上手,殿外候着的太监冲了进来。
崇明大殿顿时闹轰轰乱成一团,大殿内不可打闹,那是说追逐玩耍厮混,两年了从未有人犯过,如今是彻彻底底坐实了斗殴了。
太傅人到了也没人管。
-
宣政殿外。
小太监吓得一路连走带跑过来的,被宣政殿伺候的内侍轻声呵斥了一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怎可毛毛躁躁用跑的。
“小的无状,实在是大事不好,崇明大殿小公子打了田少爷。”
大殿门口立着的赵二喜拔高了嗓音:“什么!”疾步到前,“小公子可伤到了?”
“不知道。”小太监咽口水,一看乱了就跑来传话。
赵二喜急了,“小路子你去请太医,我去禀告圣上。”
宁武帝在宣政殿与大臣议政,闲杂人等一概不见的,也不用内侍伺候,往常赵二喜就守在门口发呆来着,此时急急忙忙直接往宣政殿扎。
仲珵见赵二喜进来,停下了议政,赵二喜知道分寸,不是急事不敢进的。
殿内官员便静静等候。
“圣上,崇明大殿来的消息,田少爷和许小公子打起来了。”
传话也是一门学问。
候着的官员听到消息皆是怔住了,这田少爷——户部尚书的儿子?怎么就今日动手打了许多福,可是因为昨天明刈被抓之事,田尚书气不过教的?那也不能这时候动手。
几人悄悄抬头看向圣上方向,隐约见圣上好像笑了?
“派太医看看。”仲珵说完,又加了句:“赵二喜你跟过去。”
“喏,奴才知道。”赵二喜退后出了宣政殿,快马加鞭直奔崇明大殿,这狗日的姓田的,竟然敢对小多福动手。
-
许多福本来不认识田文贺的,他对同学都不熟,但是听田文贺和那些同学说话闲谈,记起了重要剧情,田文贺的狗官爹他是认识的。
当初看文快把他气死了。
这狗官结党营私,是个彻头彻尾的大贪官,手伸的长,还敢买卖官位,凡是富饶地方州府,都有他安插的自己人官员,贪的不能再贪了,救灾银都能扒一层。
那会看文,作者先抑后扬,好像就是东厂抓了什么人,朝堂上狗官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说东厂乱抓人残害忠良,用舆论倒逼宁武帝高高抬手轻轻落下,许多福生了两章的气,后来就爽了,他爹将狗官罪证一一列出,铁证如山,大快人心。
听到田文贺的屁话,许多福全都想起来了。
此时不铁拳教育,田文贺很快就不能跟他当同学了。
你爹贪的,我揍你,你活该!
作者有话说:
今日放学,许多福对镜练笑。
逐月不解询问。
许多福复盘:我今天冷冷一笑,田文贺竟然没被我冷冰冰气势吓到,反倒更放松了!
镜中,白皮小豆包脸一笑,软糯甜甜丝丝的人畜无害样。
逐月:……【这咋说呢。
第5章
许多福半点皮肉伤都没有。
送他上学的太监叫王圆圆,听着名字还挺秀气,实则是个练家子,相貌平平无奇,丢在太监堆里也很难分辨出谁是谁,身高也是寻常个头,平时还老爱弯着腰,显得更矮了。
大约二十多年岁。
就这样一个‘老太监’,在当时闹轰轰的崇明大殿内,田文贺手刚抬起来,没人看清王圆圆是怎么到许多福身边的,反正拿鸡似得拿下了田文贺,同时尖着嗓子喊:田少爷打人了。
许多福还挠了田文贺好几下。
大获全胜。
然后就是横倒在地上,碰瓷。田文贺他爹不要脸,文里过两日早朝上倒打一耙颠倒黑白,现在他一个小孩子,不用要脸的。许多福本来是耍懒倒地上,结果身后软乎乎的,被王圆圆抱着了。
俩人一对视,电闪雷鸣之间,许多福福至心灵,装晕过去。
赵二喜带着徒弟杀到了崇明大殿,张嘴问小公子呢、太医呢。
“小公子被打晕过去了,太医正在后面把脉。”
明明立秋好久了,天也凉爽,但此刻赵二喜觉得脑袋晒得发晕,差点能撅过去,身边徒弟都扶着喊师傅。赵二喜稳了稳神,说:“快带路。”
直奔后面院子。
赵二喜本来焦急满脸担忧,到了后院后,目光扫到守在角落的王圆圆一下子冷静了不少,这家伙身手进东厂都是没问题的,当初也是跟督主一同追随王爷杀入盛都的。
一个照面,眼神打眉眼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