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铺上的喜子在惊恐之下终于抑制不住尖叫起来。
害怕的尖叫一旦冲破喉咙就难以抑制, 一声接一声恐惧到了极点的叫喊宛如一把细刀在众人耳中穿刺。
“喜子?喜子!!”众人身后通铺上悉索作响, 金梓语扑在喜子身边, 两人的声音纠缠起来。
这时金梓语目光望向通铺中央的窗户,之后她放开喜子, 快速爬到窗底下, 打开了窗户锁,夜风瞬间鼓满小屋,窗外黑黢黢一片,此刻看起来没有危险,但纱窗被她又砸又踹,竟然怎么都打不开。
金梓语掏出小刀, 就在将要划破纱窗的瞬间€€€€
“嘭!”
门板又一声短暂闷响,连带屋内喜子的声音,门内门外的声音突然一齐停了。
金梓语下刀的手猛然跟着停顿, 生怕再度惊扰什么,也怕任何声音在此刻都会成为那把发令枪。一点点的,脖子僵硬的,她回过头看向喜子。
小女孩侧趴着,被一个人死死按在怀里。
陈姐???
金梓语顷刻间感到一阵暖流涌上后脑,但下一秒,远远的,在场所有人都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凄厉的、仿佛带着哭腔的喊声:“你过来!”
林况拿着刀的手剧烈一颤,贺群青浑身发麻,两人第一时间回过头,看向通铺上,陈雨依的方向!因为此时外面发出喊叫的声音,正是陈雨依的声音!
通铺上压倒喜子的陈雨依,犹如感应到众人的注视,一点点抬起头来。
在微弱光线映照下,陈雨依病容青白的吓人。
她额头上绑着一个难看的宽布条,满头丰盛的卷发凌乱披散着,她双目无神,视线直直穿过众人,落在门外的黑暗中,同时她唇瓣一开一合,神情简直像是疯了一样。
“过来!!”
院子里那个女人疯狂的大叫着。
尤其诡异的是,门外传来那个女人喊叫声的同时,也是陈雨依在这屋里张开嘴的时候。
偏偏通铺上陈雨依颤抖的唇瓣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你过来€€€€】
“你过来€€€€!!!”
逐渐的,屋内陈雨依呆滞耷拉的眼皮,在外头的叫喊中一点点睁大了,她眼里也像是有了神采,但只是像而已,因为贺群青心惊肉跳的看到,陈雨依神情越是生动,她浑身就越是用力,甚至纤细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怀里的喜子也开始挣动,像是被她抱的太紧,都快勒的缺氧了。
门外女人哭腔的喊声里逐渐掺杂了疯狂的笑声,甚至喊着喊着叫骂了起来。
“畜生!!畜生!!你过来啊!!”
“你过来啊!!”
“你来搞我啊!!”
陈雨依此时的神情与屋外极度粗俗对比,竟然是急切又冷静,充满了矛盾,蒋提白的眉头重重一跳,眼里不由带上了几分古怪笑意。
那女人又哭又笑,嗓门奇大,一时间贺群青耳边全是她歇斯底里的喊声。
贺群青脑海中的哨音,就随着门外公虎撞击声停止而一同停下了。
但贺群青心头不妙的预感却没有消失,他回头看看头上扎着床单的陈雨依,再从窄门破洞望向院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能听到公虎踩过水的足音,却听不到那个女人哪怕一丝的脚步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间,外面公虎奔跑了起来,贺群青和林况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冲向门边。
“好啊,来啊!”那女人的声音变得极为凄厉。
但这就是她发出的最后一声了,接下来,一声野兽的咆哮伴随着“咔嚓”闷响,贺群青和林况再没有听到女人的声音,相对的,某种嚼食吞咽的声音,却如此清晰。
伴随着咀嚼的脆响,通铺上陈雨依浑身颤抖,癫痫似的倒下,被金梓语迅速的接住了。
见陈雨依这样,贺群青的手先思考一步落在了门栓上,但同时,一只手大力按在了他手上,阻止了他开门的动作。
是柳晨锐,压低声音急道:“别!先等等!”
林况也已经完全懵了,他一手还紧紧拿着刀,这时候回头看看陈雨依,又僵立原地,听听外头那大口大口吞咽咀嚼的声音,一阵有力无处使的无措。
“嘭!!嘭嘭!!!”
“嘭!!”
枪声突然自远处炸响。
“好€€€€!!打中了!!”
“那边!!”
“它想进房子里!!敲啊!!”
“锵锵锵锵€€€€€€€€€€€€!!!!”
“抓住那只母的!!!”
忽然间,院落外头的大道上,一阵紧一阵传来村民敲锣喊叫的声音。
人声越来越多,许多人嘶哑的大叫,整个村子的狂躁情绪仿佛在一瞬间被启动。
院里的咀嚼声不知道是被人声压过,还是早停止了,这时贺群青已经听不到院落里任何声音。
可村民们开枪和喧哗,到他们集体跑远,根本都没有靠近这个院子?
打中了?
抓住那只母的??!
老虎分明在这啊?!难道现在不仅有一只杀人虎,还有一只?!
可村民……他们就没听到刚才老虎叫声?没听到院子里那个女人的喊声??!
哪怕这里的声音在贺群青听来,响彻整个村子?
……
等村民们激愤的声音彻底远了,这个自然灵神机构供学员住宿的院子里似乎也重归于平静。
贺群青从门上的破洞看出去,现在院子里没有咀嚼声、没有踩水声,只有一片黑寂。
“啊!”
金梓语低叫一声。
贺群青又一惊,和所有人一齐回头,就见金梓语抱着惊魂未定的喜子,而她们身边不远处的陈雨依,竟然不知什么时候起,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陈雨依双眼仍是空洞的望着前方,就好像坐在这里的只是她的一个具有本能的空壳一般。
“开门吧。”蒋提白忽然道,“外面那只也走了。”
“老大……”林况擦着汗,“姐……她到底是怎么了?村民们追的又是什么,难道现在还不止一只老虎?真像你之前说的,是一公一母两只老虎吗?”
蒋提白手指灵活一勾,挑开门栓,微微一笑道,“我也不清楚。还有我之前说的是狮子。”
吱嘎一声,他拉开窄窄的门扇,一脚跨过门槛,但之后,蒋提白一动不动,他一手举着烛台,望着院里,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震惊的东西。
贺群青就在蒋提白身边,被挡住去路,不自觉被蒋提白神色吸引,就见此时蒋提白脸上,是三分惊讶,混合七分的嫌弃。
等贺群青也看向院里时,一道女人的影子自院子中央飞快跑过。
“等等……喂!”
贺群青隐隐吸了口凉气,这时候也顾不上院子里更多诡异的情况€€€€满地湿漉漉的“水洼”,空气中全是浓重的血腥味,还有那个女人,弯腰驼背、光着脚、做贼一般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却丝毫没有脚步声!
贺群青朝她大步走了过去。
啪嗒!
贺群青一脚踩进了血洼里。
那个女人脚步一顿,缓缓的向他转过头来。
除了一头黑色卷发,此时那女人露出的侧颜,也让贺群青彻底确认了,眼前这个女人,果真和陈雨依一模一样!
在贺群青的注视下,那个女人还同时一点点直起腰来。
起初她弯腰走路,就像在怀里藏了什么东西,但这时,她后背已经挺直,贺群青却看到,她怀里并没有抱着什么东西,相对的,她的一只胳膊,却僵硬的放在身侧。
“陈姐?”林况小心翼翼的声音传出来,“姐,是你吗?”
院子里的“陈雨依”没有给出回应。
贺群青的目光却落在“陈雨依”的其中一只手臂上,那手臂莫名的给贺群青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分明是哪里很怪异,但他一时想不到是因为什么。
又盯着看了几眼,直到陈雨依微微一动,贺群青瞬间意识到€€€€是那只胳膊的手肘部位很低,就像是那只被藏起来的手臂,比她另一边的胳膊,要长出很多!
但很快,就不需要贺群青再猜了,因为短暂的停顿后,“陈雨依”抬起了那只手。
贺群青头皮一炸,呼吸瞬间乱了,甚至脚底发软,让他不自觉踉跄后退一步。
那……不是人类的手。
换句话说,那些黑炭般的指尖粗长而燃烧着,其间闪着一片片带有弧度的寒光,就仿佛熔岩缝隙里生长着一根根又薄又锋利的长钩€€€€足以让一切活物在它其中变得薄脆多汁……
那是……
游荡者的手!!!
……
贺群青俨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但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料到,这一个“陈雨依”,轻轻的抬起那只异样的手臂,将那只手放在眼前观察起来。
贺群青浑身一紧,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涌上心头。
或许是那副画面着实具有冲击性€€€€女人单薄的躯体前,悬停着一只炽烈的、冒着险恶红光的“手”,它锐利细长的指节弹开,就几乎将她整个上半身笼罩在内。
“陈雨依……”贺群青突然抬起脚步,朝她跑了过去,“你不要……”
可话音未落,那其中一根手指突然抽动了一下。
这一下,就像切开一片黄油、舀起已经融化的冰淇淋€€€€悄无声息,如同一出哑剧,那个女人的头颅被头发拉着坠下去,纤细的脖颈彻底朝寂然的星空敞开了。
本来就已经湿漉漉的地面,犹如迎来一场急雨,就在“陈雨依”脚下,那层水洼积的更广、更深了。
贺群青此时就在她身后,呆呆看着那只乱七八糟的“手”无力的垂下,接着女人的身躯,像是单独存活着,伴随时不时的颤抖,起码一分钟后€€€€贺群青已经辨不清时间了€€€€才以狼狈的姿势倒下。
直至女人的尸体原地消失,只剩一滩不断蔓延、厚厚的新鲜血迹时,贺群青脑海还是一片空白。
终于,他升起了一丝念头€€€€
留下一地血迹的,那些“不知名的死者”,只有一个人,这是好事吗?
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