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秋对此并不意外,开口淡然的解释,“丞相允我不跪,我虽以暗卫的身份保护公子,却不是暗卫。”
他将话说的很明白,不过是为了报恩保护他五年,若是五年后他还活着,便会离开这里,找个小城镇,过上一阵舒心且自由的生活。
“呵。”宋€€言蓦然发出一声轻笑,语气也冷了下去,“既然不是暗卫便滚,从本公子眼前消失。”
言秋一愣,微微抬眸对上了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他面色有些苍白,似是有些气急了,胸膛起伏。
接着就剧烈的咳嗽起来,手扶在床头,因为用力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言秋往前走了两步,好怕他下一刻就咳的昏厥过去,好好的报恩,变成了恩将仇报。
略一思考,便单膝跪了下去,他一个杀手,跪人无数,也不差这一个,而且丞相公子,身份尊贵,没有什么跪不得。
听着耳边的咳嗽声渐渐小了下去,随后一只白皙的脚伸了过来,在言秋的视线之中踩在了他曲起的膝盖上。
言秋眨了下眼睛,盯着那脚看了一会儿,感受那脚掌上传来的力度,察觉了他的意图。
将曲起的腿也跪了下去。
宋€€言似乎是很满意的他的反应,将脚收了回来,连语调都轻快了几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认我为主,便一辈子只能跟着我。”
言秋低着头,心中腹诽,明明是你逼的,谁没事想认主,他自由的日子还没开始,就已经离他远去。
面上却不显,一片淡然,“是。”
宋€€言瞧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无端的就看出了两分怨气来,弯弯了唇,说出来的话却不给他任何反悔的机会。
“册子看了吧,誓言呢。”
言秋握了下拳,捏了下自己指节,听着耳边咳嗽的声音再次响起,认命的开口。
“言秋认主,一生一主,誓不违信,永不背叛,生死于斯。”
宋€€言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明明发着誓言,却眼眸低垂看着地面,忽然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眸,“看着我,再说一遍。”
言秋抿了下嘴唇,若不是要控制面部表情,他此时此刻就能给他翻一个白眼。
“是,言秋认主……”
他从善如流的将誓言又说了一遍。
宋€€言像是被晃了神,待回神时,眼中盛满了细碎的光,心情极好的收回手。
收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食指指腹刮蹭到言秋的唇瓣。
他睫毛一颤,将眼睫垂了下去,神色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就在他愣神的空档,宋€€言光着脚,伸脚过去勾他腰间的弯月刀。
言秋几乎本能的伸手去挡,同时右手快速的握着刀柄,在抽刀的时候猛然反应过来,吓了一跳,慌忙的将手松开,垂了下去。
“我……属下知错,公子……主子责罚。”
宋€€言听着他两次改变称呼,眉头一挑,头微微歪了一下,一头如瀑般的发丝垂了下来,“怎么,刚刚认主,就想弑主?”
“属下不敢。”言秋低头,看着眼前的脚。
宋€€言,脚尖点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言秋纹丝不动,那点力量对他来说,像是挠痒痒。
宋€€言也不跟他计较,再次抬脚,脚尖将他的腰间的弯月刀轻轻勾起,二尺多长的弯月刀连同刀鞘挂在那只细白的脚尖上。
漆黑的刀和白皙的脚形成鲜明的对比。
言秋紧紧的盯着宋€€言的脚,不是在欣赏那反差的美,而是生怕眼前的病弱公子的脚骨会断掉。
这把刀加上刀鞘,有二十斤左右,常人连单手握着都会吃力,何况是这样用脚尖挑起。
宋€€言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脚尖微微用力,将刀抛上来,又轻轻松松的伸手接住,握在手里仔细的观看。
言秋的眼睛微睁,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下意识的前伸,见人稳稳的接住,才放下心来。
心中却掀起了风浪,二十多斤重,一个病弱公子,怎么如此轻松。
第4章 试毒
宋€€言斜眼看着言秋,静默的跪在他脚边,乖乖巧巧的,丝毫没有杀人时的森寒和幽暗。
他收回视线,指腹从弯月刀的刀身划过,线条流畅,顺滑,随着刀身蜿蜒着一条凹槽。
是把好刀,是把杀人的好刀。
宋€€言指尖落在凹槽里面,尤其是这个设计,能快速的一刀毙命。
“这刀与你而言,有什么不同吗?”宋€€言一边问,一边将刀转了个方向,反手压在床上。
他看过言秋用过很多武器,匕首,银针,暗器,长剑,可无论他用什么,随身携带的永远是这把弯月刀。
言秋微微抬眸,视线只能看到宋€€言的胸口,那单薄的里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些许,露出里面瓷白的肌肤,还有若隐若现的粉……
他吓了一跳,视线急转下落,看向床上的弯月刀,“没有什么意义。”
在暗影楼是身份的象征,是他杀了上一任持刀者的战利品,也由此获得了上一任持刀者的地位与权力。
如今他逃离暗影楼,这刀自然什么意义都没有。
宋€€言闻言薄唇勾起,嘴角上扬,“太大了,不方便,用这个吧。”
手一扬,一个小巧的弯刀样式的匕首落了下去。
言秋脑中还回想着那一抹粉色,反应也就慢了半天,眼看匕首就要落地,身子保持不动,五指张开,内力吞吐,小巧的匕首就被吸了上来。
入手冰凉,通体漆黑,刀鞘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将匕首拔出,言秋陷入了沉默。
一样的弯月形,一样的凹槽,这几乎跟他的弯月刀一模一样,不过是缩小了好几倍。
在光线下刀刃都不会反射光线,材质比他的不知好了多少。
言秋的指腹猛的收紧,这样一把精心锻造的匕首,怎么看也不像是几天内能完成的。
宋€€言一直注视着他,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如此,放在腿侧的手微微蜷起,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语气不疾不徐,“江湖传言鬼刃凶煞命硬,不光能能防火防盗,还能放鬼驱邪,我体弱多病,仿制武器,拿来辟邪……”
宋€€言弯腰俯身,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着言秋耳侧说出来的。
那本是随口胡言的话,言秋却信了两分,毕竟江湖上真的有人仿制他的武器坑蒙拐骗,也真的有人拿着所谓他的画像辟邪。
言秋保持身形稳定,眼眸低垂,像是没有感觉到脖颈间温热的呼吸。“如此贵重,属下不能收。”
说着将匕首收回刀鞘,双手托起,递了回去。
宋€€言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后缓慢的起身,神色冷然,“规矩背熟了?”
杀手对人的情绪和语气异常敏感,光听声音都知道,他好像有点不太高兴。
言秋暗自思忖,同时将那小册子上暗卫的规矩过了一遍。
‘无论奖励惩罚,主子给予,不准推辞。’
手稍稍停滞,便收了回来,“是,谢主子赏赐。”
宋€€言闻言,抬眸扫了他一眼,视线下落,看到他跪地笔直,一侧身子却是紧绷的,视线一转落到他右腿上。
猜到他右腿没有施力。
跪了如此之久,身子还这般纹丝不动,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宋€€言张口想要说什么,又及时忍住了,挥了挥手,“下去吧,明日再来轮值。”
“是。”
等人走了,宋€€言一双桃花眼落在弯月刀上,伸手摸了摸,敲开了床侧的暗柜,将刀好好的放了进去。
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散开了里衣,无奈的将衣服拢好,又套上了布袜,才唤了侍女进来伺候。
言秋又偷得一日的清闲,吃过早膳,便躺在了那棵榕树下,任由阳光落在身上。
他忽然想到出任务时碰到了那位老者,午后躺在树荫下,儿孙绕膝,听他讲有趣的故事,笑声连成一片。
言秋忽然坐起身,扫了一眼四周,他也想要在这放上一张那样的躺椅。
随后又有些失落的垂了下眼。
他不缺钱,相反每次任务结束他都能领取一大笔钱,可逃跑时他没来得及带,如今身无分文。
也不知道丞相府暗卫可有例银。
傍晚时分,他收到了轮值时间表,也知道宋€€言除了他另外还有三名暗卫,云风,云雨,云雷。
只是这张表上只写了他一人,几乎是全天都在轮值。
言秋再次陷入了沉默,虽说他是为了报恩,也不能这么使唤。
尤其是他清晰的记得,规矩里有一条,轮值时禁食。
言秋盯着那轮值表,一向面无表情的脸开始崩塌,一掌将其拍飞,似是不解气,又是一道内力打了过去。
却又在纸张碎裂之前,腾空跃起,将纸完好无损的收进手中。
丞相府内暗卫影卫众多,到处都藏了人,所以言秋也没有注意,不远处一座屋顶上坐了一个淡色的人影。
将他的行为,动作全都收入眼底。
--------
翌日清晨。
言秋如约的出现在眠风院,这次他直接攀上了房梁,身子一荡就落了上去,从敞开的窗缝中刚好能看到还在熟睡的宋€€言。
没多一会儿,便有侍女小厮来伺候他梳洗,移步去了旁厅。
言秋悄无声息的顺着房梁,跟了过去,目光却被桌上的饭食吸引,满满一大桌子,什么类型都有。
还真是奢侈。
宋€€言听着房梁上传来的细微声响,嘴角勾了勾,挥手让其他人退下,随后曲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言秋微微一愣,才想起来那是在叫他,旋身从房梁上落了下去,跪在他身侧,“见过主子。”
“嗯,起来吧。”宋€€言好似没有睡醒,懒洋洋的应了一声,末尾还打了一个哈欠,带出了几分泪意。
言秋起身,恰巧看到他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眼角挂着些许晶莹,视线忽然就顿住了,总感觉这场景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不待细想,就听到宋€€言清软的音调,“愣着干嘛,试毒。”
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