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最古老强烈的情绪是恐惧, 而人类产生的最古老强烈的恐惧,就是面对未知。
在阮洲的身上,这一点反过来了。
异常恐惧他。
对于异常来说,阮洲才是未知。
唐俊颤抖着嘴唇:“这是他的能力?他把自己转化成了异常恐惧的存在?”
他找了个自己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然而,即便是这个理由, 他也难以接受。
因为过于惊讶,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对圣物的用词。
异常恐惧的……只有比自己强大很多的存在,但这怎么可能伪装出来呢?
主教表情复杂:“这就是你口中微不足道的阮洲。”
唐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就是从未来穿过来的,如果有这么厉害的人,那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不,一定有问题。”唐俊起身,下属想拦住他,但被主教拦住了。
“让他去,这个世界不是围绕着某个体的意志打转的。”
主教淡淡道:“除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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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洲弯腰捡起地上的红色信封,看清上面文字的时候一愣。
对不起?
这是在跟谁道歉?
眼前的大型商业打印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出纸口“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在哭泣。
这机器里面不会藏了个人吧?又是道歉又是哭的,好像谁欺负它了一样。
可明明阮洲才是受害者。
上了多年的班,阮洲的心早就和键盘一样冰冷,见状只是冷笑一声,和梁子昂说:“即便这家骗子公司设定了道歉程序,我还是不会原谅他们的。”
梁子昂被红色的信封包围,似乎是被眼前过于“硬核”的装修震惊,整个人神志恍惚。
阮洲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吧你?”
他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不由得蹙眉。
什么东西?
翻过手掌看了眼,似乎没什么问题,只是梁子昂的肩膀塌下去了一些。
阮洲眼皮一跳,不会把他垫肩拍掉了吧?
他眼神游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挪了挪步子,离梁子昂远了点。
梁子昂眼神渐渐聚焦。
而看清眼前的这一幕,他宁愿自己还没有清醒,恨不得把眼珠子挖出来洗洗。
“阮……先生。”梁子昂嘴唇颤抖:“这就是异常吗?”
阮洲瞥了眼,说:“不算吧,这打印机是有点大,但也没有到异常大的程度,我见过更大的。”
话音刚落,梁子昂就看到,眼前的血肉打印机发出机械碰撞的声音,比刚才还要响亮,所有的零件急速运转,骤然膨胀,身躯更大了。
€€€€就像健身教练摆出健美姿势,秀他的健身成果。
梁子昂:……
他是谁,他在哪,他在做什么?
梁子昂怀疑人生。
阮洲捡起不远处整齐的一沓催收函:“公司人都跑光了,只留下一台打印机在这里工作。”
这些都是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去的那些,上面写了不少人的名字,随意翻了翻,里面有一些公司总裁,也有不少出现在财务频道的嘉宾。
看来这家骗子公司涉及业务相当广泛,遍布全国。
“机器太大,他们跑路的时候估计来不及装车了。”阮洲食指和拇指抵唇,观察四周,然后分析:“但是又怕被追究责任,所以后来印刷的都是道歉信。”
梁子昂麻木点头。舅舅说过,阮先生说的话总不会错。
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熄灭了,但有新的东西缓缓升起。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穿着异调局制服的人冲了进来。
“来晚了,抱歉。”林凛在前面,扫视四周,走到了阮洲身边,自然而然地拉起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阮洲摇摇头:“没事。”
身后的异调官们看清眼前一幕,纷纷刹住脚步,倒吸一口凉气。
入目之处,红白相间,这些血肉蠕动着,扭曲着,头颅、手臂、嘴巴、大腿,无数器官布满了整个空间。
尸山血海中的打印机轰响,绿皮火车一样发出不堪重负的鸣笛。
这些无法用言语描述出来的邪恶黏稠的生物组织,正在以飞快的速度从主干掉落,像成熟果实落在地面,爆开汁液。
地上泥泞不堪,几乎染红了整个地面。
掉SAN的一幕甚至让不少经验丰富的异调官都忍不住要吐出来。
“你们来晚了,人都跑了。”阮洲摇头,拍了拍身边几乎和他一样高的打印机:“只留下这个打印机。”
他对于治安官总是晚来一步的情况接受良好。
毕竟每次发现不对劲的大多都是朝阳群众或者热心市民。
这个世界离开普通人是运转不起来的!
只是阮洲有点奇怪,这些治安官看他的眼神仿佛认识一样,难道热心市民这个奖,全国治安厅系统都能查到吗?
所有的临泉市的异调官闻言都眼皮一跳。
人?哪里有人?除了眼前的异常,还有别人的存在吗?
这里像是有人存在的样子吗?
他们的耳机里面传来声音。
“阮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东西的控制核心已经被他处理掉了,没有人控制这台机器,因此有可能发生无差别攻击。”
另一道声音响起:“我从另一个方面分析一下:这件事背后还有别的组织的参与,让我们时刻关注后续动静。”
“还有一种可能,这东西是有人故意留在这里的,就是为了针对新海,我严重怀疑是那个秘密结社,甚至有可能那些人还没有走远,时刻关注着这里!”
……
临泉市的异调官们木着脸,听着新海那边专家小组的分析,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好好好,你们新海真是好样的,人家一共没说几句话,你们能写出十万字的论文,一看就知道以前提交的报告没少水字数。
阮洲见那些治安官没什么反应,不由得有些失望。
不是他非要对比,只是这些人比起新海的治安官们差太远了,听到骗子们跑了,也不说追,只是原地待命,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他甚至都怀疑,临泉这边的治安官能不能找到那个诈骗公司。
还是新海那边好,城市和谐,治安官有爱,还给他发奖。
阮洲看向打印机,目前的线索只有它了。
这种大型机器一般出场都有编号,顺着编号就能找到买家信息,找到买家之后就简单了,应该能从中找到骗子公司的线索?
阮洲用治安官的思维在分析,异调官却用敬畏的眼光看他,两方都干了对方的活,主打一个让对面无路可走。
“那个€€€€”
“阮€€€€”
两方同时开口。
林凛开口:“你先说吧。”
阮洲:“太好了,我正要说明情况呢。”
阮洲说收到信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来到这里,发现骗子已经走了,只留下这台打印机的情况。
说完,他再次用力拍了拍打印机:“这应该就是核心作案工具!或许你们可以找一下它的编码,然后找到背后的骗子公司。”
随着阮洲拍打这个打印机,本就濒临崩溃的打印机仿佛从气管里挤出声音一样,发出“咔咔”的动静。
打印机上面的牙龈瞬间萎缩,牙齿一颗颗掉落在纸张上,但偏偏这台打印机不敢表现出任何的异常,依旧兢兢业业的印刷。
就像是被压榨的奴隶,即便奴隶主没有让他干活,但为了活命,只能保持自己之前的工作状态,就是为了避免对方发现体弱而被处死。
墙上的血肉逐渐萎缩,渣滓逐渐掉落,只有钢铁的骨架留存。
异调官捡起散落的纸张,上面写着无数对不起。
清清白白何必道歉,一定是做了亏心事。
阮洲看了眼老旧的打印机,面露嫌弃:“这东西年纪看起来有点大了,如果不能打印的话,应该会被报废吧?”
林凛:“我们会尝试报废它,如果报废失败,那就只能收起来了。”
报废这东西,估计要花不少钱,走不少流程,还是收起来容易一些。
阮洲又看了一眼打印机,仔细打量了一圈:“如果不报废的话,或许可以送到我们公司,我们正好缺一个打印机。”
听到这一句的异调官们僵着脖子扭头。
好凶残!
把这东西拆了不成,甚至还想带公司让员工一起虐待以解心头之恨!
这就是新海考评垫底,但是城市依旧一片祥和的缘故吗?
“我看看吧,这毕竟属于赃物。”即便是林凛,听到阮洲的话也犹豫起来。
“忘了这茬了。”阮洲道:“那算了,你们带走吧,不然我看着也来气。
现在印出来的那些纸,都是骗子公司设定好的,不过此时道歉已经晚了,遭受过的损失和心里创伤不可能被短短的几封信平复。”
阮洲吐出几个字:“应该深刻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