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放荡不自重？”
眼看着宋€€言眼中积了些许晶莹，随着睫毛颤抖，马上就要落了下来，言秋眼神慌乱错愕，“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潮湿阴凉的风顺着没有关严的窗吹进来，窗扇被吹的飘忽不定。
言秋稍稍抬头就看到宋€€言眼眶上的薄红，眼角带着些许湿意，心猛的一揪，越发觉得自己说的过分了。
“属下知错，主子责罚。”
膝盖触地，跪在了宋€€言身侧，视线下落，才发现他没有穿鞋袜，就这么光着脚站在地面上。
恰巧这里地砖上没有铺地毯，雨水从窗缝中飘进来，打湿了地面，似是太过寒凉，宋€€言脚面青白，脚趾头泛着红色。
言秋眯了下眼睛，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开口，“主子，地面寒凉，仔细身子。”
宋€€言低头看了眼脚下，此时才感觉到冷，脚趾蜷了蜷，却站着没有动。
忽然弯下腰看向言秋，“地上有水，你抱我过去。”
言秋仰起头，看见那潋滟着水光的桃花眼微微垂着，唇瓣紧抿，有些发白，身侧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咳--咳咳--”
宋€€言掩唇轻咳，咳了一会儿见言秋依旧安静的跪着，心下略有失望，转眼看到地面上的水渍，眼眸轻闪。
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罢了。”
微微转身，抬脚向侧边迈去。
言秋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脚看了过去，地面上全是水渍，侧边最多，脚落下势必会踩上去。
狭长的眸子暗沉如墨，下一瞬忽然起身，一双大掌掐在宋€€言的腰上，轻易的将人举了起来。
三步两步走到床边，小心的将人放到床上，“属下去唤水，主子稍等。”
刚要转身，手臂一重，一只手握在了他的小臂上。
宋€€言没有抬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木架上的衣服，“你衣服湿了，换了再去。”
言秋面色一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刚淋了些雨，衣服潮湿，“主子不必在意，属下回去换就好。”
往手臂上那白皙纤细的手上瞄了一眼，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衣服湿冷，还请主子放手。”
宋€€言没有放开，反而用力的握紧了，“你穿着不觉湿冷，我碰一下就湿冷了？”
“属下习惯了，主子金尊玉贵。”言秋用巧劲挣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两步再次开口，“主子恕罪。”
转身出门唤了侍女备水，站在门口静默了须臾，偏头看了眼坐在床上的宋€€言，身子一纵跃上了屋顶。
原本还可怜巴巴，我见犹怜的宋€€言在言秋走后懒散的往床上一靠，眼角的薄红退去，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过了好一会儿，伸手在自己腰上揉了一把，无奈的勾唇，“还真是不懂风情，难拐啊。”
言秋回到自己的小院时衣服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发尾处，衣摆处都坠着水珠，行走间，在地砖上留下一路水渍。
屋里黑漆漆一片，言秋没有燃烛火，也没有换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摊开双手，看着掌心出神。
那腰身纤细，被他两只手一掐，几乎合拢。
手指蜷缩，掌心微微收拢，抵在鼻翼下，还能闻到淡淡的熏香味。
言秋猛的回神一掌拍向桌面，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站起来，慌乱间绊倒了身下的凳子。
这一刻言秋狼狈的无所遁形。
不光人狼狈，心也狼狈，他控制不住不去想他，也控制不住不向他靠近。
言秋在黑暗中站了许久，久到半边身子都僵住了，才缓缓伸脚，用脚尖勾着凳子摆放到原来的位置。
在屋内扫了一圈，他来时不过是只身一人，如今依旧只身一人，没有什么可带走的，手指摸着腰间的匕首。
他的弯月刀在宋€€言那里，那他拿走这把匕首很合理。
绵长的细雨被漆黑的夜色笼罩，言秋巧妙的将自己融入其中，速度极快的躲开府中影卫，几个呼吸间便隐藏在外墙之下的暗角中。
只要翻过这道墙，他便能离开丞相府，雨水能抹去他的痕迹，似乎连老天都在帮他。
手掌按在墙上，过了好一会儿，转头往宋€€言院子的方向看去。
转过身时动作干净利落的越上墙头，腰身一扭就要翻下去，身子却猛然顿住。
身侧响起冷凛微沉的嗓音，“要去哪里？”
第33章 你冷不冷
言秋下意识的偏头看过去。
就见宋€€言撑着一把油纸伞默默的站在院中，眼尾低垂，唇角微抿，发丝柔软的贴在脸侧，抬眼看过来时，眼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控诉。
言秋身子一僵，差点从墙头摔下来。
那是什么表情。
怎么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宋€€言微微仰头看他，一双桃花眼中透出了些倔强的委屈，声音偏低，音调下垂，“你要去哪？”
言秋视线微凝，就想从墙头落下来，关键时刻，舌尖用力的抵了下上颌，又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才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他惯会装模作样，不能心软。
天色越发的暗沉，云层之中响起了雷鸣，雨越下越大。
言秋垂眸看着雨砸在墙外的青石板上，又溅起细小的水花，想了一会缓慢的开口，“主子救命之恩，言秋不敢忘。”
若是可以，他也想当他暗卫，护他安全，哪怕是为他而死，也心甘情愿。
但是却不能是男宠。
言秋一面说一面屏气凝神听着府中的动静，眉头微蹙，有些不可置信的扫了眼宋€€言，暗处竟然没有人。
不是来抓自己的，既然如此。
“主子保重。”
话落身子极速的从墙头掠下来，落地时脚下力量爆发开，身子再次腾空，似是不舍，偏头看过去。
恰巧宋€€言抬高伞面，向他看了过去。
两人隔着一堵高墙，隔着朦胧的雨幕，视线交汇。
仅仅一瞬间，言秋转开目光，头也不回的冲进黑暗中。
“好的很。”
宋€€言看着他的身影融入夜色，很快就消失不见，周身萦绕的气息瞬间冷若寒霜。
手指微微转动，油纸伞在手中转了一圈，伞面上的雨水瞬间散开，噼里啪啦的响成了一片。
打在墙面上，柱子上，留下细小的空洞。
宋€€言沉默的迈着步子，向外面走去。
随着他的动作，角落中的云雷忽然动了，手掌在墙面上一拍，身形骤然拔高，翻过高墙，直向言秋的方向追了过去。
黑色人影在空中跳跃，忽的脚步在屋顶上轻踏，腰身一扭，身子在空中一折，落在了屋檐下的暗巷中。
言秋隐匿在暗角处，收敛了身上所有的气息，连呼吸都放的轻缓。
雨水落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又顺着屋檐流下来，形成数条细线，恰好将那暗角遮住，哪怕此时有人走进巷子，若是不仔细，也是发现不了。
“咔嚓--”
一道轻微的细响，接着一抹黑影如同箭矢一般从空中划过。
言秋轻轻抬眸，扫了一眼，视线便垂了下去，后背紧紧的贴在墙上，连呼吸都屏住了。
果然，不过一个呼吸之间，那道黑影折返，落在墙头上，视线扫过暗巷。
“可有发现。”
宋€€言撑着油纸伞出现在巷子口，翠色的衣摆被雨水打湿，却不显的狼狈，整个人如同松柏翠竹，带着一股凛冽的气质。
“属下无能，不曾发现。”
云雷又扫了眼巷子，确认没人后，沉声回复宋€€言。
殊不知言秋就在他脚下高墙的暗角处，只要他从墙头落下来，定然就能看到。
宋€€言声线微冷，“继续找。”
“是。”
云雷应了一声，转身奔进了暗夜中。
言秋听这宋€€言熟悉的嗓音，整个人都绷紧了，睫毛颤了又颤却不敢抬眸去看，一颗心越跳越快。
他想到云雷会追，想过会被丞相府抓捕，却没想过宋€€言会亲自追过来。
大雨滂沱，雷声轰鸣，言秋却还是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要跃出胸膛一般。
宋€€言撑着伞，脚步轻抬，却在落下时微微的顿了一下，伞面抬起，露出了半张脸，嘴角几不可查的勾了一下，又将伞面落下，缓步走远。
又过了好一会儿，言秋缓缓吐息，抬手按在了心脏位置。
大概是他孤单久了，在黑暗中挣扎久了，碰到了宋€€言这般温暖的人就忍不住想要靠近，现在竟然会舍不得离开。
仰了下头，将后脑勺磕在墙面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似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下，接连磕了好几下。
男宠的下场他见过好多次，宠的时候要什么给什么，腻了就随意丢弃，有价值被送给他人，没价值就扔到南风倌。
他曾见过一人，一丝不挂的被拖到街上，随意羞辱，被殴打致死，死了连收尸的也没有，就那么被扔到后山，被野狗啃食。
他不能活着没有尊严，死了还如此窝囊。
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坚定，从暗角中走出来，看了一眼宋€€言离开的方向，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呵，舍得出来了。”
讥诮的声音穿透雨幕，落在言秋的耳中，他身子一僵，转头看了过去。
就见宋€€言坐在墙头，一手撑着伞，一手搭在膝盖上，眼睛微微眯着，直直的看了过来。
“阿言，你冷不冷，我们回去吧。”