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对他十分敬重,跟着坐上车子的后舱。
赵管家掏出手绢擦了擦两鬓的汗水,应该也是做了一路上的思想工作,直言不讳道,“哎,我其实早知道你是少爷在高中时遇见的那个可怜小孩子,只不过你跟少爷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有见过我,所以我才从未提及,免得你会有什么尴尬。”
“沈先生。”
赵管家道,“你当年离开少爷的原因,我思考了一路,觉得还是应该跟你先聊一下。”
“虽然我跟爵爷明面上是主仆,但他很小的时候就由我亲自照料,所以算得上是很亲的亲人了。”
“少爷从小很倔,从不喜欢轻易袒露心声,为了把他培养成家族未来的继承人,鹤家专门将他移出主宅,一个人放置在外宅,也就是如今的鹤公馆内,培养他独立生活的能力,而且也不怎么允许他跟兄弟之间过多亲密。”
沈望耐心地听着,是不是将手套拿出来绞扭。
赵管家笑了一声,“哎,我本来想的好好地,见到你后只说重点,结果心里太着急了,反倒没什么头绪。”
“接下来,我要正式提到另一个人,你应该也知道的,那就是白家最得宠的小少爷€€€€白寒书。”
“白家的这位少爷从小跟我家的少爷一起长大,这一点确实不假。”
“大人们有意为之,也是为了能缔结良好的人脉关系,希望两人从小建立牢固的友谊,未来能强强联合。”
“我家少爷一直习惯于一个人待人接物,为人冷淡内敛,但是白家少爷则明显活泼可爱,所以一来一去,这白家少爷总是喜欢叫我家少爷哥哥,最后我家少爷也真的拿他当作亲弟弟一般。”
“直到六年级毕业那一年,两个少爷在两家人的鼓励下,决定到法国度过暑假,随行的人并不多,只委派了几个保镖贴身保护。”
“结果,这节骨眼出事了。这两个少爷被当地的不知什么人给绑架了。”
“当时京城这边,两个家族的人简直快疯掉了,纷纷动用了极多的人脉关系,却完全联系不到两位少爷究竟被绑架到哪里去了。”
“不过很快,白家的少爷从里面逃了出来,然而他被白家人迅速保护起来,鹤家这边根本见不到面,对方只说白家少爷受了刺激昏迷不醒,即使醒来,也丝毫想不起来被绑架的地方。”
“所以鹤家这边只能干等消息。”
“你可知道,当时鹤家完全炸了锅,鹤老爷子甚至动用了最大关系,请国际刑警出面搜索我家少爷的行踪。”
“哎,”赵管家叹了口气,却发现沈望完全沉淀在这个恐怖的绑架案中,浑身瑟瑟发抖,不得不接着说,“随着时间一久,鹤家甚至都以为少爷已经死了。”
“直到少爷从一个废弃矿坑被血淋淋的找出来时,两条腿均已经被打断,而且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差点连命都丢了。”
沈望禁不住咬住牙根,眼眶内转动的不止有恐惧,更有湿润的眼泪。
“所以,鹤爵跟白家少爷.......”
“是的,我家少爷恨毒了这个白寒书。”
“我家少爷自从被救回来之后,整整三年不能进入到正常生活之中,不喜欢看见人多且热闹的地方,也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对任何人失去最基础的信任,同时失去了部分味觉与嗅觉。”
“所以上高中的时候,从贵族学校转去了普通高中,才遇见了你。”
讲到此处,赵管家伸出手抓住沈望的手,语气陡然变得沉重起来。
“我家少爷怎么可能会喜欢白家那个王八蛋呢?一切都是有人从中做梗。”
“后来少爷清醒之后,一直没有讲过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慢慢地跟着他,从他的话里行间猜测了一点真相出来。”
“当时两个少爷被抓,我家少爷应该是找到了唯一的求生机会,而将逃生机会让给了白寒书这个混蛋。”
“白寒书说一定会带人回来救他的。”
“结果并没有。他被最信任的人抛弃了。”
第49章 互诉衷心
讲到这里, 赵管家有意或无意地停顿了一下,而这片刻的停顿已然将沈望的情绪吊得极高。
他没想到......鹤爵居然经历过如此恐怖的经历......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白寒书的替代品。
可是,沈望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 当年确实有人跟他狠狠地谈了一场。
不过那人最后说的话, 沈望特别记忆犹新, 他说:【鹤爵这个人报复心极强,尤其在意别人是否对他保持忠诚, 假如有人背叛了他一次, 他会狠狠地给对方上百次的回击, 直到对方彻底在这个社会上无法立足为止!】
回忆一转, 白家废旧的宅邸,逐渐在风中分崩瓦解的凄惨景象, 俨然历历在目。
看来, 鹤爵在某些事情上, 确实固执到偏激的程度。
沈望打断了赵管家接下来的话,言道,“鹤爵现在恐怕刚睡熟,我先代你去屋子里看一眼。”
随后下了车, 进屋看鹤爵是不是在睡觉, 哪知天生喜欢吹毛求疵的爵爷, 正盖着他的被子蒙住头。
他在临睡前早把沈望的衣柜翻个底朝天,统共才几件的衣服包裹成一块衣物球, 一起搂进被窝里面,不断呼吸着衣服间残存的味道。
鹤爵一向睡眠挺轻的, 此刻抱着他的衣服反倒睡得挺熟。
沈望禁不住帮他将盖住脸部的被沿往下拉了拉,露出鹤爵的整张睡脸。
愁眉苦脸的一张帅脸。
沈望用手指尖拨开鹤爵眉宇的紧蹙, 安静地凝视了半晌,肺腑中的浊气似乎轻减不少,依稀还是有些闷闷不乐。
“即使我受了蒙蔽,傻乎乎地跑掉,可你也真的是够狠心的,十几年不来找我。”
“你都不知道,我和妙妙可是差点都死了呢。”
沈望替他拢好被子,走出门去找赵管家,跟对方说,“我的生意扔了好久,最近刚捡回来,不能总是歇业不开店的。”
赵管家点点头,“放心,我等少爷醒来,会跟他解释,要他不要着急的。”
“唔。”沈望道,“他知道我去上工的。”
沈望比平常晚点到了大广福市场,被急匆匆过来的龅牙朱和宋思聪拦住。
两人昨晚给他打了一整晚的电话,差不多快要报警了。
沈望跟他们解释,不是高.利.贷来讨债的......
其实也算另一种形式的债务,情债算不算?
两人一瞧沈望全须全尾的,一点也没有被胖揍过的痕迹,不由放松下来。
沈望叫他俩赶紧开张做生意,自己则去了鲨人王的店面。
张智满脸阴沉地站在案板前,来的客人一半被他的臭脸色吓跑,一半被他杀鱼的粗鲁给气跑。
沈望过去拿起刀架旁立的一柄杀鱼刀,突如其来言道,“你再这样赶客,恐怕以后更赢不了我的。”
张智的笑怒仿佛安装了弹簧,眨眼换作傻乎乎的笑脸,“望哥,你怎么来了,我还超级担心你呢!”
沈望没理睬他的热切,朝最先排队的顾客笑道,“鲤鱼交给我,我收拾得很快的。”
那顾客眼珠子都快瞪直了,“你不是那边鱼店的老板吗?怎么跑到这边来,难道现在的商战已经这么朴素了吗?”
沈望笑说,“没有的事,我今早忘记去进货了,店里现在的鱼缸里空荡荡的,完全没有鱼卖,所以来给张老板打个下手。”
张智愣了半天,才哦哦着反应过来,主动去接待其他顾客。
沈望其实也只是想躲在哪里冷静一下,赵管家说的话,仔细回想起来,他会忍不住地责怪自己。
他真的好蠢,随随便便就上了姓白的挑拨离间的计谋,傻乎乎背井离乡,还在这边生下女儿。
沈望一点都不敢设想,假如当时他再聪明一点,或者更愿意相信鹤爵的话。
可能他们的结局,包括女儿的人生,将是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但是,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十八岁的他不过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垃圾,跟鹤爵的地位差距天壤之别,倒极有可能被鹤家找人给处理掉,也犹未可知呢。
沈望利索地处理掉十几位顾客的需求,难得换一口气,张智那边也刚应付完顾客。
张智似乎还挺满意身边有个人帮忙的状态,两人的默契简直天衣无缝。
沈望说,“不要误会,我是来替那个人道歉的,昨晚他冲动了,车子没有把你弄伤吧?需要赔多少医药费都没问题。”
张智笑了一早晨的脸又重新变得僵硬,嘴角垂得仿佛挂了两颗苦胆。
沈望用清水冲洗掉血水,抹布擦干净双手后,拍了张智一把,淡道,“昨天谢谢你啦!”
余下的话没说,纠纠缠缠得对年轻人不好。
沈望刻意忽略掉张智满脸的失落,再去找宋思聪吃午饭。
宋思聪给他点了一盒鱼香肉丝炒饭,恰好龅牙朱也拿着媳妇烧好的猪头肉,手里提着两瓶烧酒,准备三个人中午边吃边喝。
宋思聪用肩膀扛了一下沈望,欲笑不笑道,“我刚才可看见了,你居然不做自己家的生意,专门跑去鲨人王家挑衅,姓张的小子没有提刀捅你,真是算你幸运。”
沈望肯定不会说对方其实根本没拿自己当敌人,对方是想跟自己搞禁.忌的大广福之恋呢。
转移话题问,“我之前说的,想盘一家店铺做饭店,你们俩究竟有没有跟我留心一下?”
龅牙朱帮忙倒了一杯白酒,递给他道,“那着什么急,现在经济形势下行,到处都是倒闭歇业的门面房,还不是随便你挑。”
又说,“你真不打算开鱼店了?街面上的饭店倒闭一大片,更多的人选择自己做饭来省钱,我感觉你一直做这个生意更有发展。”
沈望端起酒杯,跟两人碰了一下,言道,“我还是想先试着换一种生活方式,万一能挣更多的钱呢?”
三人蹲在调料店门口侃大山,谁也没注意周围的动静。
沈望手里的白酒杯刚往嘴唇边靠近,龅牙朱和宋思聪纷纷抬头,一条紧实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直接将他手中的酒杯取走,高高直立着身子仰起头,猛地倒进嘴里饮完了。
鹤爵喝完这八块钱一瓶的烧酒,人整个都不对劲儿,仿佛吞了一口火辣辣的炭块,卡得整张面孔泛起火红的颜色。
“沈望不能喝酒,我替他。”
八块钱的烧酒完全比不得十几万的拉菲,差点没将某位少爷当场送走。
沈望起身看他。
鹤爵还算是礼仪周到,没有当场喷在地面,或者讲点冷嘲热讽的话,而是端起沈望的盒饭,往嘴里刨了两口粗糙的白米饭,借来压制劣质酒精的冲劲儿。
沈望连忙阻止他,“你应该喝水,这饭跟猪饲料一样,你吃了更难受。”
宋思聪:“......猪饲料?难道这不是你最爱吃的?”
鹤爵以手背抵住嘴唇,竭力调整呼吸和强烈的恶心感,微微说着,“我稍微忍忍就好了。”
什么意思?!
两个兄弟快被这两人气笑,龅牙朱定睛一瞧,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家伙,不是昨天来找麻烦的衣冠禽兽?
怎么看起来俩人像是认识的?!
沈望朝两人抱歉道,“这是我熟人,不好意思啊,兄弟,我明天再来找你们解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