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比赛定在六月十五,地点定在大盛郊外皇庄附近的河中,那河往下通向的潭水乡,提早一个月金吾卫连带着官兵开始清理河床,以及过筛危险。
到了比赛前半个月,那边是有官兵把守的,就怕有刺客蹲守埋伏。到了比赛前一周,盛都年轻好玩的少爷已经收到风声,知道殿下要比赛,便商量着过去玩,他们自然不敢找死往皇庄附近扎,郊外都有自家庄子,在自己庄子住两日,到了比赛当日过去瞧瞧热闹。
原是这么定的,结果——
“父亲您也要去?”
“十五日比赛,圣上说休朝一日,杜大人问过圣上,能不能一同瞧瞧热闹,看看太子英姿,圣上很高兴,开了金口说想去的都去。”
圣上都这么说了,哪怕原本不想去的,这会都要凑过去捧个场。自然了,各家孩子参赛,那肯定要前往的。
自家孩子训练一个多月,晒黑了一圈的,连着还有晒脱皮晒红的,跟个猴子似得,可眼睛亮牙齿也白,高兴的天天说训练如何如何,到了关键时候,自然要去。
圣上今日还笑问:“王爱卿一道去吧,瞧瞧热闹,你家那小子身手不错。”
王佐自然是答应,还捧了几句太子。
君主其乐融融的。
“王大人受圣上看重,这是虎父无犬子,王少爷也得了圣上夸赞。”
朝中官员见此都捧了几句好听话,王佐面上笑呵呵回敬回去,心里情绪复杂,这四年圣上好手段,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于是盛都城百姓最近又有谈资了,其实一个月前官兵清理河道,附近的小老百姓就有些好奇,不敢问到官老爷跟前,只是私下说了两句。
“好端端的怎么清理河道?”
“竟然还是官老爷自己清理。”
要是旁的,那要征民夫的。当今是好皇帝,对下百姓一贯的恩厚,要是修路清河床这些活都是农闲时给钱征人,要是事态紧急了,征人免些税,这也是实实在在的恩惠。
起初就是嘀咕两句,到了这会,越发热闹了,城里陆陆续续好几家往城外去,贵人们出门尤其是有家中女眷在,排场很大的。
盛都城倒是没有清街一说——
太极宫住的主子们出行也只是让官兵护着,自然百姓也没有敢冲上前的,自觉避让。这些达官贵族,再贵能有圣上贵重?今日敢清主街,明日御史台的折子就准备好了。
因此各府外出,马车两边的百姓都瞧热闹。
“是林府的车?林首辅也要出城了?”
有人想岔了,怎么贵人都出城,是不是北方打过来了?话还没说出口,先听旁边人说:“太子殿下要比赛,打水仗呢。”
“什么水仗?”
“李府的少爷之前天天带一群少爷回府,有时候还去郊外潭水乡,大家总该见过吧。”
“见过见过。”
“听说李家少爷和太子要比试这个。”
“划船吗?”
“可能吧,我也说不来没见过,那船我倒是瞧见过,小巧的跟小孩玩的似得,比那打渔小船还小呢。”
光是今天一天,百姓们凑热闹数过了,林府的、刘府的、公主府的……出去了六七家呢。
“好大的场面啊。”有人感叹。
“几号的事?”
“不知道。”
又过了两日,百姓们就数谁家谁家出去,还有些不认识的,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有,不由感叹:“莫不是把咱们盛都的官老爷都搬空了吧。”
“那没有,当官的还当值,早上还碰见了文大人来买烧饼,聊了两句,说是十五日比赛,当日是休沐不当值。”
“那这几日出城的都是家属了。”
“你们还在这儿喝茶磕牙呢?我就说横梁府的商贾还是会做买卖,你猜怎么着,那横梁姓木的大商贾是个胆子泼天大的,皇庄附近都敢搭棚子。”
“什么?”
“真的假的?”
“哪能有假,我亲眼所见,还有人打听了,这棚子盖起来特别快,不过一个晚上河边有一节已经搭上了,听说是比赛当日租赁出去,不然天这么晒,贵人们可怎么办。”
“木老板得有门路吧?”
“那咱们能去吗?”
这就不知道了,但有人有点心动,那日比赛达官贵人多,那条河他知道很是蜿蜒有宽有窄,整条河段不可能全都有人占——
“你还想搭棚子?你是没见木老板做的棚子,木头都是削好磨光滑的,棚子用的油布很厚实,里头还铺了垫子,很是气派,你想靠这个赚钱,那前头花钱也是大手笔,还有比赛近了,咱们也不可能买到料。”
“你说的也是,那卖吃喝如何?”
“这个行,也不行,贵人们都带着炉子,不过天热,兴许贵人们想吃点平时吃不到的。”
“总得试试,这可是商机。”
“走,先过去看看地儿。”
胆子大脑子灵活的已经开始琢磨生钱路子,也有单纯只想着瞧热闹的,做买卖的互相通消息,打听到:比赛当日圣上并未禁止百姓前来,只是划了地段,还要验明身份,登记在册。
胆小的百姓就不敢上前围观热闹,怕出了什么岔子倒是引得一身麻烦,不去最好了。
因此人流是控制了些。
至于横梁府木姓商人盖棚子这事,许多福是知道的,木老板找到了温良洳,温大人来托说这个事。许多福当时喝冰镇绿豆汤,眉一挑,咽下口里东西,说:“这可跟你行事不同。”
话说出口了,许多福想了下,又说:“跟你其实也相同的。”
别看温大人长得像是喝金风玉露不世俗模样,其实为人知世故又不是特别圆滑让人生厌那种,什么都做到‘正正好’。
要是旁人来,许多福肯定没兴趣要怀疑对方收了商贾的钱——
他眼睛亮了下,还伸了手。
温良洳笑眯眯说:“我没要。木老板找到我同我说了此事,我没答应,先帮他来问问殿下,若是事成,我有中间人红包收一收,最主要是还有一半殿下的利益。”
“还有孤的?”许多福倒不是掉钱眼里,就是好奇起来,“你说全了。”
温良洳如此这样那样说了一通,他在东宫当值已有四年,知道殿下喜欢爽快行事,说的也很简单直白。
许多福听完,觉得有道理。
就跟冠名商一样,他这次办比赛活动,本来最初是他们班玩玩,但后来挑到外头的河——毕竟太液池湖他们天天训练,要是地点设在太液池,对李泽不公平。
也有太液池太熟了,玩起来没意思。
同时眼瞅着父皇阿爹也感兴趣,那就是越办越大了。
天气炎热,河边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家围观,总不能干晒着?万一把人晒中暑了,还有人多总要规划场地,以免造成混乱,木老板意思分河段搭上帐篷,也是限制人流一种手段……
这事民间商贾不承包办的话,让内务所开干——更贵,而且说到底比赛是太子提议主办的,内务所干出钱也得是许多福自己掏腰包。
总不能他搞得比赛,来观赏的客人出了岔子、玩的不尽兴,虽然不会嘴上怪太子,但这比赛已经不是许多福和同学们玩了,得考虑‘游客’舒适度。
“有道理。”许多福点头。
然后周牧屿周大人来了,看来周大人耳目聪灵知道了温良洳和木老板暗中接触的事,许多福一看周大人来,赶紧低头喝绿豆汤,丢下一句:“你俩自己辩,正好孤听听。”
上位者久了,有时候耳目闭塞,不能只听一人言。父皇告诉他的,尤其他年幼,对不懂得事情,不要轻易下决定,先让两方吵,你听着就好。
许多福便拿两位大人辩论赛下饭。
王圆圆又给殿下换了一碗豆花红豆芋圆牛乳蜂蜜甜汤。
周牧屿官阶不如温良洳,自称下官,但不卑不亢的显然是有备而来。周大人先说:温大人和木姓商贾交好,两人是临乡。
许多福一个‘哇哦’。
温良洳心眼子多,说什么横梁府木姓商贾,他才知道横梁府在江南啊。
温大人笑眯眯说:举贤不避亲。
周大人正直道:撺掇殿下做商贾之事与民争利。
温大人正色说:非也。此次赚的是官宦贵族的钱。
许多福:……这倒是。刚温良洳说了,那些豪华帐篷都是租给大户人家府邸的,要价高,根本不宰小老百姓。
两位大人辩论了殿下一碗甜汤的时间,最后越辩越明——许多福心里有些数,此事能干,但要有规矩,“今年头一年,不可欺压百姓,得给百姓围观留位置,不能借着孤的名头,上下勾结,所得的银子,今年元宵节,九门派出去,此事就周大人监督来办。”
每年过年花灯节那三日,盛都九个门都会给百姓发银子、喜饼之类的。
钱许多福自然不能为自己所用,捐出去、送老百姓都好。
周大人一听,殿下主意已定,他也不是顽固之人,便拱手道:“听殿下安排。”
“既然温大人和木老板是临乡交好,这事全权由温大人操办,要是中间出了纰漏,借孤名头作恶,孤就找温大人了。”许多福道。
温良洳心里苦笑一声,面上认真严肃拱手领命。
回头就跟好友说:“咱俩可拴在一根绳上了,要不是多年好友,知道你品行,我也不会踏这趟浑水。”
其实此事办周道了,对东宫、殿下名声也好。所以温良洳才会愿意当个中间人。
“温兄,此次真多亏了你,我定当不会连累了你。”
“我也盯着点,你一人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
以前哪怕是知道彼此人品可靠,可现在不是小打小闹玩笑时候,殿下一旦认真了,殿下心软,身边是有心硬的,温良洳只能事事盯着些,好在头一年虽是有些忙乱,但总算没出大差错,顺利完成。
河道附近盖棚子规划观赏区这事,仲珵自然知道,听是东宫手笔,便也没多问,很信任太子。
“一桩小事,即便是太子搞砸了,也就是热一热没什么的。”仲珵宽解小满。
许小满一听,好像还真是如此。
要是不盖棚子,那更热,这般想也是个好事。
十四日傍晚,崇明大殿放学。
班里楚河汉界分明,李泽说:“明日见。”
“我们晚上就到,不过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偷偷加练的。”许多福说。
李泽闻言,沉默了下,而后说:“好巧,我们也晚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