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言不发,周身的气息外放,仅仅是失控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灵气。
离人树想阻拦他,却被他一把抓住了灵力充裕的树根,他的双眸赤红,比棺材还小的活动空间完全无法限制他,直接一章拍在树根之上,便自行运转起前世修来的秘法,如湖底的漩涡般疯狂夺取吞噬离人树的力量。
他只是吞噬着灵力,但他的丹田却好似无底洞一般无法填满,离人树慌了,树根一个接一个的枯萎——那并不是本体,却让它的本体也感到了恐惧。
片刻功夫,沈纵的修为便原地突破,半步金丹。
雷劫在距离他很远很远的泥土上方轰隆作响,混杂在围剿他的雷鸣之中,无人注意。
他却依然没有停下,一手抓着离人树的分枝,一手在泥土中挖掘起来。
他就像是地下的漩涡,像是抱有无尽怨恨的厉鬼,不知疲惫、不知疼痛,一下下用毫无章法的灵力和蛮力向上放攀爬挖掘,他的双手破了皮,指甲碎裂,又随着灵力的充盈飞速愈合。
离人树不敢说话了,它只是个灵物,不是人类,不懂人类,但却知道怕鬼,虚弱地想找办法逃走,最终变回了那个小小的树苗,被一把关进沈纵的灵囊里。
泥土松动,天雷轰隆,终于,一只脏污的右手从地面钻了出来,左右拨开泥土,然后是左手。
心魔操控着沈纵的身体,负面的怨恨让他看起来更加不似活人了,他披头散发地从泥土里钻出,比尸体更冰冷阴,比魔修更疯狂偏执。
却也是境界突破,正在结丹的天之骄子。
他终于重新站在长空之下。
刹那间,渡劫的天雷、围剿他的层层雷罚同时盯上了他。
他却没有在意那些将至的雷。
心魔只是抬起头,如鹰隼的眼眸穿过万丈高空,死死盯着正与众仙门辩驳的师尊。
“温、知、寒。”
杀了温知寒。
让三界失去这个人。
长剑出鞘。
温知寒顺着雷鸣集中的方向低头看去,在瞧见那道狼狈却挣扎爬出的身影时,心脏几乎停跳。
不要。
身体是比想法更快一步动起来的。
雷霆万钧,转瞬即至,凌厉迅疾,当叫人粉身碎骨。
师尊的剑却比雷霆更快。
时间在那一刻都仿若变慢了,万籁俱寂,一道道雷电瀑布般落下,尽数被半空中的一道剑光劈砍挡下。
又是几道雷光纠缠,犹如叶脉汇聚而下,温知寒人剑合一,灵力汇聚,狂风大作下,巨大的虚空剑影化作银龙出水,鸣啸着迎紫色雷击而去,银紫光芒相撞,在头顶炸裂开来。
天地都被这一瞬的威光照亮。
新的结界随之落下,将沈纵护持其中。
温知寒半边身体都随之麻痹,险些直接坠落,他丹田的灵力几乎为了抗下雷劫而被掏空,脸色在瞬间变得苍白。
然而,这却只是第一批降临的十几道雷击。
以一人之力,与雷劫、与无数宗门大能降下的雷罚对抗,就算是元婴期的温知寒也有些吃力。
然而还没等他喘一口气,雷云未停,遍布四方的金光法身却先动了。
他听到了嗡嗡唱经声。
是《太上妙法逐恶咒》,寻常时间,这咒言单独使用,威力便已能驱邪除恶,如今更是直接驱使了四面八方的金光法身——祂们齐划一地睁开眼眸,数十道金色锁链自虚空降下,全部都直冲沈纵而去。
温知寒慌忙回头,想要阻挡,却又有雷霆落下,分`身乏术。
他刚刚落下的结界,就这样轻易被束魔的纯阳锁链击碎。
顷刻间,金色的锁链便当众将沈纵的四肢驱赶束缚,逼迫着他当众跪下。
一根根锁链咬紧沈纵的四肢关节,每一条都由宗门金身牵引,有千钧之力,心魔还没来得及用那一把长剑做什么,便右手一松,连剑柄都抓不住了。
锁链自虚空而生,长度看不见尽头,在其束缚之下,沈纵的身体每挣扎一次,那锁链便缠绕得更紧一分,直到他动弹不得。
心魔愤恨不服,抬头想要咒骂,却又被一条较细的金色锁链绕过口鼻,当的一声,就叫他咬在锁链上。
鲜血顿时从嘴角、手腕流淌下来。
心魔却感觉不到疼,越是疼痛,他便越是力量无穷,哪怕说不出话来,也不断挣扎着,甚至抬头看向那群高高在上的仙众,眼底满是恶意与讥讽,疯了般大笑起来。
这般不知死活的挑衅举动,仿佛更加印证了他们抓对了人,刹那间,念咒的声音更加重了。
脖子上也缠上了锁链,沈纵被迫低下头去。
眼看着他们还要继续动手,乌云密布中又有新的雷罚正在成型,温知寒心慌意乱,连忙高声叫喊,
“住手!!”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亲眼看着沈纵睡下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回来了?!
沈纵明明知道这里等着他的是什么!
……他就是担心沈纵不肯相信自己,就是怕沈纵不愿意就这样接受他的庇护,才硬要将人藏起来的。
离人树这个废物!!
奈何他不顾一切阻挡雷霆的举动已经落入众人眼中,前来围剿的众人被他激怒,有人发话怒叱道,
“温知寒!你想死吗?!”
“沈纵冤枉的,你们抓错人了!我有证据!!”
眼看着出了变数,温知寒再也不敢耽搁,直接抛出杀手锏,“我能证明他没有与邪修共同作恶!修魔之法也不是他散布出去的!他不是什么恶徒!!”
温知寒原本不想这么早就把证据拿出来的。
今日众仙家来围剿,他便知道白迟辛一定也会现身——按照原著中那缺乏耐心的样子,在这么重要的场合下,白迟辛一定会忍不住亲自来确认一切顺利进行。
只要沈纵不在,众人是不会直接对他用刑的,只要再等等,只要白迟辛露出马脚,他就能当众揭露真相。
但现在来不及了。
温知寒迫不得已,只好直接用了下策,提前将前些日子搜集来的种种罪证抛出。
他高声念出每一个邪修共犯的名字与罪行,拿出一个个与‘自己’相关,却与沈纵无关的证明和推论。
围剿依然发生了,天道意志的影响如此强烈,但他绝不会让沈纵如原著中那样陷入绝望。
“证据都在这里了,”
温知寒高声说道,“所以,幕后主导这一切的真凶从来不是沈纵,有能力做到这一切的也不是他,而是——我。”
他暂时没有提被夺舍的事,若是说了,恐怕更加难以取信于人。
但作为缓兵之计,他必须代替过去八年里的那个人认下罪名。
这样就好了。
至少,这样一来,就证明沈纵是无辜的了。
他的徒儿不会喊冤入魔,不会万念俱灰,之后的种种便都能挽回了。
“今日要抓之人,应当是我。”
雷声终于小了一些。
然而,还没有等他说完,这次围剿的领头人却不耐地打断了他。
“温知寒,你果然执迷不悟。”
“……什么?”
“你以为我等毫不知情吗?”
那声音听着便令人隐隐头疼,此刻还带上了几分无奈,
“早早便已有人告知,若是我们直接捉拿沈纵,你便会想法设法替他顶罪,好保全徒弟。”
“他是这么说的?”
温知寒一听,急忙问道,“是谁这样和你们说的?!他人在哪儿?!”
高空上的声音并不回答,“这与你无关,温知寒。”
温知寒更加确信了心中所想。
白迟辛果然在这里!
他不但亲自来了,还生怕他保下沈纵,提前做了手脚,硬生生要把他揭露真相的话语按头成【顶罪】。
好一出将计就计。
“证据在前,你们依然不愿相信……”
温知寒死死攥着长剑,不明白白迟辛给众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事到如今,唯有将那厮的残魂亲手抓出,方能证明一切了。
他能感觉到残魂就在附近,只差一点,最后只差一点点的线索了。
可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愿相信自己?
心口刺痛着,温知寒不愿想起,却还是想起了原著之中对这场围剿的描写。
名门正派不像正道,修仙的宗门暗藏龌龊,他们是虚伪的,从里面腐烂的,没有人在乎真相,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为一切负责的罪人。
是乌合之众,是无能之辈,是人多势众,所以他们可以定义何为真相,他们向沈纵一遍遍地证明这个世界的无药可救。
温知寒从不愿相信这样片面的描写。
他自幼修仙,在玄天宗成长修炼多年,个修仙界确实并非完美,凡人毕竟是凡人,但这是他的世界,修仙界到底有没有救,他能不知道吗?
难道真就如那书中写的一般,人都是会变的,哪怕是持有道心的众人也不能免俗,在利益面前对证据视而不见……
温知寒手中的剑越发锐利逼人,他缓缓抬起剑尖,喉咙深处隐隐冒出腥甜。
“温知寒,你冷静一点。”
忽然间,玄天宗的一人走了出来,突然出声打断其他人的兴师问罪后,对着宗主与这次的领头人请命,
“请诸位仙尊给我一点时间,温峰主并非蛮横不讲之人,让我去与他解释一番。”
其他人见有人自发愿意当这个‘说客’,自然省事许多,看在玄天宗的面子上,都点头应允了。
温知寒抬头看去,竟是苏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