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疯狂的拍门声,连带那帘幕后所有的诡异,在贺群青开口的一瞬间,竟然全部消失了!
……
……
蒋提白颤动的视线在那墙上反复游移,终于,他惊疑困惑的目光回到了贺群青脸上。
“贺肖……”
“蒋柏€€€€”
贺群青神色已经杀气腾腾,连瞳仁中,都渗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血红。
“……我说她骗了你,”蒋提白的呼吸愈发沉重起来,但声音失去了愤怒,失去了一切情感,仅陈述道:“因为她不可能那么告诉你。哪怕你能在她过世后……见到她,这件事是真的,她也不可能那么说,不可能说我杀了她!实情就是€€€€”
想知道真相的思想最终还是攥住了贺群青,让他没有立即对蒋提白下手。
“是€€€€”蒋提白万分艰难,似乎做了艰难地挣扎,才说:“是我母亲。如果你真的能见到过世的贺织嫣,你姑姑那样的人,一定会告诉你实情€€€€是我母亲精神崩溃,想要杀了我和我妹妹再自杀。但是贺织嫣赶来,救下了我们。当时我母亲精神不正常,给她开了门,想装作若无其事。可那怎么可能?大火已经着起来了。你姑姑从门缝里发现了异样,不管不顾挤进门,我母亲害怕了,先袭击了她€€€€但她还是拼尽全力救了我们出去……”
蒋提白声音停下了许久,贺群青都没意识到。
只因为那故事还不断地、反复地在他脑海中回荡,他仿佛历历在目地看到了所有场景。
“那把刀……”许久许久后,贺群青嗓音变得无比沙哑:“你为什么拿着那把刀?”
蒋提白喉头缓缓滚动了一下,他闭上眼,之后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生气已经平息了,“因为我母亲,是我杀的。”
贺群青无法言语了。
“贺……”
“贺肖……”
“喂!”
“你……”
当蒋提白近乎粗暴地将他从地面架起来,贺群青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了蒋提白,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地上发呆。
他被蒋提白扔在了床上,身体深深陷进了柔软的床单里,思绪终于飘回来,蒋提白消沉的声音,却还在远处。
“……这些事……是你父亲以前告诉你的?”
又过了许久,贺群青听到好像是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她……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有些人哪怕不在了……你都想对她好。”
“……怎么能忘呢?”
第158章 第158章 微醺 萨克森之家名产,玫……
蒋提白坐在床边, 听着贺肖迷茫低哑的声音,那简单过头、体验却极为钻心的话,绝不可能出自贺肖的口。这样的心境, 这样的不舍,只有那个人,那个紧紧勒住九岁的他的肋骨,在颠簸中带着他逃离滚烫空气的那个人,只有他有。
蒋提白根本不敢告诉贺肖, 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父子二人这些年的生活轨迹。
所以现在听到贺肖的话, 蒋提白刹那间明白这话背后代表了什么,一愣后,他几乎本能地低头挪开视线,有些不敢再看贺肖。
哪怕她不在了, 也想对她好……?
……可无论如何, 人都不在了, 你越想对她好,对自己就越是残忍。
而且那样的“好”, 那样的残忍, 日久天长,会蔓延到他们身边的人身上,蔓延到无辜的孩童身上。
小孩子听着往事,目睹着“残忍”,他会怎么消化这样的现实?
他是会愤怒地捂住耳朵,大吵大闹不听那些故事?
还是会出于担忧, 出于同情,出于渴求那份亲情也降临在自己身上,选择去认同对方, 一起憧憬怀念完美的“一家人”?
支离破碎。
他们天真的幻想、早已破碎的现实、新生的亲情,这些东西,在病魔迫不及待加码后又被重重毁坏了一次。
如今贺肖对待自己的态度,对待“蒋柏”的“恨”。
少年人俨然接替了贺群青,执行追查当年真相的使命。
可想而知,贺群青当年的状态又是什么样的。
他们中一人重病时,和现在的自己年龄相仿,一人离开家时,和当年的自己年龄相仿。
……
……
蒋提白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背弯下来,手用力撑在大腿上,发出了无声地呻口今。
是,他不是人,他是垃圾,是禽兽,是怪物。
可谁给过他做人的机会?
谁又能让他重新做回人……?
……
……
蒋提白闭上眼,身体向后倒去,躺在了贺肖身边。
……
……
贺群青觉察到身边的动静,回神了片刻。
但他好像在刚刚的激动里用完了燃料,现在不想动一根手指头。
他眼前焦距扩散着,床幔占据了他整个视野,眼前黑压压的,正如他的心情。
他眼下的无力,并不是因为终于听到了当年的真相。
他的头晕目眩,正是因为这份真相,他早都知道了。
蒋提白的真相,和当年贺织嫣的话,几乎是吻合的。
而贺群青也确定,当时贺织嫣失血虚弱,声音很低,蒋柏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不会这么巧合就编造出和贺织嫣说出的内容一样的话。
换言之,蒋提白说的所有内容,其实就是在告诉贺群青:是他疯了,非要找一个人来当那个杀了贺织嫣的凶手,这么多年也其实都是在自导自演一场放不下的追责戏码。
贺群青真的不甘心啊!
可二十年后的现在,他终于只能选择……相信她。
终于、必须得去相信她了。
……
……
贺群青用力闭眼,用力地皱眉,终于逐渐清醒。
可突然,他腹部因为一阵作呕般的反胃而紧缩,贺群青猛地坐了起来。
手臂一紧,他立即被抓住了。
甚至因为对方也跟着起来,那大手紧紧地攥到了他上臂,连带衣服都向一边偏去。
“你去哪?”蒋提白一边嘴角彻底青紫了,眼睛睁大了看他,这一瞬间蒋提白的神情,就像是被摔打着叫醒的孩子一样无措,但那样的神情下一秒就从蒋提白脸上消失了,快得宛如贺群青眼花了。
这次贺群青盯着蒋提白看了很长时间,最后拽回了自己的胳膊。
“你管我。”他平淡地说,起身走了。
……
……
贺群青整个下午,在彩门活动室里的沙发上扎根了。
他进门后,就一屁股坐在房间的中央,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面对着最大的那堵墙。
他俨然无所谓任何向他投来的目光,更不理会出于各种原因来找他说话的宾客和玩家。
其中就包括江远和目的不单纯的褚政,两个人都各自摔得仰面朝天。
自然还有在贺群青身后不远处坐下的蒋提白,无数次地发起话题,可贺群青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你管我”那三个字。
几小时后,贺群青身边便只有端酒侍者在来来往往,甚至所有人都为他的酒量震惊的时候,贺群青耳边充斥着永无止境的“咻咻咻”噪音,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身体竟然是真正的“千杯不醉”。
喝了这么长时间,他也只是觉得眼前景物在微微摇晃而已,但这种头脑变沉、身体变轻的感觉,隐隐让他心里好像“高兴”了不少。
贺群青之后仰了一次头,本想看着天花板,伸展一下颈椎,顺便再干了一杯酒,但一不留神,便歪在了柔软的沙发扶手上。
见状他干脆抬起腿,将双腿搭在了另一面扶手上,准备留在这沙发上,哪也不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天黑之前,活动室里大吊灯悄然亮了起来,一颗颗水晶在贺群青头顶拼命晃他的眼。
贺群青烦躁地抬起胳膊挡住光线。
谁要是趁这个时候来杀了他,那更是最好。
他今天不想玩了,只想等着清场。
可离奇的是,他最近明明入睡极快,偏偏今天,哪怕脑袋已经混沌,还是始终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怎么回事???”
突然,陈雨依的声音隐约传来。
她还没走近,但贺群青知道麻烦要来了,指尖不由一动。
“我听说……”
陈雨依没有说完,风风火火的脚步一顿。
这时候她已经看到了,前头侧摆着的沙发上,穿着白晃晃西装礼服的蒋提白,脸上神色平静,看不出来什么,但头发却比往常凌乱得多,眼睛也显得比平常更加没有精神,好像随时会在沙发上睡过去。
也是同时,她注意到蒋提白前面不远处,穿着暗红裤子的两条长腿,毫不讲究地从沙发一侧伸出来,膝窝处微微弯曲,膝盖明显地突出来,竟一动也不动……
陈雨依是真的愣了,因为眼前这场面,就和她无意中听说的一样。
其他玩家难得没有夸张啊!
可就算场面形容对了,其他人的说法,却让陈雨依当场回击嘲讽了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