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巫州吃羊吃的犯恶心,但今天一吃又想到以前了。”许小满刚喝了点酒,话很多,眼睛亮晶晶的,凑过去轻轻撞仲珵胳膊。
也是仲珵习武不然以九千岁‘轻轻’力道,寻常人得趔趄。
“小羊羔小小的很可爱,那会我馋,也不想宰一只吃,我就跟你说,再等等,等羊儿养大了,可以吃好多,先不开这个戒,一旦开了戒那就太招人了……”许小满说的颠七倒八的。
但仲珵都能明白。
那会真的穷,但再穷巫州王一只羊羔钱还是能掏得起的。只是他作为巫州王,管辖以后第一件政令,给巫州不好种粮的村落发羊崽下去,百姓养殖,来年秋以羊代粮税,多收二成——羊崽的钱。
剩下的,包括羊儿有崽,百姓可自留。
大批羊崽子不好得,费了些力气买了许多。那些小羊崽咩咩叫,小满抱着小羊羔用冻得红肿的手指头,轻轻地温柔的抚摸小羊羔脑袋。
一说话有些含糊,那是馋的口水。
小满馋羊,狠狠咽了一大口口水,突然抬头看他,很认真说:咱先不吃再忍忍,等它们好好长大长得多多的,百姓们都能冬日吃得起羊肉了,一年两年,羊跑的漫山遍野哪哪都是……
十六七的小满,因为割的早,样貌处于男女莫辨的清秀,落在仲珵眼里是一股生机勃勃,像是一团火,借着小满的话,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巫州。
还有他。
那一团生机怎么也烧不灭。
才十三岁的仲珵看的移不开眼。他不想擅作主张把羊杀了给小满吃肉,他知道小满很馋,也知道小满说的那些话不是‘欲拒还迎’、不是‘口是心非’,这一刻他觉得忍着也很好,以后和小满吃不完的羊肉。
那便忍着……他很会忍耐。
只是以前忍耐与他而言是不断折磨自己,感受着疼痛,提醒自己时刻清醒,而现在忍着变成了期待还有雀跃。
他说:好,那我们一起忍着。
有点享受这个过程。
后来巫州羊很多,尤其是产粮不好的地区,羊是最出名的,羊肉半点不膻,肥瘦正好得宜,羊皮也很多,后来很便宜,冬日就是羊皮袄子取暖。
“小满,我们现在有很多羊了。”仲珵望着小满喝醉几分莹润的目光说道。此处的羊,自然不是单指羊。
许小满一个机灵,“就今天吃一吃还好,我也没想天天吃,你可别乱来。”
“……知道了。”宁武帝心里感慨,跟这个大愣子谈不了一点往昔花前月下。
好在,他也不喜欢花前月下。
“其实偶尔吃吃还行,别天天整。”
“好,都听你的。”这不,愣子怕伤了他的好心,主动退一步。宁武帝都知道,紧紧地握着九千岁的手,“都听你的。”又说了一遍。
许小满:仲珵今晚是真的醉了,醉的都有点像个大好人——虽然仲珵是心肠很不错的。
“那一会咱们睡个素的行不行?”
仲珵看向小满。许小满被媳妇欲求不满眼神一看,立即:“行吧行吧,做做做,本公公年富力强正值壮年怕什么。”
宁武帝:他也不是这意思。他是想问小满是不是太累了。
愣子。
宁武帝含笑夸捧:“九千岁真真英雄豪杰。”
“那当然了。”九千岁一个骄傲挺着胸膛,甚至为了证明他行,拉着宁武帝走快了几步。
刚是酒劲上头身体有些无力,但是到了紫宸宫,热水洗漱过后,又喝了热茶,身体有力了,变成了脑子迟钝又有些兴奋。
仲珵极为占有欲的亲吻他的太监。
许小满很快绽放开,然后惯性胜负欲,媳妇儿都这么伺候他了,现在换他了。仲珵揽着小满的腰,细细的摸着,说等会,“你先喝一口水累不累?”
“不累不累,你别小瞧人。”
“我从不小瞧许小满。”
“哼哼。”九千岁高兴了,迷糊扒拉仲珵,过了一会,说:“仲珵,今天多多问我家在哪,我想的是巫州,咱们在巫州挨冻、放羊、骑马、学武打拳哈哈哈哈师父骂你不如我。”
宁武帝嘴角含笑,顺着怀中人,“许大人习武天赋异禀谁人也不及。”
“那也不是。”许小满反驳,看向仲珵,有点醉醺醺还飘着语气说:“我刚才说错了。你很聪慧读书极好,擅长谋略,学武伤筋动骨,我保护你,媳妇儿我保护你。”
仲珵早知道小满背地里偷摸叫他媳妇,从不为这个称呼生气,他和小满性命相交走过来,他们是两人却是一条性命缠在一起,谁死了谁也活不久。
“好。谢谢许大人保护我。”
“嘿嘿,不客气,谁让本公公厉害呢。”
小满十六岁才习武,年岁上来讲已经很晚了,好在天赋在,吃了许多苦头才有如今身手。
“我也不想爹娘他们了,二姐有了孩子,三哥娃儿死了俩,小妹也嫁人了,过的都乱糟糟的,现在他们日子也好,我没啥牵挂了,我有你有多多了……”许小满想一出说一出,说着说着开始犯困。
音调越来越浅,直到没有。
许家是真的穷,最最底层的百姓,以前遭灾荒卖孩子度日。许小满跟着仲珵在巫州待了七年,许家拿着卖许小满的钱勉强活了几年,饿不死,孩子有病有痛就是扛,扛过去了活着,没了就没了。
宁武帝登基三个月后,许小满偷偷摸摸到了老家,父母头发花白,田地又卖出去一大半,一小半糊不了口,给地主老爷种田。
家里孩子都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小孩,连着三哥认起来都费劲。
许小满无奈报了身份。
他来就两件事,给家里钱再换个地方住,给二姐赎身。
二姐当初被卖到老爷家当丫鬟,从小丫鬟到粗使婆子,主子做主让二姐嫁给了车夫,现在娃儿都三个了。
许小满打断,就问:二姐日子咋样,还挂着奴籍,以后娃儿也是奴籍,他给钱脱奴籍,连着二姐夫一起脱奴籍。
大盛律法,奴籍与平民不可通婚。若是通婚,仗二十,罚银一两,生下子女皆是奴籍。
三哥震惊,那得好多银子,你怎么有?
“我在宫里当太监,现在是大太监,给皇帝灌迷魂汤,朝上大臣天天骂我,我挣的是随时掉脑袋的钱,这次回来把卖命钱留给你们,换地方买田地重新安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过日子,别提我名字,不然以后我被砍了,株连九族,你们都得死。”
父母、三哥皆是震惊,麻木的脸多了些波折,犹犹豫豫却没多问,可能也担心过这个早早被卖掉的儿子,但最终,穷苦让他们昧着良心亲情,默认了许小满的安排。
以后就当不认识了。
如此一连几天,该打点的打点好了,许小满和家里彻底断了亲人缘,心里也没什么空荡荡,直奔回了宫,见到仲珵第一眼安心了,看到睡着的崽踏实了。
后来他和仲珵说了。
仲珵问他难受吗。
许小满摇头,说:我七岁被卖,也不恨他们,三哥年纪大当不了太监,底下又是个妹子,卖我当太监钱多点,家里人都能活下来。
我就是一直想,一直想,想二姐,想六岁那年从镇上回来,我想赚了钱赎二姐,让家里好过些。
许小满做这些只是全他的遗憾。
仲珵也没问许小满把家里人安排在哪里,之后闭口不提,小满多多和他才是一家人。
巫州是他们的家乡,多多在那里出生,他们在那里洞房的。
东厂后院。
许多福睡了一觉醒来,揉了揉眼,发出响动来。守夜的追星忙起来问小公子可是要起夜。
“嗯,我自己去。”他晚上喝了好多。
烤羊肉真好吃。
屋子光线亮了,追星端着烛台靠近。许多福穿着里衣里裤去外间,追星先把烛台放下,退到屋里还走的远一些,不然小公子不好意思上。
许多福解完手,自己端着烛台。
他晚上睡得早,这会上完厕所不太困,“追星姐,我去书房看看我的手抄报,阿叔和阿爹晚上吃饭时说的,我还没记上。”
“那奴婢再点些灯。”追星不仅点了灯,还拿了件厚些的袍子给小公子披上。
许多福第一次加班写作业,有趣是一方面,最最重要一方面是终于有个他能听懂不犯困的课,一定要把态度拿出来。
东边不亮,西边得亮啊。
书房灯很快恍如白昼,追星研磨,许多福回想晚上关于巫州的闲谈,赶紧一条条记上,饮食气候地理位置还有风土人情。
他写的飞快。
终于搞定,放下笔,让晾着墨。
可以睡觉了。许多福上床之前又去解手,这次一觉睡到大天亮,没在起夜。翌日一大早,许多福穿戴整齐,亲自去书房收拾了作业小书包。
王圆圆抄手立在门口,满眼逗趣的笑,自上次许小满偷了小多福作业后,小多福就自己检查作业书包了。
还得检查两遍。
“王伴伴,今日有没有多带一杯牛奶?”许多福问,他怕王伴伴忘了。
“带了带了,烧开的牛乳有一大杯呢。”
太好了。许多福背着小书包,一边和王伴伴往出走上学,一边说:“我给津津带的。”
“奴才知道,是严少爷。”王圆圆笑眯眯说,昨日下午放学,多福说了一路小同桌。
迈出东厂大门,王圆圆掏了早饭,今日是豆沙包,小多福爱吃的,“今个小公子起得早了些。”
“对,我昨晚吃了烤羊睡了一觉,半夜又醒来还写了作业。”许多福一边啃绵密甜甜的豆沙包,一边含糊不清和王伴伴闲聊。
因为时间早,两人过拱桥时还在桥上看了会河里的鱼。
许多福掐了包子皮丢下去喂鱼,自己再啃一大口。王圆圆递过牛奶杯,怕小多福噎着,一边夸赞:“小公子真好学。”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主要是背书我背不好,别的再做不好就不行了。”
王圆圆特别护短,心想啥也不会怎么就不成了?有他们底下这些人听差遣的,但他想到小多福身份,没乱说话。
吃饱喝足,过了拱桥还碰到了刚进宫门来上课的同学,几人跟许多福打招呼问早,许多福也喊回去了,大家结伴走在路上。
“你功课准备的怎么样了?”
“我才不告诉你。”
“我跟你说,颜开很是心机,还带了他家乡的美食。”
许多福一脸‘还能这样’的震惊,扭头目光灼灼看向聊天几人,其中有个穿月牙白衣服的同学拎着个食盒,就是颜开了。
颜开被大家看的有些羞涩,说:“我昨日做功课,同家中长辈聊了许久,祖父也想家乡点心了,特意做了一些让我带来给太傅和同学尝尝。”
“可能不够。”
大家一时被勾起好奇心,问什么味、什么样子的,颜开被团在中间,只能说一会课上大家就知道了。反正是不打开盒子。
点心不多,一会全吃光了,下午上课怎么拿出来展示?等展示完了,下课之后去后院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